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从窄小的喉管深处挤出破碎的哀鸣，玛蒙用手疯狂地砸着地面。
她叫到声嘶力竭，直到她的手也变得血肉模糊，神性从肉体里一点点退去，赤红色在肉体深处化为灰烬，叮当一声，一个指环掉在了地上。
夏明捡起来，外面刻着歪歪扭扭的汉字：玛蒙的宝库。
类似于姐姐的弥赛亚之冠的东西吗……
从口袋里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夏明准备报警。
就是不知道有关“能力”的事情进入警方乃至国家的视野之后，他们又会怎么做？
这和他也没有关系啦。
他要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和妈妈一起生活在这里。李天星那个憨批的话，既然不想进入书里的世界，下次还是劝他早点放弃吧。
已经让那个憨批新奇那么久啦，一个货真价实的神明跟在他的身边——虽然能力受到限制但是货真价实的神跟在他身边，他肯定又激动又兴奋。但是新奇了这么久了，也该让他远离了。
李天星还是很听他的话的。
手指停在拨号键，身边的火还在熊熊燃烧着，映红了他的眼瞳。
总有一天……你会目睹真正的地狱……
总有一天……
……
日轮已经被阴云遮蔽，世界在黑暗之下似乎变成了永冻的苍茫，夏明四处环顾，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失血也没有那么多吧？
眼前的一切从模糊重归清晰，他恍惚看见黑发的女子站在冻土之中，她赤着足在冰冷的大地之上坦然行走，每走一步就有鲜红的血从她的脚掌渗入大地，将她走过的道路燃成一片鲜红。
妖艳的莲花从冻土之中生长，她脚踩鲜血，步步生莲。
“你来了啊……”
那是光目，黑发的光目。
“这里是你曾经走过的那条溪流。”她轻声说，“那条溪流是因果的雏形，是你和天星的因果之河。”
她轻轻合上眼睛，夏明这才发现她穿着一身黑衣，领子上还别了一朵白花，倒像是要去给什么人送葬。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下来的时候，夏明听见了水流的咆哮。
“在这里不会被其它人观察到。”光目看着汹涌的水流渐渐地填满这个空虚的大地，洗净她留下的痕迹，“不过我也快要不行了……”
“和我来，夏明，我带你看看‘上游’的世界。”
她颤抖着伸出手来，夏明看见她手上、脖子上、脚腕上的佛珠寸寸崩裂，她的全身开始出血，佛珠里面的舍利子一个一个跌落在地。
“快来！”她咆哮。
她咆哮的时候那么的急切，又那么的……悲伤。
悲伤？为什么是悲伤？神也会悲伤吗？明明莱特那个家伙一直都是笑着，从来没见过他悲伤。
夏明抓住她的手，那只手上的佛珠还在崩溃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着，光目用力地拽住他的手，熟悉的香风和着诵经声重新涌入夏明的耳膜，那些声音正在渐渐地变得微弱，最后直到一片安静。
………
………
………
………
是嘈杂的电话铃声把他吵醒的，他还没有理清楚刚才见到的是什么东西，那电话就像个催命鬼一样狂暴的在地上一边震动一边嘶吼起来，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才反应过来，响的不是他的手机而是夏娄刚刚扔向他的手机。
他把那个背面朝上还在疯狂狂叫地手机翻了个面，眼前还是有些模糊，过来好一会他才看见来电页面显示的是什么。
——吴桐。
……哈？
……吴桐？
意识模糊地几乎要停止思考，他按下接听键。
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难道要问吴桐为什么打了电话过来？和吴桐说自己已经把夏娄杀了？要求他保护好李天星？
不对……这是夏娄的手机啊？
“喂，夏娄吗？”
“我已经把那个家伙搞定了，那根断指什么时候我拿去给你吧，不过作为交换，你必须守约。”
……
……
……
“‘那个家伙’是谁？”
“是你那侄子的朋友啊，哈，叫李天星的家伙……不对……你不是夏娄！你是谁？！”
