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时间在指缝间溜走，落在了海面，溅起了回忆。
滴答。
血液顺着指尖滑落，形成涓涓细流，汇聚成海。
滴答。
火焰忽明忽暗，跳动着，跳动着，仇恨背后的那是长着龙角的少女吗？
——眼皮好沉。
意识逐渐清醒，眼前一片漆黑，双眼依旧紧闭无法睁开。
意识尝试控制身体，却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那是另一个自己的梦境吗？盗用自己的面孔究竟有何意义？明明，他才是真正的上位者之子，而自己只不过是被选中的降临者。
还是说，真正重要的是“巴别塔的恶灵”这个身份呢。
——那些，都是谁？
被腰斩的哀嚎的瘦长人影，胸口插入火热的大剑，腰间划过漆黑的镰刀；
从深海游上岸，却被几个猎人猎杀的海洋生物，临死留下了三条脐带；
一个小矮人走向自己，被自己拥入怀中...那个小矮人，好像是自己？
还有，最后那独自一人坐在天台的摇椅上，手中拿着的法杖很熟悉，胸口，似乎还插着什么。
“......。”
耳边突然传来了细若蚊声的声音，打断了回忆和思绪。
——是，谁的声音？
“..我...博士...”
“...不同...！没...”
“...决定...”
“...你！”
——她们，在吵架？
五感只恢复了微弱至极的听觉，灵机一动，黑暗的世界中浮现出了一个个模糊不清的灵魂影像。
站在床尾正对桌旁的人影平静而冷静，她身旁的一个人影却不停的在抖动，似乎情绪激动。
激动的人影身旁另有一人拉住了她，而冷静的人影却转过身背对着他们，看向了自己。
博士感觉到了一股情感。
——自暴自弃。
——....或者说是，坚决。
......
“无论你怎么反对，华法琳，这事说定了。”
轻轻整理了一下平铺的材料，收起一旁已经空了的针管和试剂瓶，冷漠的语气不容置疑，罗德岛的医疗最高领导者背对着所有人，仅仅面朝着病床上的男子，面无表情。
“你考虑一下我的意见，博士之前的血液活性化太离谱，现在决不能用博士的血液实验！”
“...博士没有多少时间了。”
“这不是拿博士的命去赌博的理由！整个罗德岛除了阿米娅就是你最在乎他的安全，你不会冒这种险！”
“我会。”
双手插在口袋中，声音毋容置疑，背对着气的脸色都有些涨红的华法琳，凯尔希缓缓踱步到博士的身旁。
手指轻轻搭在他的手腕，眉头微蹙，心情沉重却一言不发。
华法琳气急败坏的甩开了拉着她的白面鸮，扭头就走向了门口，直接走出了抢救室直奔自己的办公室跑去，白面鸮没有去追，而是静静的看着凯尔希那冷酷的背影，歪了歪头。
感受着身后传来的视线，凯尔希稍微偏了偏头，顿了几秒，似乎在等待着一声质问。
“...实验用具备用齐全，可在十五分钟内准备完毕，请求前去准备，白面鸮如是判断。”
“...去吧。”
鸮类那对有些不小的白色鸟耳上下抖了抖，白面鸮转过身就要离开，她那紧握着的双手缓缓放松，不得不默认的执行任务，而凯尔希的声音却再次响起，只不过声音却低了几分。
“我谢谢你，白面鸮。”
脚步顿住，那双金色的瞳孔重新看向凯尔希的背影。
“...无法理解凯尔希医生话语涵义。”
“谢谢你，没有像华法琳一样质问我，为什么要尝试给博士进行...‘血疗’。”
右手不自觉的抓紧胸口，白面鸮扭过头去，不再去看凯尔希，抿住嘴唇，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轻轻平息了一下有些颤抖的嘴唇，机械般的声音融入了几分人性化的笑意。
苦笑。
“博士矿石病末期，需要进行特殊治疗，故同意凯尔希医生治疗方案。如果治疗失败，博士生命体征停止...白面鸮心情低落程度可判断，但，尚有其他人心情程度无法判断，故此，对凯尔希医生提出预警。”
