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蓝眼泪
“那个啊，因为，今天是周日啊~”
“是么………..周日啊…………”
“嗯呢，可是，我和艾尔斯走散了哦，你知道他在哪里么，是一个这么….这么…高的男孩哦。”小女孩可爱地踮起脚用小手比了个大概的高度，这么说来…….小时候我一直比诺儿高呢………….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突然脸上传来冰冰凉凉的感觉，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脸颊，是水………不……是眼泪啊……….我的么……….奇怪呢，为什么会哭……..
“叔叔再见，我要去找艾尔斯了。”小女孩黑夜般的瞳孔如同具有魔力似的引人注目，就像飞蛾无法拒绝火焰的美丽一样，我也无法在这份美丽面前控制自己。
乌黑的长发随风而动，她没有半点犹豫地转身离开了，看着那16年前曾无比熟悉的柔弱背影，我顿时有种心碎的感动.........真是可笑...........明明早就决定了放弃那颗只会给我痛苦的人类之心了的.........明明应该不会再次出现这种了感觉了的............
“等等，诺儿！”突然发现小女孩几乎快要走出视线了，我慌忙地喊了一声，看都没看上尉他们一眼径直跑着追了上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在我喊‘诺儿’的时候，中尉的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
“少尉！回来！”史密斯上尉歇斯底里地大声命令没有起半点作用，我一步也没犹豫，继续追逐着那个曾经没有守护住的背影。这次，绝对不会再失去..........诺儿........如果这扭曲世界便是你存在的理由..........那么即使背弃人类，我也会用生命去保卫它..........
“我去追少尉........你们先走........”隐隐约约听到身后传来这样的声音。不过我没有闲情去理会他们了，亡灵小队，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我追着小女孩的身影，这时，即使是现在几乎已经失去所有理智的我也发觉了一丝不对劲。以我的身体素质怎么可能这么久仍然追不上一个不过4岁大的女孩？而且可疑之处不止于此，诺儿小时候和我在一起的孤儿院位置在佛罗里达州，是在<最后伊甸园>，但是这里却是150多年前的新西伯利亚。这么说来，亚伦中士好像提到过，结晶体的W力场歪曲的是宇宙本身，而‘宇宙’........不就是时间与空间么.........
现在突然有些清醒过来的脑袋似乎又在告诉自己刚刚的动作是多么的无谋，现在我身上连主武器都没有，战术头盔也扔掉了，无法进行通讯和侦察。身处这个150多年前的外星人入侵的世界，这种情况可不能不说……..很不妙啊............但就算是这样，我也没有一点要放弃的打算，就算…….只是虚假的……..我也要亲眼确认！那样，就够了。
“等等！诺儿！”我不顾一切地加快了速度，一个长期身体经受严格训练的战调队队员全力奔跑的速度，即使比不上职业短跑运动员也差不到哪里去了，但这样居然还是追不上………..那段距离就像预先的设定一样，不可能逾越，是比计算机的二进制方程式还要肯定的铁则…….这种事…….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啊…….是神的力量么……….
“等等！”我再次声嘶力竭地吼着，狂奔过一个又一个街道转角，粗暴地推开行人，甚至车辆飞奔的马路也丝毫不去注意……不顾一切地跑着…….跑着……..直到凶猛狂跳的心脏再也无法承担身体的负荷，直到因剧烈呼吸而干枯的喉咙再也发不出呼唤的声音，我的脚步迫不得已地慢了下来………
而那女孩的背影也慢了下来，好像是在嘲笑又好像是在讽刺着什么……….可恶！混蛋，少瞧不起人！
不管你丫的是谁，唯有对她的感情……绝对不允许你玷污！
顿时一股怒意升上心头，我用干哑的喉咙大吼着，像敲打顽固的老机器一样拼尽全力再次迈开沉重的双腿跑了起来，然而这次似乎是真的已经是极限了……..没跑出几步，虚脱般的感觉像触电般袭遍全身，身体不受控制地噗通一声狠狠摔在水泥地上。
“可恶……..呼——呼——”冷硬地面传来坚实的触感，我不停喘息着，几次站起来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缓缓扭动脑袋似乎就是现在身体活动的极限了。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划过脸颊，而我现在却无暇顾及那痒痒的冰冷感觉。这么简单就被击败了啊…….我……..还真是和16年前一样没用呢……..对不起…….诺儿…….
