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
鹿角少女揉了揉自己的侧额，稍微有些头痛的皱起了眉头，给她可爱文静的面孔上徒增了几分成熟与沉稳。
她的双眼忽明忽暗，若是仔细盯看，不难发现那些细微的，时刻不停变化着的小情绪。
身后，数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跟随着她与身旁的龙女，他们的眼中都散发着期冀的光芒，即使风餐露宿，他们也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
为了感染者的未来。
这是多么一句简单又可笑的话语，却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的冲着这个遥不可及的理想前进，跟随着这个同样过于理想化的德拉克少女。
想到这，她不仅再次轻叹一声，走在她前方的银发龙女似乎并不知晓身后少女的叹息。
不出数分钟，龙女停住脚步，转头望向身后的部队，为首的几名队长也迅速走到她身前。
“休息片刻， 这里的话哥伦比亚军不会追到境外这么远的位置。”
“是，塔露拉首领！”
休憩的命令传下去，尚有部分感染者依旧热情洋溢准备前去探路，似乎完全不需要休息。
对于这种满腔热血的感染者队员，塔露拉没有制止却也没有鼓励，只是让他们去做他们想做的事情。
靠坐在一旁的阿丽娜看着面色平静调度得令塔露拉，她单手执剑右手下令的样子，颇有王者风范，气宇不凡，似乎让她看的有些出神。
【...】
——看的很入神嘛，小丫头。
【...可以了让我和塔露拉独处一会了吗，不知名姓的小姐？】
——别忘了，如今是我在维持你的存在，在哥伦比亚寻回的部分尚且不足，我还需要至少一部分。
【...】
鹿角少女的表情凝固着，一动不动，看起来有些骇人，盘踞在这具躯体内的两个灵魂，也有寸步不退的理由。
——怎么，你好像有话想问我。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帮我。】
——我从不帮别人，我只帮自己，她对我有用，所以，你对我有用。
【...等等！】 ——你不是想和她独处吗，我给你这个机会而已，毕竟，我理解你的心情。
黑发的少女没有理会伸手挽留的鹿角少女，她直接消失于光芒之中，只留下惆怅不按的阿丽娜。
下达完毕命令的塔露拉走到了她的身旁，弯下腰，看着她那副发呆的表情，微微一笑，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
“阿丽娜，在想什么？”
发呆的少女回过神，羞涩的笑了笑，摇了摇头：
“在看着你发呆啊，当初那个还需要我安慰的女孩，已经变成了可靠的指挥官了呢。”
坐在阿丽娜身旁，塔露拉随手点燃了一团火焰，向里面丢进去了一根木柴，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
“如果我可靠，现在的整合运动一定不会是新组建的，也一定不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可那不是你的过错，现如今，科西切公爵的意识已经无法再控制你了，这就足够了...每一刻都是新的开始，每一刻的结束都是过往的清算，不是吗？”
鹿角少女轻轻偏了偏头，那双清澈的灰色瞳孔中书写而出的是泉水般流淌的严明与希望。
轻轻一笑，一向严格与淡漠的塔露拉也如普通的女生一般温柔一笑，坐在她的身旁。
大剑放于右手旁，随时可以御敌，左手轻轻搭在阿丽娜的手指上。
感受到手上的温度，阿丽娜稍稍有些意外的偏过头看向她，塔露拉刚刚还微笑的脸色突然有些尴尬的一红，悄悄避开了一点视线，但是手却没有挪开。
——胆大了不少呢...
暗中窃笑一声，阿丽娜直接反过来握住了塔露拉的手，趁着她浑身一僵的时候，阿丽娜直接用双手握住了她的手。
众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塔露拉此刻已经没有了任何冷漠，只有发自内心的安心与温柔。
...又有哪个少女天生就是被压迫的反抗者呢？
握着她的手，望着她的脸，鹿角少女的眼中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微笑，只是静静的望着面前已经与曾经判若两人的德拉克。
不，有些地方，还是没变。
“塔露拉。”
“...嗯？”
“你变了，变了好多。”
“我总不能一直没有成长。”
“但是，还有些没变呢。”
“什么？”
“...小塔，你从没有问过我到底是谁，我为什么会出现，我明明已经...不是吗？”
轻柔的话语拨动着那从未安静过的心弦，德拉克少女脸上的红晕并未有所变化，但是笑意却淡化了不少。
微弱的火苗在她的瞳孔深处燃烧着，那么微弱，那么渺小——却久久不散。
那是她的希望，无论真实与虚假。
“小塔...”
“阿丽娜...借我靠一会，拜托了。”
“嗯...”
并拢的双腿给躺下的龙女一个安稳的归处，她能够安心的闭上双眼享受着这曾经彻底离自己远去的幸福，她已经足够满足了。
——在有阿丽娜陪伴的世界，让感染者有偏安一隅之地，和陈和好...没有什么比这更接近于塔露拉梦中的理想乡了。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塔露拉唇边溢出的轻语模糊不清，阿丽娜无法听清，她只能听到灵魂深处，那个黑发少女的叹息。
——一往无前却又懦弱不堪，能够点燃整片大陆却只维持着那微弱的火苗...可能注定你与他就是殊途同归吧。
......