没有给凯尔希回话的时间，白面鸮也迅速离开，其他的医疗干员也不敢多问，一个个都迅速离开，有的去准备实验手术的器材，有的则迅速去通知了阿米娅，只剩下一动不动的凯尔希，仿佛变成了望夫石。
并非是她们不关心博士，而是在赶来后了解了博士的病情后...她们觉得，要把现在的时间留给凯尔希。
刚刚凯尔希提出了她的治疗建议：仿制血色教会血疗的治疗理念，对博士体内的血液进行透析清洗，甚至直接进行换血，而亲眼见证了博士发病时血液活性程度的华法琳，立刻暴起，强烈制止凯尔希的想法。
——“就博士那个血液状态，你要是敢给博士放一个不受控制的出血位置，不用一分钟，你就得一辈子单身下去了！”——
“我知道，这很有可能会害死他。”
轻轻坐下，凯尔希低下头，将遮住博士额前的黑发轻轻撩开，眼神柔和了下来。
手指撩开发丝，顺着侧脸缓缓滑下，熟睡的博士更像个足以激发凯尔希母性的孩子，哪里还有恶灵的影子？
她比华法琳更知道，这种没有临床过，没有实验过，没有理论依据，只靠着自己直觉的治疗，无疑是拿博士的性命做赌注。
但是，一决胜负总好过坐以待毙。
【体细胞与源石融合率】 16%
那是五分钟前，现在已经17%了。
【血液源石结晶密度】
>10u/L感染程度不容乐观的W，这项指标也仅仅才0.29u/L。
短短的几十分钟，博士的矿石病感染程度迅速飙升，等待着他的结局凯尔希早就见过无数次，感染者的末路，在泰拉的土地上已经习以为常，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个自己救治过的病人，变成危险的炸弹，死于矿石病又对周围造成二次传染。
双手将博士的手掌包裹住，可惜博士看不到凯尔希那温柔的眼神，也感受不到那细嫩光滑，让自己爱不释手的肌肤。
低下头，凯尔希抓着博士的手移到了自己的面前，宛如祈祷一样的姿势，遮住了那双翡翠般的瞳孔，低沉的冷笑声后，却是平静，绝望到没有情绪的平静。
“...我们，真的，注定，没有，结局吗，混蛋...”
——————
矿石病是绝症。
哪怕一种恶疾在现下被人视作绝症，在一个医生眼里那也绝非等同死亡。
“特效药还未面世，患者的生命依然受到严重的威胁”，仅此而已。
医生绝不会承认——哪怕所有人都如此确信，医生也不会承认一件事。
“这病无药可医。”
这是借口，这也绝不是医生该使用的借口。
凯尔希与罗德岛在证明给泰拉看，矿石病并非绝症。
追杀，逃亡，贫苦，孤单，绝望。
没有什么能摧毁钢铁般的她，哪怕是博士的背叛，特蕾西娅的死亡，巴别塔的解体。
没有什么能摧毁她。
...
什么都不能。
...
什么都不能吗？
——————
——通讯接入。
已经沉沉入睡般合拢的双眼重新睁开，凯尔希的意识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耳机中，没有任何声音响起，突然和自己联系的阿米娅不知为何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重新合拢双眼，她静静的等待着。
“凯尔希医生，博士，怎么样了。”
稚嫩的声音早已比凯尔希回忆中的阿米娅要坚定无数倍，但是那丝颤抖，却依旧没有能掩饰住她同样几乎难以抑制的情绪。
...阿米娅，也知道了呢。
“...不太好。”
“多不好。”
“很不好。”
耳机中再次陷入了沉默。
抢救室外的走廊依旧忙碌。
“...凯尔希医生。”
“嗯。”
两人的声音，都格外冷漠，阿米娅的语气也有了凯尔希的味道。
那不是两人冷酷的显露，而是两人不得不冷漠。
想要怒吼哭喊的本我，早就被那受够战争疾病折磨摧残后的超我所束缚了。
——叩叩叩。
“请进。”
耳机中传出了敲门声，阿米娅的声音下意识的强打精神，恢复成了一贯的平淡严肃，似乎有人到访。
过于沉痛的心情，让阿米娅甚至忘记关闭和凯尔希的通讯。
“...有什么事吗。”
“不，无论你是谁，博士的消息我们都不能...”
