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起我再也不是人类了，再也不能以人类的身份存活下去。
我在从未到过的街道醒来，顺着手腕表皮植入的智能系统一路蹭着别人的信号才最终回到我位于地表，B区顺和街的出租屋。
我在别的地方是绝对不能露面的，会被强制拘留，等待处理，不是审讯，是处理，我已经不是人类， 不能作为人类存活，要么销毁，要么派遣到圈外做建设工作。
这取决于我的性能，所以我一路躲藏，费尽千辛万苦才回到这个破败的街区。
等着我的是我高中时的同学，张立人，至少她这么告诉我。
……
十年前，我还在读书时爆发过一场盛大的暴动，人们大喊自由，高举着，挥舞着，人权的旗帜，参与人总数达地表登录在住人数的三分之一，地表有五百多万人，他们走在ABCD区的大街小巷，墙壁满是标语，信号覆盖器像是无处不在一般占领每个聚居地，电视节目被激昂的演讲取代，播报器重复自由的口号，学生教师组织罢课，商人罢商工人罢工，稍大的企业纷纷表态支持这场暴动，它叫做“解放运动”。
解放运动声势浩大的开始，地表很快沦陷，那时流行人体改造，有抱负的激进分子们改造自己，解放身体的一切，通过电子仪器植入实现对身体机能的完全掌控，解除一切人体的枷锁束缚，调控自己器官的所有功能，甚至能够自行启用关闭神经。
脑机接口已经实现，皮肤移植、器官更换、基因修改、芯片植入也都是家常便饭。要是谁的身体没有什么植入设备，只配称作肉身，会像今天的人没有植入手表系统一样被潮流抛弃，就是这是一个绝对的高科技世界，信息技术和生物科技基本上可以随心所欲地改造身体。他们甚至发明了一种感官同步器，可以让一个人远程切入另外一个人的身体里面，去逼真感受他人感官所传递的一切身体感觉。
大有彰显“我要自由，我要解放”的意味在其中。
我确实动过心，但终归没敢参加，一是我怕死，二是我没钱。
在我依旧读着书抽烟喝酒打手冲时，解放运动进入巅峰阶段，地表的完全占领显然让他们膨胀，他们准备进军地下一层，有钱人的世界，然后就被镇压了，一部分有用的改造人被送去未开拓的地表世界其他区域进行建设工作，没用的被销毁。
解放运动瞬间结束，一晚上过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我还是在读书抽烟喝酒打手冲。
......
可惜地表是有下水道的，有人的地方就有。
既然有下水道，这个运动那个运动，这个教派那个教派就还是有可供他们生长发育的阴湿巢穴。
不知道几天前了，解放运动再次出现位于B区中心的斯塔克分部大厦，发动了十年前一样的恐怖袭击，电子设备失灵，从上到下开始爆炸，灰色的烟尘，多种味道混在一体，碎片，各种各样的碎片，我们的政府大楼，我的工作场所，炸了，字面意思。
所有当时在场的职员都被解放运动带走，蹭别人信号看地图时弹出的新闻推送是这么说的。
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就是斯塔克的一名员工，和许许多多的人一样，平常无奇，现在不是了，因为现在我甚至不再是人。
就是因为被改造的原因，我才能以知道密码一样的速度破解他人的生物信号。
现在的我，大概是获得了一部分生理机能的最高权限，不过我不知道有什么用。
听起来好像很方便，但需要在意的不是这个。我不是人了，也就意味着斯塔克档案库里的张解死了，不存在了，他的生物信号失效，他的虹膜，指纹，掌纹，脸，全部失效。
世界上再没有张解，我要是再使用张解的信息，就会被发现，然后等待死亡或是直到死亡的无条件劳动。
我原来的生活轨迹是工作，然后在工作完蜷缩在狭小出租物里看手机抽烟喝酒打手冲。
这两样我都不想接受，所以要想尽办法生存下去。
首先是回到我的小出租屋，这里没人会注意，还能住几个月。
做人本来就难，现在直接把我改造了，连你马做人都做不到，先不说以后该怎么过，现在有没有办法买的到吃的都不晓得。
得过且过吧，至少能找到睡觉的地方我就很满足了。
我是这么想的，直到打开我没有在斯塔克登录的门锁，不大的空间散发难闻但被我熟悉的味道。
一点点的飞尘在空气中跳跃，厨房，饭厅，客厅合为一体的堂屋，沙发上面睡着一个女孩。
看起来不大，十三四岁的样子，身穿对她来说有些长的连帽衫，长发简单的束成双马尾，吊眼角和红润的薄嘴唇给人不像现实中存在一般的感觉，皮肤白嫩，像是果冻一样软弹。
我的门锁绝对不安全，毕竟就是个旧时代的老物件，勉强的装了个指纹解锁系统，不知怎么的逃过了斯塔克的记录，我嫌麻烦，也没有刻意换锁。
普通人大概都能轻松破解，那女孩就是这样进来的。
我本打算在她醒来之前把她办了，反正活不下去了，不如爽爽是吧。
结果她像是察觉到一样，我手刚放在工装裤的松紧带上，她大大的眼睛就睁了开来。
要是她没说那句话，我说不定就不会停下手里动作直接强上了。
“张解，是不是你。”
她平静的说。
“你认识我？”
这问题其实有点傻，作为失踪人员，我的照片和名字估计早就被大家看腻了。
“我是张立人啊。”
她这么说，然后又摸了下自己的脸。
“以前是。”
那双眼睛啊，和我一样的眼睛，机械纹路遍布眼白，怪的可怕。
我在我的出租屋遇见了高中时的同学，我的初恋。我的，我的张立人，他说他是张立人。
那个沙发上小小的女孩说自己是张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