...陈...
（咕噜咕噜咕噜）
...阿丽娜...
（咕噜咕噜咕噜）
...霜星，博卓卡斯替...
（咕噜咕噜咕噜）
...
——好冷。
——好深。
——好黑。
...
伸出的手胡乱的挥动着，什么都没有抓到，安全感的缺失使她睁开了双眼，望着面前陌生的世界。
灰蒙蒙的世界。
——这是，哪？
右手本能的摸向了身旁，那把令自己安心的大剑还在，她的身体缓缓挺直，在雾气朦胧的世界中屹立不倒。
脚下是平整却稍稍有些凹凸不平的土地，周围空无一物可见范围不足数十米，放眼望去，眼前只有灰色的雾气。
“阿丽娜，你在吗？”
环视周围一圈，眼中写满了诧异，她忍不住轻声呼唤，但是根本没有任何回音。
一如一个人走在漫天大雪之中，穿梭于枯枝碎叶之下，不知道前路在哪，也不知道走过多远。
...她向前走。
...走啊走。
...没有任何目标，没有任何方向，只是不停的走啊走，走啊走。
...
“你不该来这里的。”
——谁？
大剑瞬间挥动半圈，火舌喷吐而出，灼尽万物的烈焰足以将一切点燃，却驱散不了这看似微不足道的雾气。
...在哪？哪来的声音？
屏息，环视，火焰熊熊燃烧的声音是她的五感唯一能够接收到的信息，除此之外，空无一物，仿佛连生命本身都是虚无。
“...”
茫然。
未知带来恐惧。
她的背脊微微颤抖，开始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嗅嗅。
海水的腥味，咸味；冰雪的苦味，灰尘味；火焰的焦味，臭味。
尸骸的血腥味，腐烂的浑浊味，记忆中的绝望味道，失控后的无神味道，种种难以言表的味道，彻底将她的意识占据。
“我说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至少现在还不该。”
“谁！”
——噗。
警觉的身体本能的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这次她没有立刻警觉挥动大剑，但是这次，一股大力却提前落在了她的身上。
胸口被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量推动，刚好让她退后了一步也仅仅只让她退后了一步。
“...诶？”
她的双眼微微瞪大，有些愕然的感受着身体自由下落的失重状态。
在塔露拉站稳身体前，她退后的一脚踩在了空中，刚刚还全是结实土地的地方，此刻却变成了万丈深渊，深不见底。
只有灰色的雾气。
...
任何人在突然失去重心坠落的时候，都会本能的伸手去抓住周围的东西，在这里也一样。
“...你是一个出色的战士，至少比我强。”
“唔——！”
右手握着大剑，左手死死地抓住了悬崖的边缘，塔露拉咬紧牙关，双眼死死地盯着上方。
双脚努力的想要踩在悬崖上，鞋跟却轻而易举的将悬崖上的突出的石块踩下。
大小不一的碎石落入了灰色的雾气中，塔露拉的呼吸稍微急促了些许，她转而望向了下方，久久未曾听到碎石跌落谷底抑或水中的回声。
——该死！
咬紧牙关，她猛地挥动右手，火焰将大剑笼罩，**了悬崖之中，她抬头看向头顶，一个人影缓缓从雾气中走出。
...是谁？
灰色的雾气越发浓郁，仅仅数米的距离却都让她根本无法看穿眼前之人的面孔。
那人影站在悬崖边缘，俯瞰着艰难的挂在悬崖边上的塔露拉，轻轻单膝蹲下。
她努力的瞪大双眼，想要看清面前之人的面貌，却只看到了黑色阴影下那平淡无奇的笑容。
求救的话语卡在喉咙中，她咬紧牙关，却只是带着几分怒气的望着这个黑色的人影，未知的心绪让她绝不把“帮”或者“救”这个字说出口。
人影突然咧了咧嘴，嘴角的弧度中多了几分赞许：
“没错，就这样，我是不会救你的，绝不会...虽然不知道你是以谁的媒介来到这里的，但是，你还不该来这里。”
人影站起身，轻轻点了点脚。
坚不可摧的悬崖猛地塌陷下去，无论是她手抓着的地方，还是大剑**去的位置，全都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所摧毁。
——什...
失去了最后着力的机会，塔露拉的身体彻底坠落到了灰色的雾气之中，那大剑上的火焰也随之暗淡，仿佛被世间吞噬。
火焰熄灭前的瞬间，猛烈喷吐了一下的火舌将周围的雾气炙烤干净，她也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影。
站在悬崖上的人影双手插在口袋中，淡漠的俯瞰着下方，但是嘴角的笑意却缓缓消失，翘起的弧度也随之平静。
“...塔露拉...你值得被我讨厌，就像我讨厌我自己一样。”
他拉紧头上的兜帽，重新走进那浓雾中，但是他的眼中，却依旧是刚刚塔露拉坠入峡谷中的那一幕。
越是回想，他脸上的冷漠和严肃就越发凝重，毕竟——
坠下峡谷时，她的眼中除了愤怒，毫无他物。
...
——居然能够进入这片迷失域，塔露拉...是我残留给你的碎片，还是黑蛇对你的诱导，还是...谁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