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大好的周日,消失了。”
李沉溪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伸手抚摸着亚纪床板上的一块深色木料,她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神经病朴恩秀会突然出现在披萨店,把大家一起打晕了丢回来。
还勒令她们下星期一前不准出宿舍,两周内不准出学校,说是惩罚。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出去接外包也有错吗!什么‘魔法界不分国籍一视同仁’,她明明就是在针对我们嘛!”
所谓退一步越想越气,李沉溪抄起自己的枕头奋力往裆下甩,枕头击打在竹席上,发出“婆娑”样的声音。
“沉溪,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世上有三种人不能交流。”
“蛤?”
亚纪倒是悠然自得,被监禁在宿舍里,她正好可以抱着自己的掌机,毫无负担地玩一整天。
“第一,军宅;第二,地摊历史爱好者;第三,持有自己政见的社科类大学生;第四,偶尔来月经的中年老妇女。”
“这不是四个吗?”
“三幻神有四个是常识吧?说来,多萝西真的没事吗?”
亚纪略有些担心地往对面看了一眼。
自从今天早上多萝西醒来之后,她好像就陷入了自闭状态。其他两人大概也都知道这是被“海勒大人”驴了的结果,也知道这个场合也不好上去安慰什么。
但她维持这种面对着墙壁却睡不着的状态已经超过三个小时了……
“多、多萝西?”
李沉溪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问道。
“沉溪……”
多萝西终于转为平躺,她张开失去高光的双眼,呢喃道:
“你的那个竹席是不是真的很凉快……我奶奶做的派也很好吃……”
“完蛋,完全失去逻辑思考能力了啊。”
亚纪摇摇头,她已经拯救不了这个可悲的灵魂了。
“老师们已经在盘问那个假扮成海勒大人的家伙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吧。”亚纪打了一个哈欠,“毕竟人家是外交人才……昨天那个鸢尾花,不也没被禁足在宿舍吗?特权阶级从来都是这么回事。”
她摇晃了一下脑袋,看向阳台的窗外,这样晴朗的天气却被束缚在房间里,倒是让她生出困意来了。
“气不过!我要去外面转转!”
李沉溪在床上一个咸鱼打挺滚到了地上。
“我劝你是最好不要有这个想法,随时都可能有人来查的。”
“我早就安排好了,你看这个!”
李沉溪扯出了一张凹凸不平的砂纸,它被裁减成了小小的人形,又用朱砂和某种动物的血液画出了骨骼和血管。李沉溪稍一往它的身上吹气,纸人就徐徐膨大起来,变成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替身。
只不过这玩意本质上还是纸,如果不附加更多的法力来构造防御模块的话,一碰就碎。
“亚纪,我只硬化了这只手,然后用这根丝线,这样链到你的手边……好啦!”
李沉溪两步扑到上铺,从床铺的内侧拉出了一根透明的塑料线头,交到亚纪手上。这样一来,底下的人偶就拥有了能活动左手的机关。
“如果我还醒着,会帮你弄一弄的。”
“多谢!”
李沉溪抱拳道谢后,就从浴室里通风的窗户里爬了出去。
出乎意料的,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阻拦。
“反应那么大,那个朴恩秀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伸长了脖子,往外面瞧了一眼,确认安全之余,还发现鸢尾花正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她抵着大杖,失神地望着远处。
李沉溪想了起来,鸢尾花也和自己一样,面临着禁足一周,不准出校门的惩罚,那也就是说……
“下周的见面会是去不成了,嗯……那还是远离她比较好……”
可这个路线,想去到其他地方的话,必然要经过那个小花园。
“从椅子后面溜过去好了。”
李沉溪特地绕了好大一个圈,还高高地提起腿,轻轻地落下去,可就算这样,还是瞒不过对方。
“站住。”
被喝住之后,她便保持着这个姿势退了回去。
“……对不起……”
她低着头,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道。
鸢尾花仰起脖子,两人就这么以这种奇怪的姿势对视着,李沉溪这还是第一次详细观察对方的脸庞:她的内眉头要比外眉头更偏下一些,同时,还拥有着在欧洲并不常见的杏眼,这两者加起来,才让她平时永远都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可当下她蹙着眉毛,铁灰色的眼睛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在阳光下,宝蓝色的反光一闪而过,却是如此地惹人怜爱。
“……不必向我道歉,惩罚我也不是你的决定,我分得清。”
“是吗……”
李沉溪转身坐在她的旁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收起你的担心吧,人都是在不断的失望中成长,这还影响不到我的情绪。”
“但你又这样坐在这里……”
“我只是……心神不宁。”
她松开紧紧握着法杖的手,指甲上已经基本看不见血色,且长久的用力也令其颤抖不止。
“说来,你出来做什么,不怕再被罚吗?”
“领了罚不受,那咱就还是自由人!”李沉溪拍着胸脯说出歪理。
阴影忽然笼罩住两人,李沉溪心下一惊:莫非是朴老师找上门来了?