呼呼呼！轰！
“着火啦！救命啊！”
“快！立刻疏散！不要围观！快离开！”“叫救护车，火警，快！”
哔哔！呼呼轰！
什么……怎么了……这么回事？我用尽全力抬起头，墙壁上突然发出摇动的淡黄色光芒，温暖的感觉从背后传来……..该不会！……….我向身后猛地转头，仿佛正应证了那不祥的预感，身后…..是一片火海…….在大火中摇摇欲坠的老旧建筑，围观的冷漠人群，大吼着慌慌忙忙的警察，刚刚逃出来还惊魂未定的老师………..这里是……16年前的孤儿院！
“混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泪水止不住地涌了出来……..我疯狂地大叫着，手脚拼命用力，鞭笞着疲惫的身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然后无视周围惊讶的目光，不顾一切地冲进火海………那种失去……无论如何也不想再体会一次了………..
噗！不管我怎么努力，究其根本仍然是凡人之躯，失去理智的胡乱驱使身体反而现在力竭的情况更加恶化。我又一次狠狠撞在冷硬的地面上，这次算是彻底失去活动的力气了，除了像这样倒在地上剧烈喘息外，我什么也做不到……..
“诺儿，诺儿，你在哪？”
“诺儿，你在里面么？”
“诺儿，别害怕，我会来救你的。”
什……….是吗……..连我也…….重现了么……….抬起头，费力地用目光四处搜寻，果然，我看到了那个被火焰挡住的跪倒在地哭泣着的黑发小男孩…….那…….那个无助的男孩是………16年前的我啊……..又一次失去了么……….
“混蛋……..还是……一样的结局……..诺儿……….”泪水无声地流过脸颊的弧线，一滴又一滴地，啪哒啪哒地落到地上，我真没用………真是废物！即使加入了战调队也一样，即使在部队拿到再多第一名也一样，即使立了再多军功还是一样！还是这么一个无可救药的废物！
“废物！艾尔斯你这个废物！蠢货！没用的东西！………..连她也守护不了………即使16年后的今天还是守护不了！即使有了这份力量还是……..没能……守护住…….”
16年前的那个失去她的情景再次重现在了我的眼前，我却没能阻止，什么也没能做到…………除了在这里拼命捶打地面痛哭外什么也…….做不到……..
“艾尔斯……….在这里啊……..”这时莉诺中尉的声音突然传进了我的耳朵，也许是不想让她看见我这副丢人的样子，我停止了哭泣和捶地的动作，一声不吭地跪坐在地上。
“………..我知道………….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对不起呢……….”中尉的情绪很不稳定的样子，声音也有些颤抖，我甚至听不出来她是在哭还是在笑，奇怪了，为什么中尉会………
“相信我，没关系的，你要好好看着哦。”中尉把她的手放在我颤抖着的肩膀上，柔声说着。要是平时的她，这种像祈求保护的女孩子一样的声音简直是无法想象的。说起来，好像在我面前，中尉才会有这种突然变得像女孩子的时候……….
顺着她另一只手指的方向，我静静地看着，呼吸也渐渐平复下来，中尉在旁边让我莫名奇妙地有种安心的感觉。
黑发的小男孩哭了很久很久……….然后，他低着头沉默着站起身，在所有人注意到他之前，飞快地朝着一个方向跑掉了………我记得………..就是从那个时候，我离开了孤儿院，开始了一个人漂泊的生活，后来搭上了不知名的客车，躲过检票员，逃离了这个城市…….后来，我在陌生的遥远城市和一个老乞丐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大概是和那个老头合得来吧，总而言之他教会了我很的东西，很有用的东西………在我11岁那年，他死了，那以后我就堕落多了，当过小偷，当过小混混，也经常和人打架，后来还和黑帮扯上了关系，抢劫路人也有过，少管所派出所更是常客……..16岁，我成年后就参军了（<末日之战>后，为了恢复人口也为了取得更多的合法劳动力，联邦规定16岁为成年）再后来，在部队没多久因为成绩优秀（其实大部分是令长官头痛的那方面“成绩”特别优秀呢）被调到了战调队。
这些，就是在这场火灾之前我完全无法想象的人生了，本以为可以和诺儿一起就那样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的………事实总是这么残酷呢……….
“快来！这里还有生还者！”
“什么！？那种火焰下竟然还有人能…………”
“别管那些，担架！快！”
就在我眼前，几个穿着橙色制服的火警大声争吵着什么，不一会儿，一队慌慌张张小跑着的护士抬着担架冲进了火焰熄灭后的焦黑废墟。我也正奇怪，那种大火下怎么可能还有人活着，明明连每一平方米都烧灼成焦土了才对。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年的我才会放弃一切希望逃跑………………
那队白衣护士稳稳地抬着担架出来了，相伴的还有救援队伍的一阵欢呼。而那担架上躺着的…………….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孩子…………没有头发，因为年龄太小，连是男是女也无法分辨……………一层单薄的白色床单盖在她的身上，从被烘烤得变成粉红色的稚嫩肩膀来看，好像连衣服也没有……….
我的表情完全僵住了，只是这么呆呆地看着故事的发展……….看着这16年前的故事的结局………….
