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人,一个满手沾满污秽,满手沾满污秽与鲜血的人。
爱着谁什么的,和谁在一起什么的,那种事完全不是我这个污秽的手,污秽的身体该去考虑的事情。从我年幼之时,络绎的污言秽语便充斥着我的大脑。
如果说那些污言秽语是来自遥远之地的异邦歌曲,那么那些悲伤也许就是在母亲的摇篮之中。
也许爱情就像是猛虎嗅蔷薇,小心翼翼地守候,却在等待花开的一瞬间退后,唯恐伤害眼前柔弱的花蕾。于进进退退中,我们体味着爱情的甜蜜与彷徨。
真实,有时会击溃存在于这世间的虚伪。然而,它永远无法抹消「虚伪曾存留此地」之「真实」。
天空,一片被绝望所支配了的天空。在这样的天空之下,站着一个女孩子,清风托起她那盘成一个马尾的长发。
点燃一支烟,将它轻轻地放在嘴边,静静地吸入那使人镇静的芳香。明明已经戒了七年烟,这滋味却如果昨日刚抽过那般,让人感到既熟悉又亲切,体会着烟雾带来的复杂又真实的心境。
少女缓缓地转过身来,一双水蓝蓝的眼睛看着我,朝我露出她那如同美酒一般醉人的微笑。裙摆在逐渐升温的空气中躁动不安,原本心中那黑漆漆的世界,因为她的出现,因为她的微笑,又重新散发出色彩。
清绮的秋风,裹挟着夏天的气息,吹落了几片落叶,那落叶似轻盈的枯蝶般一转便已坠落。
在一个晴朗之日,我找到了爱。满身污秽与黑暗、身陷孤独的我,突然找到了爱。得知自己并非孤单一人,让我欣喜若狂。
可找到爱之后,又得知了失去的可能性,这又是为什么呢?因为要追求所有人的幸福很难,所以总是要放在天平两边掂量。
要让更多的人得到幸福,该怎么做?或者说,牺牲谁,代价才最小?计量这个,测定那个,为了有着希望的未来,一直这样掂量选择,一直一个人在黑暗的世界中艰难探寻。
先踏出第一步,再踏出第二步,又毫不犹豫地踏出第三步。行走十万里也不觉得痛苦,九十度的倾斜也不放在眼中,充满荆棘的道路也毫不在乎。
“德辉你为什么会有这个理想?为什么想要去拯救世界呢?为什么一定要为了全人类的幸福而歇尽全力地奋斗呢?”
少女睁着满带疑惑神情的眼睛,歪着头问下自己,名为德辉的男人竟一时也答不上来。从她的眼睛里可以感受到炙热的温度,爱情的火焰在眼神中萌芽。
是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为了拯救全人类,为了全人类都可以幸福的生活,这个伟大荒谬的理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想让全人类都能够幸福地生活,和平共处……”
但这只是男人内心美好的愿景罢了,他的眼睛所见的乃是伏尸四野、血流成河的战场上,无数子弹飞衡夺去无数人生命的那一刹;所谓道师的自私生物为了利益而大肆杀戮,惨遭灭门的家族,流离失所的无辜百姓,皱起眉头的那一刹。这个理想,不,这个信念就深深烙印在轩辕德辉的脑中。
已经不想再杀人了,已经不想再伤害谁了,已经忍受不了在这个疯狂的世界继续挥动剑了——一边这么叫喊着,但就算如此,那个‘人类’也依然挥舞着剑。
我是杀戮者,是杀戮之王啊!想要阻止我的话就尽情地来吧。但是,就算如此,即使如此,我也还是会将剑挥舞——为了拯救现在被我杀死的人们还要多的多的生命。
寒冬的极北之地,白茫茫一片的千里平原上屹立着一个古老的城堡,雪儿还在洋洋洒洒地飘着。山舞银蛇,原驰蜡象,不远处的森林里时不时传来两声狼嚎。
窗外堆满了被北方寒风携来积雪,万物寂静的冰封尘世之夜。在冻土上建造而起的古老城堡中,一个房间被熊熊的炉火所带来的温度包围而起。