……
……
……
……
他听出了吴桐的震惊和慌张。
不……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是！不应该！更不可能……
星哥他……
不……
“你明白了吗……”光目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她惨笑着抹去嘴角的血迹，一点一点的化成虚幻。
“不……不！不不不！不要走，光目！不要……星哥……不要，不行……不可以！”
他已经语无伦次，到了最后连一个完整的单词都说不出来，声音梗在喉咙里，哭不出来，叫不出来，窒息、撕裂、恐惧……
……
……上次没吃到！
小明哥！这次一定要尝到你的手艺！
“……天星他背负的，是你死亡的‘果’啊。”
光目喃喃地化为灰烬，只剩下一颗圆润光滑的佛珠最终掉在地上。
“不要信▆▆……”
宏大的钟鸣声撕裂了这片暗淡的天空，明明感受不到痛，但是为什么这么痛苦？明明做出了最好的选择，明明离开了这些能力者的世界？为什么？死亡的“果”？
他还记得李天星曾经骂骂咧咧地和他说他不信什么因果，宿命论真他妈的蠢毙了！可是这一次……
你为什么信了啊？
“啊呀……小明，你在痛苦吗？”模糊的人影向他伸出手，“你以为为什么你可以靠因果线找到杀死夏雨的凶手？夏明，这个世界是靠因果和所谓命运构筑的，你明白了吗？”
……莱特？
“让我来救你吧？”
来的正好。
……
黑夜又将要来临，世界从光明偏移投入黑暗的怀抱。
“吴桐，你太紧张了。”菲妮可丝在他的胸前轻轻摇晃，“这座城市里暂时还只有三个能力者，那个名叫李天星小朋友已经被你除去，就只剩下夏娄，他又和你结盟，你只需要专心对抗外敌……你刚刚情绪波动太大了，现在你需要的不是警戒，而是休息。”
吴桐站在文科楼的天台，这里万籁俱寂，但是累积的白雪上却布满挣扎的痕迹，血液肆无忌惮地溅射在地上，在挣扎痕迹的最中心是火焰燃烧的焦痕。
“要是，夏娄死了呢？”吴桐反问。
“谁能杀他？”
吴桐只是沉默，他望着远方的黑暗。
“能让我身上的火燃烧的，更旺一点吗？”
他轻声问的时候，那些火苗擅自地迎风飘扬。
“你会疼的。”菲妮可丝斩钉截铁。
他朝着远方伸出手，在风中身上的火焰被拉成细长的条状，菲妮可丝忽然开始唱起歌来。
他们同时听见了佛钟，然后入目所见都是一片血红。
雪还在下。
有人从楼下一步一步走了上来，脚步声临近了以后“吱呀”一声推开了天台的门。
映入吴桐眼睛的是那个全身破破烂烂满是灰尘的少年，他摸了摸后脑勺，忽略了吴桐周身燃烧的火焰平常地向他提问：“吴老师，你有看见星哥吗？我怎么都找到不到他，他在哪里？”
吴桐只觉得自己被哽住了。
“找遍了整个学校，还是没有找到他啊……”夏明说，“吴老师，谁把他藏起来了？”
“吴桐！快！打他！快！直接……”
火焰的拳头直接向着夏明冲来，在雪中依旧明亮着的拳头笔直突进。
“什……？！”
他缠绕火焰的拳头在那个少年的手指前血流如注。
玛蒙•夏娄：【玛蒙的宝库】
少年脱下早就已经破破烂烂的衣服，远处传来一片警笛的声音，他再也不是那个脸上挂着漠然但是心底依旧柔软的孩子……他从那个保护着他又禁锢着他的“茧”里走了出来。
——振翅飞翔。
夏明笑着从鞘中拔出漆黑的长刀，然后下一瞬间，那刀刃却乖顺地变成了缠绕荆棘的长枪。
梅菲斯特•夏千秋：【漆黑之刃】
“你就这点能耐吗？”他轻声问，声音却悠悠环绕在他的身边挥之不去，让他感受到了汗毛直竖的杀意，“你就这么……不堪一击吗？”
吴桐听不出夏明的愤怒，那个孩子只是将愤怒埋进深不可测的平静，举手投足之间就像是在做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就像是……机器。
……所以他才更加恐惧。
吴桐重新一蹬地面向着夏明突进而去。
那个孩子只是用着冷冷的目光看着看着他，那个原本只是在他门下学习的孩子……
他骇然失色：
“你到底是谁？”
荆棘长枪轰然穿透他的胸膛，撕裂肉体，穿过心脏，最后到达墙壁。
吴桐的眼里尽是难以置信。
“我是夏明。”他在他的耳边说道，“是要杀了你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