公共场所的禁烟令算不上一件好事……至少对我而言。
除了可以随意抽烟的场所大面积减少之外，以往那些随处可见的烟民也都奇怪的随之不见。这个结果导致我在意外地发现自己出门忘记带烟之后，不得不面对眼下的煎熬。
要命的煎熬。
“那个，你们这里完全不卖香烟么？”我像是被囚禁于沙漠之中，期待着岩石滴水的难民，满带乞求地看向便利店的店员，“就算女士香烟也可以。”
她描着口红、画了眼影，可冷漠不屑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一具在沙漠中埋藏千年、完全脱水的干尸。
“没有烟。没有火机。”她朝我翻了个白眼，眼翳中隐约有些血丝弥漫，“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没错，这是高铁站。站内遍布着挂上英文、日语招牌的便利店和提供各地食物的餐饮店；但是却没有一个地方能够提供给一包香烟。
我有些丧气地扭头走出便利店，看了看候车大厅墙壁上悬挂的电子时钟。
22点17分。
候车大厅里冷冷清清，偶尔出现的几个乘客看起来都不像是吸烟之人。他们脸上没有一丝半点被烟瘾纠缠的焦躁不安，只有夹杂在冷漠中的不解与好奇。
他们无法理解我这样焦虑地来来回回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郁闷地扭头看向显示车次的电子屏……绝望的情绪开始从心底弥散出来。
距离自己要搭乘的列车到站只有不到十分钟。
接下来是两个多小时完全禁烟的旅程。在那样的车厢里，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让我点燃香烟，悠然自得地吸上一口。就算能找到那样一个地方，我也找不到一个能提供香烟的家伙。
就像在冷清的候车大厅里所遭遇的情况一模一样。
我用力深呼吸一口，转头冲向候车大厅一角的吸烟室。被我的动作撞到的保洁人员在身后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我无暇顾及。我现在心中只剩下烟瘾发作时那种被看不见的手指反复抠挠的焦虑。
无论如何，我都要再去吸烟室里赌一次运气。
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女孩孤独地坐在里面。她靠在墙角的长椅上，手指漫无目的地在身边的墙壁上写、画着什么东西。
“你……有烟没？”
看到我火急火燎地进门，她微微偏头看向我，平静得像是一个已经等了很久的老朋友。她的声音略有些嘶哑低沉，但是并不难听。
我愕然地停在门边，摇了摇头。女孩失望地撅起嘴。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以为能碰到其他烟友。”我挠挠头。房间里隐约残留着尼古丁的气味，跟随着体表每个毛孔的扩展收缩，不停地撩拨着我。
从身体表面，一直撩拨到内心深处。
“看起来快要忍耐不住了？”女孩从我的眼神、表情中发现了什么，悄悄在唇边撩起一道浅浅的弧线，“多久的烟龄？”
“十一年。”我用力抽了抽鼻子，试图捕捉空气每一点熟悉的气味。说来有些奇怪，随着我的努力，那股残留的尼古丁的气味，一点点变得鲜活起来……我甚至能跟随这种味道在脑海中想象出自己站在房间里，叼着一支燃烧的香烟，美滋滋地吸上一口，然后再缓缓吐出的场景。
但是，始终只不过是幻想。
它可以平缓我眼底的焦躁，但不能让我眼中的欲望消失。
女孩看着我的眼睛，突然笑的悄无声息地得意。
“十一年，说不定香烟的味道已经像回忆一样完全沉淀在你的血液里了。”她一面说话，一面慢慢走向我。
“说得我像一支活体香烟一样。”我看着女孩的眼眸，平静的瞳孔里有些让人沉溺期间的东西……那是什么，我一面犹豫着思考，一面开始琢磨离开房间，准备上车的事情。
现在距离那班高铁抵达大概只有不到五分钟。可是，我迟迟迈不开自己的双腿……房间里越来越浓烈、熟悉的气味像是镣铐，拴住了小腿。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甚至开始感觉到烟头燃烧时的那种灼热感。
“感觉很真实？”女孩的笑声跟随香烟燃烧的感觉来来回回地开始旋转，“如果自己真的变成活体香烟，你会不会贪婪地吸上一口？”
这算是个玩笑？还是……
女孩看着我的诧异，突然扑过来，吻上我的唇，用力地**……几秒钟后，她向后退开，缓缓吐出一个烟圈。
“得救了。”她贪婪地舔了舔唇角，意犹未尽……我一瞬间冲动地贴上女孩，在她的唇边舌尖追寻、分享着那种香醇甜美的眩晕与麻痹。
那种香烟入肺之后的快感。
晕眩跟随着烟雾在口腔、胸腔中盘旋着冲上头顶……当我意识到自己必须离开这个房间，前往寒风凛冽的站台登车时，女孩唇上的口红已经一塌糊涂。
她掏出一面小镜子，若无其事地开始补妆。
“真实奇妙。”我想要抬手触摸她的脸颊，却一瞬间惊讶地发现自己整条手臂变成了一长截来不及弹落的烟灰……那种完全燃烧之后，那种苍白、脆弱的香烟的灰烬。然后一点点在房间中悄无声息地慢慢散落。
“这……这是……”
我惊恐地想要迈腿逃离房间，但是无法动弹。不止是手臂……整个身体，在视线能够触及得到的地方，全都变成了这个样子！
燃烧殆尽之后，正在一点点开始飘落的、香烟的灰烬。
“这是最满足的一次。”女孩补完口红朝我轻轻一笑，然后做出一个弹落烟灰的动作……整个世界在眼前飘飘洒洒地变得无比模糊起来。
“G1103的旅客请排队检票！”
女孩跟随着站内广播的声音转身离去，背影中带着烟瘾满足之后、无以伦比的心满意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