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队重聚
缓缓流逝的时间把天空染成深蓝色，昭示着夜幕的降临。我现在所处的这个靠近北太平洋的巨城，重建之后沿用了它以前的名字，海参威。
这里既是作为亚欧新区联邦军大本营也是人类重返亚欧起点的城市，我，是隶属西伯利亚分区战调队总部的艾尔斯·阿克夏少尉。
战调队，对不明区域作战用特别调查部队，是末日战争后人类为了收回亚欧以及其他大陆而建立的精英部队，为正规军探“地雷”就是我们的工作，当然，我们没有探雷器，靠的只有一身步兵装备与自己的眼睛。
由于任务中受伤，我现在正躺在陆军医院的病房里。环视单调的白色房间，我又不禁叹了口气，这是今天第几次了啊。果然，负伤住院还是这么的无聊。
咚咚，砰！突然病房的的门被敲了两下，像是打个招呼似的，第三次门就被一脚踢开了。房门撞到墙上发出一声巨响，一个黑色长发直垂到腰间的女军官走了进来，长发伴随她激烈的动作而飘逸舞动着，那美丽到令人惊叹的白嫩脸蛋上不带一丝表情，清澈的黑色眸子里也同样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少尉，你好。”女军官点了点头，生硬地打着招呼，清越的声音里也带着冰冷的感觉。
“莉、莉诺中尉，你好。”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友善地回应着她。这个黑发美女军官的名字是莉诺·伊可丽丝，和我一个小队，论军衔貌似还是我的上司。不过算上作为队长的史密斯·安杰罗上尉，亡灵小队一共五个人就有三个尉官。
这也是因为战调队的成员都是原陆军精英，普遍军衔都很高，再加上战斗任务多升军衔也很快，所谓的王牌部队嘛；只要你有命的话，就是升成将官也不是不可能。
“坐吧。”
“嗯。”中尉应了一声，坐在了病床边的一张椅子上。
“少尉，抱歉……因为我的失误才导致你负伤。”虽然脸上仍是冷冰冰的表情，不过从她低头的动作里我还是看得出中尉真的很愧疚。
“是我自己大意，不关你事。”
“不，是我的错，我以为……”
“别说了。没关系。”
我打断了她的话，就印象中而言，莉诺中尉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不让她停下的话她一定会抱歉个没完没了。
其实那天的实际情况是中尉用近程狙击击中了一名敌人之后立即向前突进，结果那个还剩一口气的家伙倒在地上掏出了手枪，跟在中尉后面的我来不及多想替她挡了一枪而已。
也真是算倒霉，为了节约能量又轻敌大意的我没有打开身上的步兵制式轻型步战装甲的力场护盾，结果负了伤。
“少尉，我有一个疑问。”
“什么？”
“为什么要替我挡枪？”
“因为你不是也没打开护盾吗？呵呵。”这时半开玩笑的我看到了中尉冷艳脸颊上的严肃表情，连忙狼狈地收起笑声，身体坐直了几分。
“你应该知道，我们都是死不了的人。那么做没有任何意义。”
“嗯啊……我当然知道……只是嘛，保护女孩子不是应该的吗？”
“在作为女性之前，我首先是一名军人，希望你清楚这一点。”
要是一般的女生，刚才一定会十分感动地说谢谢吧？不过中尉还是一样的冰冷呢，虽然稍微有点失落，但那又有什么关系，毕竟这才是我认识的中尉。
这时，两人之间无声无息地陷入了沉默。看来大概是我说了让她不高兴的话呢，我刚想道歉的时候中尉却突然抢先一步开口了。
“那个时候，少尉有想到些什么吗？”原来应该冷冰冰的声音消失得无影无踪，莉诺中尉额前浅浅的一排刘海伴着她低头的动作挡住了我的视线，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啊？”对她不明所以的问题我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是在问我临死之前想到了什么么？不过中尉关心这个干嘛？
“没什么，随便问问。”中尉抬起头，冷艳的脸上仍然是面具般的表情。
“我会向上尉转达你平安无事的消息，那么先走了，再见。”她站得笔直，窈窕的身躯展现了女性的完美曲线，抬起右手，标准的一个军礼。
我坐在病床上回礼之后，中尉便径直走了出去。真是个较真的家伙，特地跑来道歉么？不过话说回来，第九战调队人员差我没到齐的话就出不了任务吧，看来得快点恢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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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我一早就去给伤口拆线。算上昏迷的时间，伤口缝合已经有五天，再加上枪伤创口本来也就不大，所以这么快也情有可原。
说句题外话，自末日战争之后人类的科技大退步，所以至今还是这种近乎原始的医疗技术。
换了药后绷带也少缠了几圈，至少不会影响行动了。医院这种地方自然是越早离开越好，这样考虑着的我回到病房就换上了战调队的米白色军装。
