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哈哈，别这么看着我嘛，我也是被堵回来了哦。”
在距离楼梯不远处的一个隐秘的拐角，缪尔赛思打着哈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冲着赫默和白面鸮挠了挠头。
赫默可不会对她的装疯卖傻有什么怜悯，她冷冷的盯了缪尔赛思一眼，双手一抱，一副“看你表演”的样子，白面鸮也微微皱起眉头，这对她来说已经是极大的表情变化了。
看着她们俩警惕的表情，缪尔赛思也无语的耸了耸肩:
“唉我说，现在咱们最重要的目的是怎么出去，而不是在这里勾心斗角吧？”
“……你怎么确定那些士兵就是来找我们的呢？”
“我用源石技艺创造的水分身被下面的士兵直接摧毁了，如果是抓捕的是别人而我只是碰巧在哪里，他们没有直接动手的理由。”
——……克莱兹那个疯女人都把和我的通讯掐了，还用怀疑吗？！
心里又暗暗骂了一句那个看似严谨的红发女，缪尔赛思苦涩的叹了口气，落得这么个处境可真的是让人头痛不已。
生活不易，缪缪叹气。
——噔噔噔……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三个人的表情立刻变得警惕，赫默冲两人勾了勾手，示意两人退到这个拐角的角落。
等白面鸮和缪尔赛思都躲进去后，赫默看了看周围的烛台，稍稍调转了一下它们的方向，抽出了几本书摞在烛台的侧面。
看到赫默的所作所为，白面鸮和缪尔赛思也从一旁的书架上抽出几排书摆在面前，等赫默过来后，再抽出几排书彻底挡住面前。
本就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失去了所有光芒，被书本遮住的三人，彻底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这边！”
“你们几个，搜索那边！”
“喂，去警报的房间搜索一下！”
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从书本的缝隙之间看去，能看到大量的莱塔尼亚士兵从前方经过，从他们腰间携带的大量源石束缚装置来看，他们是做好了活捉的准备。
而且，早就知道她们是感染者了。
有些术士士兵向着三人的方向走来，手中的法杖还放出了阵阵螺纹一样的源石技艺，缪尔赛思立刻警惕起来。
指尖轻动，一层水幕缓缓的从地上浮现，在书本之后和她们之前的位置，瞬间成型，在缪尔赛思的控制下变的无比光滑。
探测般的源石技艺从水面上照过，水面进行了微不可查的波动，将那股螺纹散射到周围。
搜查这里的士兵快速从这个拐角经过，还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这里也太难闻了。”
士兵们都快步从这里经过，书本的霉味也成为了三人最好的掩护。
等所有的士兵都走了过去，轻呼声传出，水波褪去，露出了后面的三人。
——赫默默，溜不溜？
——……华法琳她们还不知道在哪里，我们现在走也一定会被守卫发现的。
——呜哇，那岂不是要在这里躲一辈子？他们找不到我们的话，恐怕会一直守着门口吧。
示意苦笑着的缪尔赛思再压低一点音量，赫默稍稍把自己无人机上的药剂喷雾装置关闭，转而装上了一个即时摄像头，在没人注意到的空隙，控制它飞到了前面的书架顶端。
打开了信号加强装置，那本能显示出高清彩色画面的摄像头，在这么近的距离内也只是给赫默反馈了一段满是雪花的黑白画面。
——……算了，凑活看，起码能看到外面的情况。
稍稍松了口气，赫默回头看了看又一次合上双眼的白面鸮，有些担忧的皱起眉头。
矿石病微弱的发作也会让白面鸮突如其来的陷入睡眠，早知道这一趟研究任务这么危险，就不让白面鸮跟来了。
深吸了一口气，警惕的瞪了一眼缪尔赛思让她不敢做什么小动作后，赫默叹了口气，继续捣鼓着手中的终端。
通讯装置受到了影响，但是源石技艺没有，也就是说那群士兵使用的都是源石驱动的装置或者利用源石技艺感应频道，如果能从这方面下手的话……
……
十五分钟左右，缪尔赛思稍稍放出了三四团水流从缝隙中探知周围，但是每个水流才刚刚形成水分身就会立刻和自己断开链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干扰这里一样。
第五次尝试也失败后，她有些抓狂的瞪大双眼，深吸两口气。
——搞什么，赫默默用源石技艺操控无人机可以我操控水分身就会隔绝？！
她正在抱怨不满，突然，不时扫过无人机镜头的赫默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
缪尔赛思凑到严肃的赫默面前，镜头监视下显示，从这里经过的搜索本层的士兵撤了回来，进去了三百五十四名，回来了三百五十四名，全员返回。
…没搜到人准备撤退了？
…还是？
望着士兵们全员离开，赫默拍了拍陷入沉睡的白面鸮并收回了无人机，缪尔赛思收起源石技艺，三人稍稍跟上了这些士兵。
