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小姐，我们就快到了。”
司机冲着后视镜开口，提醒了一下后座的一男一女。
女性，说是少女更合适，她轻轻捋了捋身后被扎成一个大大的马尾，微微皱了皱眉。
“...不舒服。”
“这是必要的，忍耐一下。”
双手按着拐杖的男子淡淡的看了对面的少女一眼，严肃的提醒了她一句，她也点了点头，明白事情轻重缓急的她自然不会在这种节骨眼上搞出什么问题。
车队穿过了卡瓦莱利亚基的城市，少女静静的望向窗外，她扶了扶头上罩住耳朵的帽子，金色的双眼扫过车水马龙，艳阳高照，阳光与她相隔一个略显发黑的车窗，依旧刺得她双眼略有些不适。
“...好久没见到这种热辣的阳光呢。”
“以后会经常见到的。”
“...呼，别让他等急了。”
“没错。”
车内重新陷入了沉默与安静，驾车的司机看了看后视镜中的两人，稍有些无奈的轻笑一声。
——————
...缪尔赛思所在的病房中。
蹲在角落中沿着墙壁抚摸着的博士闭着双眼，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立体的框架图，早在他刚刚潜入这里之时，他就把这片建筑群的位置完全刻在了脑海中，现在也只不过是重构一下。
无论在建筑内绕了多少圈，上了多少楼梯，博士依旧能确定路线与方位。
——进楼，直走，电梯，6层。
——偏折，半层，百米，台阶。
——三次，五次，三次，左转。
“...这边墙壁距离建筑外只隔了三个房间，这边是冲出去最快的位置了。”
停在门左侧的的墙壁角落，博士脑海中的红点定格在了同样位置的角落，视角向上，博士的视线仿佛已经穿过了三个房间看到了大楼外面的墙壁。
敲了敲钢筋混凝土和被源石技艺加强过的墙壁，他并不觉得这东西能挡得住Mon3tr，问题就是什么时候破墙逃走更合适，以及该怎么避免卡西米尔的追捕。
——真要是把这里给掀开，等卡西米尔官方来调查，这些可怜的家伙一定会把他们吓个半死吧，不过估计在那之前，这些人就一定会被处理掉吧。
看着身旁病床上那蠕动的人体和与其头部完全不符的肉球，即使是博士也觉得生理性不适的避免去看，尸体与扭曲的怪物可不是一个概念，他能够接受在尸山血海中装死等待机会，却难以忍受在毫无危险的病床旁看着被改造的面目全非的活人。
双手微微握紧，他转身走向了病房最深处，走向了那躺在病床上熟睡着的熟人。
缪尔赛思的呼吸很平稳，也没有任何的异变征兆，似乎只是安静的睡着，博士凑到她的身旁俯下身轻嗅，也没有从她身上闻到任何肮脏难闻的味道，这让他多少放心了一些。
——看来这家伙也是够狡猾的，失踪这么久，现在才被抓来，还正好赶上凯尔希接手这笔实验...
“要不是我们两个来了，你这小脸蛋可就保不住了。”
轻佻的在她的侧脸上弹了弹，博士直接坐在了病床旁，靠在了床头。
这里的病床都是那种再普通不过的平板床，周围连围栏都没有，博士直直的望着对面床铺上挣扎的实验体。
除了硕大扭曲的头部之外，那个人的身体似乎也已经有了微弱的膨胀，常人无法看到，仪器无法检测，博士却能够清楚的看到那些已经开始沿着无数细小孔洞从体内涌出的淡蓝色“星光”。
不是“国度”。
不是“梦境”。
不是“歌谣”。
“...星空吗，阿戈尔血色教会的上位者居然是来自星空啊。”
叹息一声，博士又想起了血色教会的斯古拉奇主教，从当初在沿洝对自己设下血疗的陷阱，再到后来赶到乌萨斯，利用集成了自己、蓝焰、科斯和穆恩的力量想要完全改造W的事。
虽然与江同为血色教会之人，但是早早离开血色教会加入整合运动的江似乎并不知晓这个来自星空的上位者，想必是在深海毁掉了阿戈尔之后才来到那里的。
萨尔贡的部分边境挨着海洋，伊比利亚的部分边境挨着海洋，而阿戈尔几乎半个国度都挨着海洋。
——泰拉的极南与极北，到底有什么？海洋深处是上位者的话，那海洋的另一边是什么？
一个有些奇怪的想法从博士的脑海中涌出，他不禁沉思起来，万幸凯尔希没有让他沉思太久。
“你想到办法了吗。”
打开病房门，凯尔希快步走向了博士和缪尔赛思。
冲着墙壁努了努嘴，双手插在口袋中的博士格外轻松：
“从那砸出去。”
走到墙边，轻轻敲了敲墙壁感受了一下墙壁的厚度，凯尔希沉吟一声：
“...并不是砸不开，但我们现在深入敌后，硬冲很快就会被包围。”
“放心，会有人来协助我们的。”
“如果瑕光真的处在感染中，临光和闪灵她们应该无暇顾及这里。”
“的确。”
“白金在你失踪的第一天就不知所踪，砾也说去找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每天和我报信一次，这期间如果你和别人有交流我一定能追踪到。”
...