在我蹲身系鞋带的时候，一个肌肉大汉突然推门闯入，圆睁的眼睛一发现我就弯成了月牙儿，大汉挠了挠头，憨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艾尔斯，你没事啊，哈哈哈！我就说嘛，咱们亡灵小队的人都死不了！哈哈哈哈！”
“布兰仕，看见我就不能说点吉利的么？”
这个有些粗鲁的肌肉男是亡灵小队的重机炮手布兰仕·罗克多上士，性格直率，也算很好相处的人。
还值得一提的就是他暗恋莉诺中尉很久的事情除了另一个当事人不知道之外，整个西伯利亚分区战调队里都传开了，其实这也没什么，追求中尉的人本就不少。但至少我觉得布兰仕是最执着的。
“长官，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啊啊，谢谢。”
从布兰仕壮实的身躯后冒出来一个瘦弱的俊美金发青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文文弱弱的样子。他是亚伦·格林中士，亡灵小队的通讯官兼战地医生。
“你们两个一起来，是史密斯上尉有事吧？”
“上尉请吃饭，莉诺中尉已经先去了。我们也赶快啊，艾尔斯。”
布兰仕兴奋地说完后拉着我就开始向门外冲。我叹了口气，跟着他跑了起来。
地方似乎就在这幢大楼的顶层，末日战争后在重建的城市里，这种集百货公司、饭店、医院、学校等各种社会设施于一体的巨型大楼很常见，没什么好奇怪的。
几分钟后，我们乘电梯升到了最高层。四周一下子变成了金色的墙壁，头顶是华丽的水晶灯，一个富丽堂皇的酒店出现在面前。
“战调队就是所谓的高危高薪职业，趁着还有命当然要尽情享受。”这是上尉说过无数次的话。
在衣着整齐的服务生带领下，我们到了上尉订的包间。果然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大叔早已经开始大吃大喝了，布兰仕因为莉诺中尉在这里显得有些拘束，而亚伦当然也很文雅地坐在他旁边开始用餐。
对于我们的到来，史密斯上尉只是呜呜了几声便继续大吃大喝，中尉则是完全无视，抿着杯中的红酒。这时候的我才发现难得到这么高档的地方来，我们五个人却都穿着煞风景的军装……这也姑且算是亡灵小队的一种默契吧？
“唔唔……嗯…好了，今天这次聚会呢主要是为了庆祝艾尔斯少尉出院，我们干杯！”好不容易停下来的上尉终于开始主持了，我苦笑着举起了杯子和他们碰杯，其实根本没出院只是跑掉而已好不好。
不过还是要感谢他，至少现在小队的气氛开始活跃起来了。勉强吃饱喝足的上尉又开始给亚伦中士灌酒，没几杯就让这个瘦弱青年喝得七荤八素。
我觉得房间有点热，再加上本来也没什么吃饭的心情，于是打了个招呼便离开房间去了这座巨型大厦的楼顶，这种没礼貌的离席方式估计也只有同生共死的战友才不会在意。这里本就是最顶层，所以上楼顶当然毫不费力。
屋顶空旷得只有几个大水箱和几台空调散热装置而已，我走了几步，背靠到水箱上，抬起头看着深蓝色的夜空，感受着拂面而来的晚风，这感觉真的很舒服，也许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吧。
“嘿，艾尔斯。”
呼着我名字的是爬楼梯刚上来的布兰仕，他脸上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憨厚笑容。很多时候我都觉得那笑容是那么可靠、亲切，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怎么了？”我微笑着问他。不用说，莉诺中尉在场的话，老实而又忸捏的布兰仕当然不可能和平时一样自然，让一个豪气的肌肉大汉突然间像贵族似的用餐也着实难为他了。
布兰仕走到我旁边，靠着水箱，麻利地点燃了叼在嘴里的香烟。缓缓叹息似的吐出烟雾，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双手叉在裤兜里，低着头好像在想着什么事。
“抽吗？”
“你知道我不抽烟。”
“呵呵，也是，你习惯比我好……”
简短的对话后，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布兰仕有些奇怪，貌似有心事，我还没见过他这么犹豫又惆怅的样子；只是低头默默抽着烟，平时很精神的蓝色眼睛现在也显得有几分黯淡。
“艾尔斯……”
“嗯？”
“我、我喜欢莉诺中尉……”
“我知道，怎么了？
”
布兰仕暗恋莉诺中尉的事早就传开了，虽然不知道他干嘛和我说这事儿，但既然他这么郑重，我当然也只好认真听着。
“你也是吧。”
“啊？”
“我不是个自私小气的人，艾尔斯，你是我兄弟，我知道你很优秀，不论哪方面我都比不上你……但我不会放弃。如果中尉选择了你，我会祝你们幸福，但在这之前，我会一直作为她的一个选项去追求……”
“等等……”
“在小队的时候就是呢，中尉和你说的话最多吧？”
“喂…”对此我完全否定，平时莉诺中尉与我的对话不过是“喂。”，“啊。”，“嗯”，“哦”，“少尉。”这几句而己，剩下的几乎全用手势凑合。