“什么？！你说真的吗？！”
耳机中阿米娅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刚刚的沉痛突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震撼和狂喜。
而她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让已经陷入到诀别之心的凯尔希大脑断片了一瞬间。
“...你真的有治疗博士的办法，深海色小姐？！”
——————
维多利亚，伦蒂尼姆。
充满了异域风情，欧式风格的客房中，W直接往后一仰，摔在了床上，一身火红色睡衣的她表情享受的伸了个懒腰。
千辛万苦从伦蒂尼姆的皇宫溜了出来，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吃了顿大餐，现在要是能安稳的睡上一觉就美滋滋了，对W来说，那简直是神仙的生活。
“别太放松警惕啊，毕竟，你现在可是被通缉的目标。”
站在窗边俯视着五层楼下的大路，莫斯提马头上的光圈有些暗淡，身后的翅膀也更显黑暗，相比之下，头上萨卡兹的恶魔角却微微泛光，也不知道是自然而然的变化，还是为了让W没有太多排斥感。
许久不曾出现的维多利亚皇室卫兵冲到了街上，直接开始搜索感染者，莫斯提马也是转过头看了看诺大的皇宫，又看了看完全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的W，眉头也随意的挑了挑。
倒不是她在乎请W吃了一顿好饭，也不差请她住一天高档酒店，莫斯提马更在意的是她是如何从皇宫内部离开的，就算W经验丰富，想这么轻松从皇室的范围溜走——怎么想怎么不太对劲。
“通缉就通缉，反正我一直都是个通缉犯，在雇佣兵的时候各国政府通缉，在整合运动的时候罗德岛和雇佣兵追杀，在罗德岛之后整合运动的残党也一直没放过我。”
“残党啊...”
似乎是注意到了W的用语，莫斯提马转过头看了看那在床上合拢双手的W，看着她手中一个个出现的C4一样的阔剑炸弹，有些疑问：
“整合运动，已经四分五裂了吗？”
“四分五裂的只是那些真正没有主见，只是想充斥暴力的家伙，像雪怪小队那种真正有目的方向的感染者队伍，可不会因为霜星和爱国者的死而放弃，更何况...哪怕被罗德岛粉碎了挑起战争的计划，她依旧重整了整合运动。”
利用源石技艺制造炸弹的W皱了皱眉，制造的速度也慢了不少，也不知道是陷入了回忆，还是单纯体内源石使用过度而休憩。
如果，利用切尔诺伯格撞击龙门是为了挑起炎国和乌萨斯的战争，那现在和摄政王特雷西斯的合作，又是为了什么？
——...果然那个龙女，真是危险。
“听说，她重整了队伍，在炎国让整合运动隐藏了一段时间，先是去了叙拉古，后又前往了维多利亚，怎么，她转移了战略目标？”
“我怎么知道？我当初加入整合运动只是因为无处可去而已，我最讨厌的第一个人是那个什么摄政王，第二就是那个臭龙女。”
“...那第三呢？”
顺口问了一句，莫斯提马似乎不是太在意W的回应，但是这一句第三，却问道了W的内心深处，她的身体也微微一震，厌恶几乎是本能的从内心深处涌出。
“第三当然是那个……哼，不说也罢。”
用力的把手中的一块炸弹捏的歪七扭八，W脸色阴冷的把这块炸弹扔到了垃圾桶中，力度之大让屋内叮当作响。
W忿忿的表情，让莫斯提马想到了每次回到企鹅物流时，能天使和自己抱怨的小媳妇一样的感觉，她不由得微笑着摇了摇头。
耳机中传来了通讯请求，她顺耳按下了耳机。
“喂？谁找我吗？”
疑问句后，足足四五秒没有声音，W立刻悄悄看向了她。
多年在尸体堆里摸爬滚打的经验，让她唯一认可博士的观点，就是信息是所有事当中最重要的。
本来放松的斜靠着墙壁的莫斯提马逐渐站直身体，嘴角的微笑丝毫不减，问句却接连不断:
“博士要来？为什么？……博士的矿石病，要来维多利亚才能救治？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