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空气真好呀。”
李沉溪扒着谷谷王的脖子往下看，一条蜿蜒的河流从东到西贯穿了整片区域，丘陵和林地密布，更有星罗棋布的小小湖泊。
偶尔能看见稀稀拉拉的小房子，那些都是护林员小屋、简易停机坪和农舍，而被这些小房子簇拥起来的，便是规模不大的镇子。
小镇的名字相当朴素，就叫North Town，奇怪的是，亚纪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表现出了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兴奋感。
“北镇，北镇诶！哈哈哈哈这个梗哈哈哈——”
“沉溪，亚纪又疯掉了。”
和飞行的雁群一样，三人中飞行经验最为老道的多萝西在前头领航，气流划过她的双手时，便展开成了锥形的风盾，给后面的两人减少阻力。
“唉，所以说硬核玩家还是太少了，跟你们解释以后，就不好笑了。”亚纪自顾自地张望着脚下的一切，“不过万一这个北镇里有什么极限流空手道、八级正拳的传人、会合气道的总裁……那这可就是我的天堂了！”
“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地上传来了警笛声，这是专门用来提醒施法者的警告：这里是禁飞区。
可明明都还没有正式进入小镇的范围。
三人在临时设立的关卡处停了下来，对工作人员出示自己的学生证，并且按照规定在记录本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李沉溪第一个上去签，正好是这一页的最后一个空位：她惊讶地发现，最后一个经过这个检查站的人，竟然是鸢尾花。
她来这里干什么呢？
“不是镇子里才禁飞吗，这里至少还有个两千米吧？”
亚纪一脸失望。
“是因为那个吧。”多萝西伸手一指小镇上挂着的牌子，好像是什么动画片要来这里扮舞台剧，还有CV的见面会。
“哦，那不是子供向的动画吗，十几年前很流行……我都不知道它拍到第五季了。”
“管他那么多，出动！”
一进入镇子，就能看到镇民在收起这些横幅。三人都不禁有些奇怪，明明活动还没开始，怎么就拆戏台了呢？
镇子中心的广场上，原本已经支起了一个钢制的舞台模型，却因为某些原因，只能暂且用塑料油布盖着。它静静地耸立在那儿，弥漫出一股难言的哀伤气息。
“‘远海’……啊，就在那边！”
规模不大的披萨店，就在广场的边缘处，虚掩着一扇小门。
店铺的门面上涂鸦着主要贩卖的食物，并且门口还有做成了披萨片形状的长椅——只是上头遍布雨点留下的斑痕，显然，是很久都没人坐过了。
LED灯拼凑出的“far sea”字样缺了几个光点，不过问题不大。
“一副要倒闭的模样啊。”
“这个风铃？”
多萝西在门边的突檐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工艺品，乃是一个正圆形、缀着三条金属管的粗糙风铃。清风徐来，铁管就彼此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只是对普通人而言，她们这样的施法者，自然能听出其中的秘密。
“灵魂痕迹。”
不祥的气息随着风铃的摇摆荡漾开来。
“这是捕梦网，虽然不是很想这么说，但韩国人招魂有一套的。”亚纪走上前去，轻轻弹了风铃一下，就引出法力祛除了依附在上头的灵力。
“进去吧。”
上午时分，阳光从落地窗照进了店里，此刻还不是饭点，只有店主一个人坐在桌前，背对着她们看着电视机。
电视里播放着新闻：
“一周前发生的坠机案，蒙大拿州的极端反魔法组织‘AM’宣布对此负责，据悉，正是他们当中的疑犯劫持了飞机，并诱导其在北镇附近坠毁……”
“‘AM’？”
李沉溪歪着脑袋，学校里是讲过有反魔法组织存在，但可从来没提过它们的名字。
“Anti Magic的简称啦，也是难为了这帮红脖子，想名字都这么敷衍。”
亚纪打了个哈欠，找了张餐桌坐下，她看老板正聚精会神地听着新闻，也不好开口。
屏幕里出现了一个戴着某个电影角色面具的男人，现在，新闻正播放着AM信徒的一段示威演讲：
“……魔法，魔法，潜藏在生活中的恶魔，为什么会这样？在魔法师众多的地方，荒魂的数量也会激增！施法者和荒魂根本是串通一气，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地位、工作、权力，居然明目张胆地干出这等反人类的勾当！”
“原来我这么坏。”多萝西插了一嘴。
“而你们，这些无知的民众，还在被这群落后的封建奴隶主吸血，吸得心甘情愿！我告诉你们，驱魔最好的，就是用散弹枪和RPG！”
“啐，我记得当初多萝西也拿着散弹枪吧？”亚纪继续不屑。
“我倒是觉得他说的也有点道理，毕竟普通人最常遇到的都是劣等荒魂吧？”李沉溪难得表现出了理性的一面，“那种东西，消防斧就能解决了。”
“……没错，如果普通人不联合起来，反抗施法者的暴政，十年前的悲剧就会重演。那场毁灭了半个洛杉矶的灾难，AM已经知晓了其中的秘密，那是施法者放出荒魂，和世俗世界权贵谈判的‘戏码’！而且我想，他们已经妥协了，所以才会派出什么‘流星般的施法者’去干掉那个荒魂……”
“哐当！”
李沉溪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塞你母！放你娘的屁！”