来的快去的快，短短半个小时时间，整个巨大的伯爵书库似乎被他们搜索完毕了，一直追到楼梯口不远处，士兵才停止，赫默三人蹲在远处看着这个方向。
士兵密密麻麻的从楼上走下，连绵不绝，这个只能容忍十人并排的楼梯，光是赫默三人盯着，人流就整整持续了三十分钟不止。
眼看着时间已经快到午夜十一点了，赫默稍微有些焦虑，白面鸮不停的给华法琳发通讯请求也没有回复，只有缪尔赛思的心情好了不少。
“快走吧快走吧，走了我就可以回去喽～”
打量了一眼一定开心的跟一个孩子一样的家伙，赫默冷冷的白了她一眼:
“看来你这趟圆满完成了目标。”
“也不算，不过……‘魔王之种’计划，我也算有了确切的想法。”
“……你最开始可是和我说，你是为了伊芙利特的病情来的。”
感受到那双变得不善的金色双眼，缪尔赛思却毫不紧张的摆了摆手指:
“没错哦，魔王之种计划和炎魔计划本质上是相同的，如果我能拿到逆转魔王之种计划的可能，不就找到了帮助伊芙芙的办法？”
“这么说来，你还是要支持魔王之种计划？”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赫默默，我反抗没有任何意义，我也没有反抗的理由，你能够抛弃一切离开莱茵生命，我不能，即使我不做，也会有人接替我去做，除非有一天莱茵生命改邪归正，否则‘炎魔计划’永远不会终止。”
……
——赫默明白。
——无论这个世界对矿石病患者多么严苛，无论疯狂的人多么数不胜数，一个人能做到的，至多只是拯救一个人。
——有时，还未必能够拯救的了。
……
——“赫默，我今天考了十三分哦！比上次又多了一分！”
“哈哈哈哈哈……诶？要控制吗？啊～～（烦躁），一把火烧光才痛快嘛！”
“博士答应带我出去玩了赫默！我保证下次乖乖写作业！放我出去一次吧！”
“……不要……我讨厌你……从我脑子里滚出去……我不会听你的话的……”——
……
——伊芙利特……
严苛的双眼有些黯淡，回想起那喜欢粘在自己身边的小疯丫头，赫默不自觉露出了苦涩的微笑。
“喂，虽然我不想惹你们不开心…但是…我觉得你们应该看看前面。”
缪尔赛思低沉的声音悄悄传来，低着头的白面鸮和愣神的赫默都猛地抬起头看向了楼梯口。
并排前进的士兵之间，出现了一个违和的人影。
黑色的兜帽，黑色的大衣，有些瘦弱却笔直的身躯，还有那从阴影中若隐若现的冷笑……
“博士？”
三人的双眼微微睁大，要不是缪尔赛思拉住，白面鸮差点直接忍不住站起身来。
博士的四肢都被加上了源石技艺约束装置，装置外还加了连在一起的通电镣铐，在身前的双手也被手铐拷住，脖子上更是有着一个闪烁着红光的危险装置。
从这个楼层经过时，博士突然抬起头看向了赫默三人的位置，露出了那双处变不惊的黑色瞳孔，嘴唇微动。
“A15F25…………g1m307。”
全神贯注的盯着博士的唇语，白面鸮读出了这样两串字符。
作为博士很长一段时间的助理，白面鸮和博士之间也培养出了某种非同寻常的契合度。
临离开这层楼前，博士再次看向了白面鸮，轻轻一笑，随后跟着士兵走下楼，身后跟了足足上千名士兵，仿佛他们都是押送着博士一个人一样。
等士兵走的差不多了，三人凑到楼梯口打量着楼梯，楼上有其他学者因为这起突然的变故搜查而选择离开，不过看起来并不多。
“白面鸮，刚刚你嘀咕的号码是博士说的吗？”
“没错，但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在楼梯旁，缪尔赛思貌合神离的替两人警惕着楼上楼下，白面鸮和赫默趴在一旁的桌上把数字写了下来。
字母+数字的两对循环，会是什么？
军队来的快也去的快，但是书库内的研究学者们可不知道他们的来意，只觉得他们吵闹。
缪尔赛思微微偏头， 看了看从楼上走下的两个苍老的学者，看起来得有个六七十岁了。
两人都夹着几本书，缓缓走了下来，其中一人还冲着另一个摆了摆手，两人似乎聊着什么无奈的事情。
“唉，那也没办法，反正我们只是搞科研的。”
“这里又不只是咱们才来的，你看那边那个年轻人，你觉得她是来搞研究的？”
“嗨，来镀金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多了，都以进过大书库为什么了不得的成就呢。”
感受着那突然投来的两道鄙夷的视线，缪尔赛思一脸问号的扭过了头。
“唉，10层的书我才只看完一部分啊，想不到我这辈子居然连这第一个书库的书都没看完啊。”
“知足吧老东西，我只看了这半区我需要的书，但是，不也看到了现在？上面还有5层呢。”
“唉，也不知道咱们这把老骨头能撑多久...也不知道塔柏挪蕾芝，到底是从哪里收集来了这多的离谱的书籍啊。”
两个老者一边聊着一边下了楼梯，缪尔赛思也无语的撇了撇嘴，偷偷冲着两人吐了吐舌头。
倚老卖老的典型。
莱茵生命里除了年轻充满活力的新生代之外，几乎全是中老年的老家伙，也都是倚老卖老的家伙，缪尔赛思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家伙。
——还想把这么大个书库都读完，怎么不上天呢？自己和赫默白面鸮跑了一天才找来了七八本书，还是从A区跑到Z区...