“上次任务，你毫不犹豫地替中尉挡枪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那样深深爱着中尉的人，不止我一个……”
原来还是那事儿啊……现在我真的应该斟酌一下莉诺中尉的那句话，那么做是不是毫无意义的了。
“艾尔斯，我会和你公平竞争的！”
“你想多了。”我保持着脸上淡淡的微笑，看着面前因为激动而面色涨红的布兰仕。他是个执着的人，我现在更确信这一点了。
“如果那天前面的人是你的话，我也会挡那一枪。”
“是、是这样么……难道你对中尉就一点儿……也没有么……为什么？”
“因为……心已经碎过一次了……”
的确，莉诺中尉除了性格冷漠之外，其它真的无可挑剔，部队里追求她的人几乎可以挤满这棟巨型综合大楼，而一个小队且同样年轻有为的青年少尉会对这样的美女军官不感兴趣，布兰仕想不通也很正常。
但我并未说谎，也不是在敷衍或做作，因为那个曾是我在孤儿院的灰色童年唯一色彩的女孩，曾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唯一理由的人，已经死了。
从那天，我失去她的那一刻开始，曾是我的心中最柔软的那个部分就已经被残忍的事实撕裂，分开，并永远遗弃了。尽管曾经血流不止的心现在勉强愈合到可以继续跳动的程度，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更再不可能对任何人敞开那个早已缺失的重要部分了。
十六年前那天，我的灰色世界中唯一的颜色也在巨大毒蛇般蜿蜒跳动的烈焰中化为乌有——吐着信子的火焰毒蛇；慌乱地吹着哨子疏散人群的警官；丢下孩子毫不负责的孤儿院老师；简陋校区周围冷漠的围观路人；以及，蹲在最近处的无人问津的火灾现场，被一道火焰屏障挡住而无助哭泣的黑发小男孩。
男孩身上有不少伤口，有的是擦伤，有的是烧伤。灰色的上衣满是黑色的痕迹与火焰留下的破洞，娇嫩的小孩子特有的皮肤被高温的火焰烘烤得通红，骇人的伤口流着根本止不住的鲜血，但是他却毫不在意。稚嫩的脸颊上满是新鲜的泪痕，空洞的黑色瞳孔透着无助与慌张的神色，嘴里一直念着一个名字，就像是平常的呼唤一样，只是那稚嫩而倔强的颤抖声音里却夹杂着不安，害怕，无助，等等绝不应该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情绪。
“诺儿，诺儿，你在哪？”
“诺儿，你在里面么？”
“诺儿，别害怕，我会来救你的。”
“诺儿...........”
小男孩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喊着，却始终没有听到该有的，那清越好听的，总是很精神的，有些调皮的小女孩的回应。
那天哭得很难看的那个男孩就是我呢，因为那天，我失去了唯一的色彩，唯一活着的存在的理由。也许，我的世界本就不该有色彩……它本就是灰色的……也是从那时起，我走上了之前完全无法想象的人生。
但是后来像尸体般活着的时间里所做的事，却还是全部因为她...........之所以参加了军队，是因为她说过想要守护那些比我们更加不幸的人们；之所以会加入战调队，是因为她说过，想看到一个崭新的世界；之所以还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也是因为她说过，既使一个人也要坚强地活下去。
我曾认为自己的一切都是为她而存在……不，即便现在也是……
回忆像利刃一般扎痛了我的胸口，而我却还以为是伤口还没有痊愈的原因。
其实十几年后的现在再回想起以前的事，已经并没有剩下多少伤感的情绪，只是突然间有种什么都不想多说，什么都不想在意了的感觉，感觉一度很充实的内心全部是虚假的，骗人的，真正的内心只有空洞的绝望。
“对不起，艾尔斯。让你想起伤心事了吧，我、我不该多嘴的。”
“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那、那我先下去了，再见。”布兰仕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慌张地离开了。
也难怪他那么不知所措，小队里的任何人，都没有见过我这副样子吧……
轻轻拭去不知何时无声无息滑过脸颊的眼泪，我抬起头继续看着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脑海中被唤醒的回忆让我眼前若隐若现地浮出了一个长头发素裙小女孩的身影。
她很高兴地跑着…跑着…
长长的头发摇动着，银铃般的可爱笑声在周围回荡……
然而那小小的背影现在的我却不可触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渐行渐远………
“诺儿……以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夜空中总有数不完的星星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