她气得怒彪了两句方言，接着就要脱下鞋子丢电视机。
“沉溪冷静！冷静！那只是个录像，你揍不到他的！”
“呼……呼——没错，心平气和，心平……”
在亚纪的肉体阻挡和多萝西的顺毛下，李沉溪才稍稍消除了怒气。
她刚才的暴击率已经叠到百分之八十了，那一鞋子要是丢出去，恐怕就是大几百美元的赔偿。
“啊，客人。”
店长察觉到了身后的喧闹。
他是个略微发福的中年男性，脖子和头基本一样宽，即便是这样的夏天，他还是穿着长袖。他挪起铁塔一般的身子，向三人碾过来，但那颗光头还有两撇往上翘起来的海豹胡，令他看起来却反倒像是滑稽的动画人物了。
“你……好？”
多萝西上前行礼，也只有她能勉强到达店长的胸口。
“礼貌的小姑娘！”
“多萝西……小姑娘……”
亚纪呆滞在原地，这个一七五从小跟着老爹猎熊的美国大妞，到底哪里像个小姑娘了？
李沉溪趁着这个档口穿好鞋子，然后也乖巧地问了一句好。
“看你们的衣服……”
大叔的目光扫过三人，随后，他整个人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岁，他一屁股跨坐在凳子上，哀叹了一口气，良久，才面对三人说道：
“你们俩是MMIU的学生吧？其实我没法过求救，都是顾客要发的，我可以现在给你们开除魔证明，大好的周末，可别浪费在我这儿。”
“那怎么可以——”
“多谢了。”
多萝西猛地点头。
“多萝西！”
“尊重他人的选择，这也是我们社区的规定之一。”多萝西抬手整理着修女服的黑色头纱，她穿着这一身说这些，倒是很有说服力。
“不行，既然是顾客发出的求救贴，那我们的受理人就是这家店的每一个顾客。”亚纪突然站起身来，继续道：“在顾客们放弃之前，我们依然会承接这项工作。”
“哦，这位是，是你的妹妹、还是侄女？说话很有原则，是个好孩子！”
大叔挤出一丝笑容，伸手摸着亚纪的脑袋，对李沉溪这么问道。
“啊这……”
亚纪的愤怒值，正在攀升。
“好孩子，要吃糖吗？”
“我比旁边那个臭道士大整整三个月，我快十九岁了。”
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这么说道。
其他两人憋笑地很辛苦。
“哼！”
亚纪一跺脚，赌气坐在凳子上，法杖中的小虫却径自飞出，它将自己特化成了防御姿态，盘旋在四人之间。
“小虫？”
李沉溪疑惑着，兜里变回玩偶大小的谷谷王也躁动起来，它撑着翅膀爬了出来，探出一个脑袋，警戒四周。
“怎么回事，我的精灵也？”
三位施法者一起意识到，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滴答。”
水声。
突然，在深不可知的地下，一条鞭状的阴影穿过层层叠叠的砖头，于地板裂开的缝隙中钻出，柔韧的湿滑触感牢牢攀附上了李沉溪的脚踝。
“我的脚！”
深蓝色的胶状物体，开始不断往李沉溪的小腿处缠绕，浑浊的液体里看不清具体有什么，却又传来难闻的恶臭。未等李沉溪挣脱，小虫便一头撞在了水柱的根部，水柱上游走着噼里啪啦的电光，竟是当即硬化为坚硬的障壁。
“非牛顿流体！”
这一来反倒是激怒了它，暗蓝色的流体急速暴涨，转眼之间就来到了李沉溪的腰际，接着便是胸口，肩膀，直到它竖在李沉溪的面前。
它的内中发出粘稠的滴答声，便凑上前来，妄图撬开李沉溪的嘴唇。
多萝西就要召唤出火精灵，蒸发掉这谭玩意，却被亚纪阻止了下来。
“室内纵火太危险了。”
“那怎么办？”
此时，李沉溪张开了嘴：“北斗九星——”
咒语念到一半，滑腻腻的触手就突入她的口中，不料，它却在钻入后停了下来，更是全身僵硬如石头一般。李沉溪双手紧紧握着硬化后的水流上，使劲浑身力气往上一提——
轰然一声巨响，地上登时破开一个大口子，近乎无穷无尽的蓝色液体被拔出，它们甫一接触阳光，就石化成了碳酸钙一般的结晶。
触手不敢再与李沉溪争夺，只得舍弃掉石化的外壳，悉数缩回了地底。
“呕——呸！咔，咳咳！”
确认对手没有卷土重来之力后，李沉溪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喉咙里满是那股腥臭的难闻味道。
“有时候我真会觉得，你该是个狂战士。”
亚纪摇了摇头，在地上捡起一段结晶体。
“电流能让它石化。”
李沉溪又咳嗽了好几声，才吐出这句话来，方才她眼尖，发现了这液体是依靠电流的刺激，才能硬化。施法者中不乏有控电的好手，但李沉溪却不在此列，所以，她只能依靠口腔内的粘膜导电，才能完成威力足够大的攻击。
只是这实在不怎么好受。
“不过……那个究竟是什么？”
多萝西扭头看着店长，普通人看到这样疑似荒魂的玩意，早就该吓得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他却是安安稳稳地坐在凳子上，一点害怕之色也没有。
“你有什么瞒着我们吗？”
或许是目睹舍友差点出事，多萝西的口气中多了一丝强硬。
“没有。”
店长摩挲着他那颗光溜溜的脑袋瓜，接着，以十分不情愿的语气说道：
“我早就说过了，这事情和你们没关系……这家店呢，我开了四年，现在应该……也到了关门的时候了。”
“这种态度……还有门口的捕梦网，莫非，这幽灵是你召唤过来的不成？”
亚纪也改作胁迫的态度，手持棍子往地上一插，便砸碎了一块地砖。
反正刚才也破坏得差不多了，不差这一下。
面对众人的拷问，店长只好低下头，说出了事实：
“没错，就是我召来的幽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