“嗯？”
靠在栏杆上仰望着头顶的缪尔赛思突然挑了挑眉，缪尔赛思眨了眨灵光一闪的双眼。
...字母加数字的两次循环？
......
月光依旧皎洁，时间已是深夜。
阵阵浓雾开始在书库内弥漫，高空窗口处内外的温差让窗玻璃变得朦胧起来。
在缪尔赛思的提示下，赫默和白面鸮按照这个思路寻找了上方的每一层。
——字母是大区域，数字是小区域，字母是书架列，数字是书的横排。
每一层都定位在同一个位置，很快她们就找到了最高层，而因为有了前车之鉴，这次赫默和白面鸮直接一前一后把缪尔赛思夹在了 中间。
“我说你们啊，没必要这么一直看着我吧？”
跑到最后一层，缪尔赛思慢了下来，有些无语的看着前后总是警惕着自己的两人，摊了摊手：
“我都说了我没有逃走啊，你们怎么都不相信我的，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没错，你就是这么不值得信任，缪尔赛思。”
“哎哟，赫默默，你这样说的我太伤心了~”
“收起你的劣质演技吧，找到博士留下的信息，再找到博士，离开莱塔尼亚，我们就各奔东西。”
赫默的手臂变成了翅膀的形状，这让她的动作更加轻盈，也让她体内猫头鹰的本性更加清晰，午夜时分，她反而格外精神。
带头的白面鸮已经轻车熟路的走到A区域15号F排25列，这是两个代号的前一个。
“...根据记录，确定博士谜语所指位置。”
和前几层对应位置的一无所有不同，顶楼的这个位置散落着一地的书籍，旁边的书架似乎经历过狂野的翻阅，里面的书左歪右扭，乱七八糟。
“这是，怎么回事？这就是他留给我们的信息？”
诧异的缪尔赛思问出了三人共同的疑问，赫默看了看周围，贴近书架仔细的确认着书籍的名称，希望能发现别的什么信息。
在两人视线之外的白面鸮看着面前混乱的书架，微微蹙眉，握着法杖的手微微用力，轻轻咬了咬牙，不时摇一摇头。
头部有着些许的刺痛感，某种曾经被大脑定义为负面情绪的感觉从矿石病的病灶涌出，病症发作的感觉让她昏昏欲睡，但是那种刺痛感却又时刻让她保持清醒。
呼吸急促了些许，眼前的视界似乎变暗了不少，刚刚还清晰可见的书架逐渐变得模糊，仿佛戴上了一副墨镜。
——...我太累了？
再次用力地摇了摇头，白面鸮努力的看清眼前的一切，但是她越想尝试看清，眼前的世界就越黑。
没人注意到，她那双金色的瞳孔，正在逐渐被黑暗所侵染，宛如在金色的蜂蜜中滴入了墨汁，又像一只金色的雏鸟沉入了深海。
当眼前的世界完全陷入黑暗时，白面鸮的双眼突然微微睁大。
她看到了光。
一团洁白中夹杂着血红，一团深蓝中混杂着苍白。
前者就在面前，而另外一个颜色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A15F25，g1m307？
黑暗视野迅速退去，白面鸮愕然的眨了眨眼，眼前的赫默还在寻找着书籍之间的秘密：
“...白面鸮，你没有读错博士的唇语吗，还是说我们确实没有找到博士留给我们的讯息？”
“...（沉默）”
“白面鸮？”
“在那里。”
食指指着面前的书架，金色的瞳孔有些发直的望着书架上空荡荡的那部分，白面鸮的身体缓缓的走向了书架。
——啪。
眼看白面鸮的精神状态不太对劲，赫默第一时间就要拉住她，但她伸出的手却被缪尔赛思按住。
“你！”
赫默惊怒的望着抓住自己手的缪尔赛思，从她的眼中看出了一丝兴奋和好奇。
白面鸮的手轻轻伸入书架，手指触碰到背光的阴影，指尖传回了微弱却柔软的触感，让她有些惊恐的收回了手指。