在充满暖和温度的房间里,轩辕德辉抱着他那心爱的女人,他的唯一——此刻脸上正洋溢着幸福的表情,满带温柔的目光和微笑熠熠生辉,现在仿佛隔绝了所有的绝望与不幸。
但是男人明白,自己所不屑的世界就像窗外的暴风雪,竟一刻也没有安宁过,只是继续肆虐着这世间的一切,摧毁这一切,男人只是呆呆地抱住眼前代表温暖幸福的象征。
“袭人,我……”
刚说出这句话的男人仿佛被一箭穿心,灼热之火炙烤这他滚烫的胸膛,朝他心脏出射出的那只箭便是女人那令他痴迷的微笑。
“我,终有一天会拖累你到死。我,我……”
面对这句强忍着不幸泪水所说出的宣言,袭人并没有表示出任何异样的神情。她用手抚摸着男人那张代表历经了沧桑,却又仍然散发出英气的脸,并用平时的沉静表情点了点头。
十年后,男人将会带着妻子奔赴死地,独孤袭人将会成为拯救世界的活祭品,为了男人的理想而牺牲生命。
“我知道的喔。那是德辉你的愿望,人人都能美好幸福生活的世界,真正的人间乐园,我也很神往喔。”
那是已经被注定的未来,作为男人拯救世界的必须品,独孤袭人将成为献祭于这一伟大理想的祭品。那是两人讨论过无数遍,却早已被打上记号,无法改变的现实。
为此,男人无数次流泪,诅咒自己。每当这个时候,独孤袭人就会安慰他,鼓励他,一切都是朝着那个远不可及却异常坚信的理想。那个信仰,希望拯救世界,全人类幸福的伟大理想。
“正因为我知道德辉你的理想,所以我心中也抱有与你相同的理想。为此我每天都在祈祷,希望这个理想早早实现的好,那样一来,世界将会多么美好。
世上不会再有硝烟,不会再有烟灰污染纯净的校园,不会再有孩童流离失所,不会再有人们与亲人别离,这样的世界,我……我很神往喔。”
为同样的理想而生,也殉葬于同一理想,通过这样的方式两人就像一个整体,袭人也成为了这个男人的另一半。这是名叫独孤袭人这个女人爱的方式,也正因为这个女人,轩辕德辉才能感受到这个世界对他的一丝宽容。
“你用不着哀悼我,因为我们是一体的,我是你身体中的一部分。所以,你只要忍受失去一部分身体的痛楚就够了……一部分就够了。”
袭人弱不禁风的话语在轩辕德辉听来,就像一个无形的千斤重鼎,狠狠地压缩自己的胸膛,只觉得胸膛的肋骨在一根根地断裂开来,他的双手颤抖着。
“我没有资格抱你……”
即便是是如此纯洁无瑕的生命,他的理想也绝不会动摇。生命没有老幼之分,没有尊卑之别,只是存在于这个世间的一个定量。但是男人对女人真挚的爱,成为了压死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男人无声地哭泣,屈膝跪了下去。为了掩盖这个世界的无情,于是上天便要他更无情地杀死自己的所爱这人,这就是对他的最大惩罚。
在这个世界他唯一的最爱的,即便是要踹翻世界他也想守护的,可一切到了男人所坚信的理想面前——正义的世界,一切都变得那么的苍白无力。如果提出需要以独孤袭人这个纯洁的生命做代价,轩辕德辉知道自己会怎么决定。
他害怕那一天的来临,害怕那一天来临的,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所以他只想抓出眼前还没逃走的温柔,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眼泪又不争气地从眼角满溢而出。
从手臂上传来的温度让血液加速流动,他只想留住着温存,只想让这温暖让自己沸腾,但又很矛盾,明知这是不可能的,却还是真心希望。
“别忘了哟,约定好了的没有人哭泣的世界,这是德辉你一直以来的理想不是吗?等战斗过后,你与我的理想就会实现,光玉是我们理想实现所必需的奇迹不是吗?