“你们两个,感情好像已经很好了。”
白隐元手里打着一把遮阳伞,伞下的阴影却扩张到了身侧一米的范围里,显然是作弄光线的魔法。她手里拿着昨日份的报纸,上面记录着北镇遭遇荒魂袭击,以及“魔法界的贵公子”罹遭意外的新闻。
“因为昨天阿鸢确实帮了我嘛!”
李沉溪一看是友军,便一把欲搂住鸢尾花的肩膀,来彰显两人的亲密——没想到手还没伸过背部,就被一股无形气流推了回来。
“那是我分内之事,学校里要是出了退治幽灵都能失败的家伙,那可太过丢人了。”
“……”
白隐元垂着眼帘,若有所思。
“白老师?”
“嗯?”
她猛地惊醒过来,刚才不知为何,自己的思绪飘到了遥远的地方,想着无关紧要的琐事。直到听见李沉溪叫自己的名字,她才发觉过来,自己发呆有好一段时间了。
“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可能是最近睡眠质量有点……哎呀,还是教学工作压力太大了呢……”
她转身逃向图书馆,却被方才站起来的鸢尾花拦住了去路:
“老师准备去哪里?”
“……去图书馆备课,有、有什么问题吗?”
白隐元含糊地应答着,双腿往后倒退了几步。
“老师平时也要注意休息,关心学生之余,也要关心自己。”
两人擦肩而过,微不可见的闪光在白隐元的肩头炸开,她本人并未发现。
见到白隐元走远了之后,李沉溪才松一口气,反过来责备对方:“你对老师说话也太不客气了吧?”
“哦?那你对她又了解多少呢?”
“嗯……当初被谷谷王追杀的时候,是老师出手把它制服的,我们三个也是被老师开着车送到学校里,昨天出校门的时候……”
“我不是问这个,她的来历、身份、国籍、人际关系,你都了解么?”
“这个……”
李沉溪努力回想着:“白老师应该是沈星遥的同学吧?还是关系很好的同学,因为成绩不好所以自学磨蹭了十年才回到学校里任教……”
“我要提醒你。”鸢尾花深吸一口气,大概是为了忍受对方的逻辑思维能力,“魔法界里根本就没有‘隐元·怀特’这个人的传闻,这个名字或许是个化名,也许,她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沈星遥。”
“老师会是沈星遥?别开玩笑啦,我又不是没见过她。”
李沉溪摆摆手,就算是易容术之类的法术,MMIU的结界可是有设置检测机制的,没道理让这种人混进来。
“那结果不就只有一个了吗?”
鸢尾花望着图书馆的方向:“她确实是你偶像的友人,或者,敌人。”
只有鸢尾花知道,自己刚才在一瞬间里,给这位来历不明的老师安装上了一个追踪法术。这种威力弱小的追踪术如果不特别检查,根本发现不了,范围虽是狭小,但在这学校里是够用了。
“走吧。”
“走?走去哪?”
“总之不是这里,被其他老师发现,你就真的要完了。”
鸢尾花强行牵起对方的小手臂,带她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再过个半小时,天气不那么热的时候,花园里可就不会没人了。
两人穿行在学院的建筑底下,直到最终抵达MMIU的高墙。
在新世纪到来之前,学院一直都是抵抗荒魂的堡垒,光褶的存在让它可以短暂地出现在世界的任何地方,作为临时的作战地点使用。直到上世纪各国对施法者的教育大大重视后,MMIU才不用当这个救火队员。
高墙便是当年的屏障,时至今日,它的周遭早就植起了高大的乔木和灌木,内侧也爬满了爬墙虎。
“进去。”
鸢尾花指着一块草丛。
“这里?但那个是墙……哎哎呀!”
李沉溪被直接推进了草丛里,但额头却并没有撞到墙,而是跌在柔软的地上:抬眼一看,眼前的是一块用来训练仰卧起坐的垫子,居然还算干净。
“这里是?”
环顾四周,都是坚硬的花岗岩石砖,空无一物的兵器架和枪架被摆放在四周,墙上还挂着几个睡袋。
“以前是给守城的施法者准备的整备处,看那些孔,是窥视洞和枪眼。”
“好厉害……跟我老家的土楼一样。”李沉溪把眼睛贴在窥视孔上观望,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蓝天,“阿鸢,你怎么会知道这种地方?”
“你觉得呢?”
李沉溪被惊吓地吞了一口口水,当然了,用膝盖都知道,那必然是找个没人的地方看动画……她伸手在嘴边一拉,表示绝不会泄密。
鸢尾花也伸手在脖子上一拉,表示威胁。
“那开始吧,推理一下那个幽灵……唔!”
金色的光华忽然在鸢尾花的面前迸裂。
“这个是——”
“看来被她发现了,我的追踪法术。”她皱着眉头,继续道,“这不打紧,那个幽灵——”
两人在绝对秘密的空间里,展开了大胆的假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