“这是？”
“哇...你们的博士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指尖就像打碎了镜面，微妙的平衡被破坏，极其罕见而隐晦的源石技艺从白面鸮触碰到的位置荡漾而出。
黑暗褪去——阴影之中的黑暗褪去，露出了一个昏迷的白发少女，这个时候三人才隐约发现，刚刚这里的阴影似乎过于黑暗，再偏僻的角落也不应该没有一丝光亮。
“华法琳！华法琳！”
赫默抓着白发少女的身体，用力地摇晃着，那双紧闭的红色双眼也缓缓睁开，茫然的看着面前神色各异的三人，眨了眨眼。
“哈~哈~~~早啊，几位。”
揉了揉眼睛，华法琳平淡的打了个哈欠，那样子好像就是刚刚睡了一觉而已。
看着华法琳平安无事却又这副样子，赫默是又好气又好笑，她无语的长呼了一口气，缪尔赛思也嗤笑一声，手指一点一转，一股水流爬上华法琳的身体，瞬间化为了一身衣物：
“亏我们还在担心你，你居然在这睡上了？是博士给你施加的隐匿的源石技艺吧？”
“隐匿？博士？博士...啊！博士！博士怎么样了！”
“唉，那家伙找回来了，不过，他被塔柏挪蕾芝的军队抓走了，咱们应该也是被通缉了，可能她们已经发现咱们证件的问题了吧？”
记忆一点点重新涌上来，因为水流变成的衣服而感到好奇的她微微一愣，突然震惊的睁大了双眼，再次惊慌了起来，在她的记忆中，自己被那道黑暗卷进去后，意识就中断了，华法琳甚至还以为任务失败，自己没找到博士呢。
把现有的信息交流了一下，华法琳明白了情况，几人迅速去第二个坐标寻找同样被隐藏起来的斯卡蒂，准备商讨博士的营救计划。
没有人意识到潜在的危险。
……
月光逐渐黯淡，黑云蔽月，天空逐渐阴了下来。
被莱塔尼亚士兵控制全身，严格押送的博士低着头，嘴角始终挂着一丝平静淡然的微笑。
“别想耍花招，老实点！赶紧把你的同伙逃走的路线告诉我们，否则没你好果子吃！”
“……（微笑的看着开口的士兵）”
“呵，好，嘴够硬，等你去了医疗部，有你受的，那里的手段没我们强硬，但是却足够让你生不如死！”
由于被首长点名了这个博士必须交给医疗部，负责押送的士兵长再怎么想从博士口中敲出情报去邀功，也不敢对博士动手。
万一被医疗部的疯子们发现博士的生理状况不对劲，反过来告一状，自己运气好会被流放，运气差点的话说不定也会变成那些关在圣牢的怪物。
看着这些士兵，博士依旧是带着淡淡的微笑，他缓缓回过头，看向了伯爵书库。
巨大的蜘蛛型上位者亚米达拉，已经爬到了其它两座书库顶端，它不时伸出两根手掌在空气中抓一把后，在书库上抹一把灰白色的东西，直到把三个书库大楼全部涂满。
——……看来，你很爱护这三座大楼啊。
【——知识。】
——没错，你保护的并非是塔柏挪蕾芝的伯爵书库，你保护的只是你赐予泰拉大陆的知识而已。
微笑着收回视线，中断和亚米达拉的联系，博士抬起头看向已经逐渐阴沉下来的天空，博士的视线透过逐渐凝聚起来的云层，落在了皎洁的明月上。
……
在梦境中沉睡的天灾信使睁开了双眼，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的法杖，又看了看阴沉的天空。
四季如春的塔柏挪蕾芝居然刮起了寒风，百年难得一见，要说下雪，那就更加啧啧称奇了。
今夜，塔柏挪蕾芝会下一场大雪——一场足够埋葬那尚未开花的罪恶之种的大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