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窗外跳进来将我唤醒，厨房里传来熟悉的煎蛋香味。
焦黄的香味，我甚至能在脑海中浮现出煎蛋一面焦脆、一面流黄的诱人模样……一如正在下厨的那个女人。
这是第四天的早晨，一切毫无变化……除了时间。
我有些失神地看向床头摆放的台历，从四天前的那个夜晚我和她相遇开始，每个早上我都会在日期上画上一个勾，用来提醒自己底限时间的渐渐临近。
让人有点心痛的临近。
我轻轻叹了口气，翻身坐起。窗外的眼光一点点变得清晰明媚，明媚得有些失真……在这样的心情之下，实在不应该遇见如此美妙的阳光才对。
脚步声慢慢接近房间，我扭头，她带着早上独有的甜美微笑出现在门边。
“早饭已经做好了哦。”她轻轻抿着嘴，微笑含在唇边，一缕发丝成钩，悄悄地在额前垂下，若有若无地晃动着。
看着她乖巧转身的背影，我轻轻叹了口气……第四个早晨，最后一个早晨。
客厅里的餐桌上已经摆放着煎蛋、烤好的土司、新鲜的蔬菜沙拉和一碗白粥。我有些疑惑地看着桌面上的那个多功能电饭锅……什么时候，我添置了这样的家电？
“我昨天买回来的……我想，也许我们以后可以用得上。”她有些突兀地将头扭开，像是在害怕“以后”这个词所带来的无法预测的结果……这个动作一瞬间让我有一丝半点的心疼。
该结束了……这一次之后，再也不要尝试一夜温情之后的爱恋。我在心底郑重其事地告诫自己，转身走向洗手间、认认真真地洗漱。
返回客厅时，她已经坐在餐桌边，像个新婚的妻子一样等待着与我共进早餐。
我慢慢坐下，抓起面前的碗筷……恰到好处的白粥、恰到好处的煎蛋、稍有些焦脆过头的土司、越来越沉重的气氛。
四天以来，我们第一次尝试着在完全没有交流的情况下，沉默地吃着早餐……她大概感觉到一些什么，慌乱无措一点点在她眼底滑过。
“其实……”我慢慢放下手中的土司。
只不过是个轻微的动作，她却意外地惊慌起来，甚至跌落手中的筷子……看着她弯腰去捡筷子时抑制不住的颤抖，我听见自己的决定开始动摇的声音。
“你还记得我们的相遇么？”我迟疑地开口，斟酌着之后的言语。
“酒吧里。”她捡起筷子，却没有抬头……那缕如钩的发丝沉沉垂下，不再摆动，“你当时称赞我的眼睛与众不同。”
到现在，我依然这样觉得。
舌头突然一阵痉挛，本该脱口而出的话却硬生生地卡在嘴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你是个好女孩，可惜我们彼此并不适合。”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异常陌生冰冷，不再熟悉……像是另一个灵魂操控了身体，说出言不由衷的台词。
她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向我。
“这是真心话？”她的眼神像是一只手狠狠插入我的内心，然后翻江倒海地开始挖掘，试图将某些隐藏的东西彻彻底底地挖掘出来。
不，当然不是！
“的确如此。”我移开目光。
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们只是合约关系。彼此玩玩的那种。”舌头拼命扭曲着自己的意志，“这件事从一开始就说好了吧？”
“这是你的真心话？”她的口气变得严厉起来……似乎她需要的不是一个回答，而是一个承诺。
一个我不知道该如何给出的承诺。
大脑像是机械而生硬，在她的目光的目光中变得混乱不堪。我感觉自己的嘴唇不断地开合、吐字、辩解，但是我听不见任何一个字。
我只能听到自己内心之中的挣扎……我想和你在一起。
她看着我，眼神中有些怜悯的情绪悄悄浮现出来。那种怜悯像是一只冷冰冰、抽打在脸上的手掌。
身体里有些东西悄悄碎裂。
我正犹豫着该说点什么的时候，敲门声突然响起。她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走到门边。
一个穿着奇怪制服的男子举了举手中的帽子。
“早。”
“早。”她侧身让那个男子进入房间。
我诧异地起身，看着那个男子一步步走向自己。
“感觉如何？”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丝毫可以称之为感情的元素……我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始终差了一步。”她在身后开口作答，“只能遵守程序设定好的行为规范。”
“还是不能通过程序计算、衍生出仿生情感么？没办法……说到底毕竟只是一台机器。”
男子在我面前叹气的同时，掏出一只小巧的遥控器，按下按钮。
天旋地转的晕眩将我狠狠推倒在地，那种碎裂的感觉一点点从身体之中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疲倦和渐渐袭来的黑暗。
“不知道他的情感究竟走到了哪一步，不过装在他脑袋里的那块核心芯片也许能告诉我们更多东西。”
我感觉有只手将后脑的某个部分狠狠地撬开，空虚发冷的感觉从那其中生长出来。
原来我只是台机器？我所有的行为、情感全部来源于大脑之中的一块芯片？
如果这样的话，她看到那块芯片中记录下的依依不舍时，会有怎样的反应呢？我好奇地瞪大眼睛，看着黑暗一点点吞没眼前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