“喂…….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头发，眉毛，衣服全部都烧掉了，但是人却毫发未伤，只是昏迷过去了的样子，生命体征完全正常…………这，这还是人类么……..不会是怪物什么的吧………….”
“怪物？你都市小说看多了吧？虽然确实有些奇怪这点是没错………….算了，管那么多干嘛，早早把这家伙带到医院去早早下班。”
救护车上两个男人交谈的声音清楚地传进我的耳朵里……….这，难道说………等等，好好想想，16年前那天，找不到诺儿的时候我应该问过老师，对！有谁告诉过我，只有诺儿还在着火的孤儿院里面，也就是说，其他人都得救了…………那么！刚刚那个小孩子一定是诺儿！没错！长相也比较接近，是这样没错！诺儿还活着！一直一直………..都活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还活着………..活着！”我无法抑制地开始狂笑起来，此时此刻激动的心情尽情地宣泄。
过了很久，直到周围的人全部走光，夕阳洒下血红的光辉的时候我才从大喜大悲中清醒过来。对了，说起来莉诺中尉好像一直就在旁边啊，一直等着我么……….
“抱歉呐中尉………..让你久等了，我……稍微出了点意外呵呵………不好意思…….”转头面向旁边坐在地上静静看着我的中尉，我老老实实地低头道歉了。
“没关系哦，艾尔斯。”中尉甜美地一笑，柔声回答。
咚！看着这副样子的中尉，我支持身体的手臂突然受了惊吓似的一阵脱力，上身随即一个重心不稳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没关系吧？”中尉很担心似的看着我，伸出手想拉我起来。不知为什么，她的手一碰到我的肩膀，身体立刻条件反射似的僵住了，那感觉就像触电一样。我连忙一边笑着说不用一边自己迅速爬了起来。中尉火热的视线看得我脸颊发烫，可惜我现在除了傻笑外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那个，莉诺中尉，可以不要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么，还有，还是叫我少尉吧………和平时的你不太像所以……….所以我，稍微有点不习惯……….”呼——总算说出来了……….
“嗯？小时候不一直是这样么，艾尔斯？有什么不习惯的？”
“小时候………..”奇怪，她在说什么啊？难道小时候我还认识其他女孩子么？不会吧？记得只有………..诺儿………对了，那之后诺儿怎么样了！
“中尉为什么知道……….那个……..那天火灾的事……..”
“唉，艾尔斯！你还是这么迟钝呢……..真是拿你没办法……….”莉诺中尉很无奈的叹了口气，鼓起脸颊很生气地接着说：“笨蛋，你就不好奇为，为什么那个小女孩活下来了么？”
中尉像小孩子一样生气地别过头，雪白的脸颊也抹上了迷人的红晕，她也真是倔强呢，到最后还是在提示着什么的样子。
“是啊，我也奇怪，那种火灾下为什么还要人类可以存活…………”
“哼哼，那，那如果说她是不死之身什么的呢，像你我一样，像亡灵小队的大家一样。”
“所以？”
“笨蛋！所，所以，所以我的意思不就是刚刚那个小孩很有可能现在就在亡灵小队里面啊！”
“难道！”
“哼，现在才反应过来么！太迟钝了你，不会轻易原谅你的哦，艾尔斯。”
“难道诺儿是男孩子？！不对啊……….她为什么要骗我呢……..也许是有女装癖？这么说来………..上尉不可能，亚伦中士也说过自己的身世，难道是布兰仕………..”
“你……….你……….你这个大蠢货艾尔斯！！！”中尉很生气地冲我大吼着，看着她因为生气而通红的脸颊，我却突然再也无法忍受地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开，开个玩笑啦，别生气中尉，不过真的难以置信呢……..”我没有半点回避，直直地注视着那清澈的黑色瞳孔。“我到现在还有点不相信，中尉会是………..诺儿呢………..”我想，大概这辈子自己的声音也没有这么轻这么温柔过了吧……….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此时此刻，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自己还活着………..幸福地活着………..
莉诺中尉………..诺儿……….是这样啊……..我并不是一直都没注意到，她确实还有着小时候的影子…….现在想想，刚到亡灵小队的时候，中尉……...诺儿其实是很高兴地和我打招呼来着，只是那个时候我以为她已经死了，心灰意冷，大概吧，那时的我不在意任何人，当然也没有认出她。结果就赌气一直都那样冷冰冰的么，还真是像她的风格………..
“什，什么嘛，你又耍我……….”
“这样，不就又回到小时候了么………呵呵…….”
“也是呢………”诺儿脸上划过了一滴晶莹的液体。
本来，我在这个扭曲世界是看不到颜色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死气沉沉的灰白……..
但是，这滴眼泪不一样呢……….
看见了……..
是苍蓝色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