——没有人能帮上我们。
...
“嘭嘭嘭！”
猛烈的撞击铁门的声音传来，博士立刻警觉的看了病房的门一眼，翻身跪在了病床旁，接过了凯尔希随手扔过来一排针剂，声音压的极低：
“你把门锁上了？”
“测试一下他们开锁需要的时间。”
右手举起口袋中的针管，凯尔希将里面的药品涂抹了一点在缪尔赛思刚刚的针孔附近，剩下的全都喷在了地上，然后抬起左手看着手表。
敲门声停止，凯尔希开始计时，博士重新戴上口罩，闭上双眼。
大约五秒钟的时间，铁门发出脆弱的声音后被猛地推开，跪在地上的博士微微弯腰，睁开了那双诚惶诚恐的双眼，头也不敢抬的托着那些针剂，而站在病床旁的凯尔希却眉头微皱，冷冷的看着那些从门口涌入的众多护卫和为首的塞蒙德。
“我在计算药效时间和药效，房间只有一个门我无法离开，乱闯只会耽误时间。”
“...我只是来看看你是不是已经对他的生死不甚在乎而消极怠工罢了。”
冲进病房中的塞蒙德冷哼一声，就差把威胁两个字写脸上了。
看着那跪在病床旁颤颤巍巍的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的侍从，塞蒙德皱了皱眉头。
——...算了，反正这个家伙一会也会变成实验品。
本来还想让这个家伙监视凯尔希一举一动然后向自己汇报的，不过想到刚刚自己已经把话放出去，这个凯尔希也绝不会放过这个家伙。
因为闯进实验室无人加上病房又紧锁着他才带人冲了进来，眼看凯尔希还在塞蒙德也松了口气。
之前做实验的那些废物都把无胄盟辛苦 抓来的实验品用废了，要是再把凯尔希这个最完美的医生放走，这次的实验恐怕又要往后拖了。
而且...
——要是拖到临光家的血脉出事的话，皮加索斯也未必还会继续和我合作，甚至翻脸都有可能，那样的话...指望无胄盟那个女人？还不如指望我的盟友。——
...
返回待客室，塞蒙德微微一愣，看向了四敞大开的门口，侍女赶紧走上前跪在了塞蒙德面前：
“大人，皮加索斯大人说要下楼透透气，说如果今日没得到结果就不走了，还说...”
越说侍女的声音越小，说到最后甚至有些唯唯诺诺的不敢张口，塞蒙德则露出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微笑：
“说，没关系，他说什么了。”
“咕...他，他说，他说屋里的味道太，太恶心...”
屋里吗...
回头看了一眼刚刚被随从关闭的实验室的门，塞蒙德稍稍皱起眉头，随意的挥了挥手打发走了周围的随从。
——恶心？是实验室的药剂味道恶心，还是...病房中的味道“恶心”呢？
甩了甩衣袖，他淡漠的坐在了沙发上，也不在乎皮加索斯的去向，反正他也算是有求于己，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接下来。
...
“塞蒙德大人，有何吩咐。”
打开的终端上出现了数个屏幕，每一个都说着同样的话，异口同声，毕恭毕敬。
扫过屏幕，角落一个没有信号接入的区块引起了塞蒙德的注意，帽檐下的脸色不是那么好看：
“怎么回事，拓锐斯特那组人呢。”
“大人，他的车意外爆炸了，我们接替了他的位置跟随着鞭刃骑士本人。”
...意外？哪有那么多意外。
冷哼一声，塞蒙德也懒得多问什么，只要确保那个博士不要立刻找到这里就可以。
继续下令让他们监视临光家所有离开的人员，塞蒙德又转而离开了这个房间，下令严格看守实验室所在房间后，他来到了这个楼层的另一个房间。
这是个过于普通又过于诡异的房间，上百平米的房间中，空无一物，别说一个家具，就连一块地砖都没有。
地面上未经打磨的混凝土，角落有着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细看是一个个极其微小却存在感极强的源石驱动装置。
地面上画着一个个怪异的画作，无法理解的花纹组成了一个个特殊的图案，由那些装置注入特殊的动力。
图案的正中央，是一个诡异的正方形，在正方形的里面画着一具枯骨，只不过，那不是人类的形状。
巨大的头颅从中间裂开两半，里面布满了眼珠与牙齿，庞大的身躯歪七扭八，六根诺大的触手环绕着身体，最下方则是一摊巨大的肉团，上面闪烁着阵阵微光。
...