放手去搏吧,只要启动了这把古轩辕剑,对方的召主也不会是德辉你的对手了,不是吗?为了我们共同的理想,迈步向前吧,我相信你喔,我的爱人。”
话虽这么说不错,可是轩辕之术——轩辕剑,从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宝剑,重启它需要以生命为代价,作为剑灵注入其中,而且必须在百年只有一次的极日,也就是今天,男人与女人永别的日子。
德辉还在止不住地泪流,妻子袭人理解他的感受,完完全全替他挡住了眼泪,吻了吻她所深爱着的男人。随后弯下身子,拾起脚边把柄散发出无限灵力的金色之剑,径向脖中抹去。
鲜血飞溅,溅在纯白的地毯上,溅在素雅的墙壁上,溅在男人的心里——轩辕德辉的内心深处,血流成河。
金剑从空中掉落,掷在地上竟然立起,剑身浮现出一串古老而神秘的符号,一笔一划地刻在闪烁着金光的剑身上,刻在独孤袭人的身体上。
轩辕德辉抹干了眼泪,挺起胸膛,为了那个与挚爱之人一齐的理想,拾起那柄已然重启的传说中的上古神剑,为了实现两人的理想,他将踏破深渊。
一年前
充满墨色云朵的天空之下,寂静的黑色森林深处,坐落着一栋房屋,倒不如说是庄园。花儿茂盛地开着,但觉与外面盛开的鲜花不同,这个大庄园里的花儿,茎叶上全都爬满了白色的细小虫子,密密麻麻。
在不断传来哀嚎的地底下,一个短小精悍的老者看着被白色虫海淹没的少年,它们在疯狂地蹂躏着,少年那稚嫩的肉体。
老者捋着白须,不自然地笑起来,整张脸扭曲地变了形。冷峻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吞吃了少年的哀嚎。
“怎么,你就这点决心吗?忘了墨氏一族是怎么对待你的了吗?我把你抱回来的时候,身上伤痕累累的样子,真叫人心疼啊!
没想到排名道师第三氏的墨门竟会干出如此恬不知耻的勾当,真是人心隔肚皮。表面上个个都是谦谦君子,没想到心肠这么歹毒,有违墨门传承了这么久。嘿,小子,你没事吧。”
老者以干哑的嗓音说道,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看向那片白色“浪潮”。只见一个人形从虫海中浮游起来,朝老者的位置露出半个脑袋。
“别的没有意义,只……只要能报我的仇,啊啊……这群畜生,到时候我要用它们像现在这样来撕裂道法界的权威存在——墨风扬!准备被我杀死吧,被你亲生的儿子,所杀死吧!”
少年大声喊道,伴随着痛苦的哀号,声音在空气中此起彼伏着,像是断断续续的摩斯密码。
“好,你就尽量保持这股气势吧,在你拿出成果之前,我还是会继续调教你的,为了让你成为一名合格的召主,为了让你作为苗氏的代表去参加光玉战争,为了我的万能许愿机,传说中的光玉奇迹。”
“没……没问题。只要我的仇可以得报,光玉什么的都会献给您的——我的‘父亲大人’。对此我没有什么意义,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你不会反悔吧,小子?”
“不……不会,我这条命都是‘父亲’您给的,您就放心好了。”
“好—好—好—,那么从今天开始,你的名字就叫做苗完仇了,代表苗家去争夺光玉吧。”
老者连续说出三个拖的很长的好字,发出咯咯怪笑,空气中充斥着笑声与痛苦的哀号,命运的交织。
传说在黄帝时期,三苗、蚩尤与黄帝三分华夏,成割据之势。苗人占江南,其人多专精于巫蛊之术,也就是虫祸。依靠着这种邪恶的武器与炎黄之师作斗争,但不幸终究落败。
在黄帝一统天下之时,苗人携儿带女躲进了这片黑森林——虫之森,作为自己的大本营。
世世代代传习虫祸秘术的苗人,其技艺精湛已远甚祖上,可以将虫子作为进攻、防御、搜寻与一体的超强之器,实用性也大大提升。
到了第一次光玉战争之时,也就是原始之战,苗家家主也参与了这场屠杀盛宴,依靠着诡异的虫祸不知让多少人的时间定格在那一刻。
虽然没有夺得第一次光玉战争的胜利,但还是幸运,没有当场毙命。凭借着御虫之术,硬生生挖了一个大洞,遁回了虫之森,这样才免于一死。毕竟,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何况这里还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道师。