墙壁上，是一个图案，仿佛一对翅膀，中间是个圣杯上面有着三个箭头指向上方的一个光圈。
曾经仅仅是望向这个图案一样，塞蒙德的心中就涌出一股崇敬之情，但是如今，在崇敬之下更多的却是狂妄的厌恶。
“...拉特兰，你并非虔诚信奉拉特兰宗教之人，来自伊比利亚的家伙。”
低沉，磁性，却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从某个黑暗的角落传出，那声音本身仿佛自带回声混响，穿透心灵。
...带来恐惧。
双手背于身后，塞蒙德面不改色的望着右前方的角落，他的眼中浮现出了点点的星芒，毫不畏惧，言语中甚至有着些许嘲讽之意：
“所谓的信仰绝非三言两句便能决定，你又真的完全忠于你的国家吗？”
“——不要试图挑衅我，我已经违背了命令一次夺取了一人性命，不在乎再杀一人。”
微弱的火焰从地面的纹路上蔓延，本来就不是很明亮的房间再次变得阴暗，蠕动的宛如雾气的东西顺着地面靠近，眨眼间就逼近了那中央的正方区域。
——嗤~~
冰水浇在热锅一样的嗤嗤声令人牙酸，阵阵微弱的星光从中央的区域弥漫而出，宛如火焰一样漆黑的雪花仿佛碰到了滚油，迅速消退。
点点星光越发明亮，一颗，一颗，一颗，逐渐遍布整个长方形的区域内，看似微不足道，却照亮了周围的黑暗，就连房间都变得明亮可见。
闪烁而耀眼的光芒是那么的美丽，让人无法自控，甚至想要走上前将其拥入怀中，投身进浩瀚的星空。
冷笑的绅士踏前两步，站在那片星光旁，略带几分不屑的望着那逐渐在星光中露出全身的黑衣壮汉。
巨大的手掌握得嘎吱作响，巨汉面罩上连通的管子传出了粗重的呼吸声，周身弥漫的黑色雪花越发浓郁：
“你在挑衅我，你在挑衅乌萨斯。”
“我从不挑衅任何人，我对你们只有慈爱与怜悯，你们需要引导，你们需要救赎，你们需要我伟大的神来指引着你们防止你们误入歧途。”
他的双手背在身后，他的眼中星光涌动，他的身后是浩瀚星空，他无惧从极北之地残渣中诞生的恐惧。
黑色的雪花越是涌动淡蓝色的星光就越是耀眼，这个特制的房间不会让任何气息外泄，也不会让任何人看到里面的一切。
一般人也无法看到。
【...（野兽般低吼的嚎叫）】
【...（风铃般清脆的声音）】
如果博士在此，他会看到两个影子。
...
分开的头颅中是无数颗比成年人身体还大的眼睛，点点星光在它身体周围环绕，星光还不时的眨一眨眼睛；
巨大的爪子堪比任何一辆重型卡车，每根手指上都是凹凸不平的岩块，漆黑的碎屑从上面剥落，变成雪花落下。
两只难以名状的巨大阴影隔着半个房间对峙，看起来却像是贴在一起一样，那近百米的距离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乌萨斯的内卫微微颔首，身后的器件开始加快工作，什么东西顺着管子流入他的妙招内，他深吸了一口气。
——咔。
地面传来脆弱的响声，微不足道，却令塞蒙德不得不收起自己那略显嚣张的气势。
“...我无意与你，与乌萨斯为敌，我之所以留你在这里，正是我们友好的象征，不是吗？”
星光逐渐退去，重新汇聚在了那片方形区域，塞蒙德微笑着退后了两步，将双手摊开在身体两侧，以示友好。
这里可是他能从遥远的伊比利亚和阿戈尔借来神谕的宝贵之处，他可不像仅仅因为自己激怒了那个家伙就导致自己满盘皆输。
星光退去，黑色的雪花也消失，内卫冷哼了一声，身后剧烈波动的仪器也随之平静：
“如果不是听说那个罗德岛的博士未死，我绝不会在卡西米尔再次现身。”
“当然，你当然会如此忧虑...将他拉入了你的‘国度’他却未死，这种人可是乌萨斯的铁骑踏遍泰拉的最大障碍，不是吗？”
“...不用你提醒，我自会再次取他性命，他的尸体我也会带回乌萨斯，你无权阻拦。”
“哦？...这可不在我们的合作之中。”
深吸之气再次传来，内卫的声音再次变得冰冷：
“你，无权阻拦。”
“呵呵，一个能够从国度中幸存出来的‘人类’，我怎么可能会放走呢？”
...
来自星空的上位者的信徒，与来自极北之地上位者的残渣。
如果开战，这座城市什么下场，犹未可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