虫之森的防卫也是十分精密,不乏有立马置人于死地的陷阱埋伏在必经之路上寻常道师也不可能安全通过,更不用说普通人了,死在这儿的樵夫白骨都快堆成了山。
就算安全通过了陷阱,迎来的只会是恶虫的獠牙,这就是所谓的碉堡了吧——恶虫之巢。
一个寒冬之日,老者在一个废旧的工房里拾得了一个孩子,即将濒临冻死命运的孩子,在这座恶虫堆建起来的城堡里,顽强生长着。
坐在苗完仇对面的,是一个身材瘦弱不堪,哦不,是皮勉强包裹住骨头的一个老头儿,他就是掌握虫祸秘术的苗族家主苗宗。虽然秃顶与四肢都像木乃伊那般瘆人萎缩,但翻出眼皮之外的两颗眼珠依然炯炯有神,是一个外貌与内在都很奇怪的一个老头儿。
没有人知道这个老者的真实年龄,就连与他相处了三年之久的苗完仇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眼前这位‘父亲’的状况。但在苗氏一族的族谱上,可以清晰地看见上一代家主叫做苗宗,上上一代家主也叫苗宗,无人知道这个老者究竟统治了苗氏有几个世纪。
利用虫祸之术不断改造自我,无限消耗内在给恶虫噬咬以求延续生命,追求不死的道师,活到现世的活妖怪——这就是所谓苗族家主苗宗的真实面目。
“我听闻了一件消息,让我不能再沉默了,听说墨家又干了一件恬不知耻的勾当。我通过虫儿的眼睛观察到墨家竟然在准备些什么,而且还偷偷摸摸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墨氏应该有人被光玉选中,要参加光玉之战了。”
老人讲得唾沫横飞,可是苗完仇只是冷哼一声。
“我应该说过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个字吧,‘父亲’。”
苗完仇很清楚自己现在面对的是一名冷酷无情的老道师,可他丝毫不觉得害怕。
就是因为有这种气概,才让在冰雪之日里捡到他的老道师选择培养他,虽然他身上的灵筋道骨并算不上是什么出色的水平,甚至还有点平庸。可他靠着自己的意志,熬过了虫关,才得以获取苗宗的投注。
这个老道师疯狂地追求不死不老,而那名为“光玉”的许愿机能够实现他的愿望。正是这个寄托于奇迹的愿望,才让苗宗苦苦硬撑了几个世纪还没有死去。
“是是,这是属于你的战争,属于你的复仇盛宴,不要忘了是谁把你害成现在这幅模样。”
苗宗似乎看起来很愉快,从喉咙底部发出黏湿的笑声。
“那是当然。作为那个伪劣家族出战的应该是我那该死的大哥吧,我会在战场上用我的虫儿将他拦腰斩断的,用他的鲜血来涂抹我的伤口,呵呵呵。
‘父亲’,我们来做一桩买卖吧。光玉战争开始的时候,能不能麻烦您去袭击墨氏府邸,将墨氏一族的人全抓到虫之森来,由我处置。到时候,我将会为您奉上至高无上的万能许愿机,我的‘父亲’。”
扑通一声,苗完仇双膝跪地,头重重地磕在地上,老人先是一阵愕然。终于显露出他与生俱来的邪恶,露出似人非人的微笑。
“那么我们就开始准备吧,你将作为苗氏一族的代表参加光玉战争,想必过几天光玉那代表召主的象征—天符就会出现在你手上吧。
这一年里,还得把你作为道师的资质打磨好,我就会用上最顶尖的虫儿来帮你特训。你要趁着这段时间再重新考虑一下吗?没撑住可是会死的哦,我亲爱的‘儿子’。”
苗完仇一声不发,摇摇头拒绝了最后的机会,他知道,先前训练自己的不过是最低级别的虫子。但是要想胜过那个人,拿下光玉战争的胜利,所以需要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身为常人的自己好不容易才拿到了这个机会。
而且如果想要拿下光玉就要杀死其他七名道师的话……
也就是说,给自己带来悲惨命运的几个当事人中,苗完仇至少能将一个人送上黄泉之路。
“墨泽……”
道师第三氏墨族所选出参加第三次光玉战争的代表,他的手上一定有天符,苗完仇心里有一段不想回忆起的经历。
“我会将你们一个一个全部杀死的,我的大哥……”
复仇的黑暗情绪在苗完仇的心里如同星星之火燎原般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