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结果看来,苗完仇还没有毙命,总算是通过了煎熬,取得了参与光玉战争的资格。可是以前浪里白条的身姿已不再现,取而代之的是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体。
在接受苗宗调教的一年里,他的头发已经完全变白,全身上下满是结痂的伤疤,没有伤痕的地方也没有一丝血色,只是一片苍白,如同幽灵般的死沉。灵力充斥着他的动静脉,全身青筋都是隆起,从皮肤外都清晰可见,就像全身贴满了青色的管子,在皮肤里滚动着。
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类似尸臭的味道,令人闻之作呕。密密麻麻的细虫从裸露着的伤口爬出,犹如一层纱布紧紧地贴在手臂上,昔日炯炯有神的眼睛也失去了光彩,显得那么呆滞。
肉体的崩坏就是这样,意想不到的快,年初还是美好的少年,年底就变成了这幅模样,让苗宗都忍不住唏嘘。
他身体的神经由于受到恶虫日复一日的蹂躏,反应速度已大不如前,是那么迟钝、不听使唤。只能靠着寄居在体内的恶虫来驱使自己的身体,可是虫子在体内翻江倒海时时让他吐出血来。
由于恶虫的缘故,苗完仇已经无法完成日常的饮食,整天靠着摄取葡萄糖来满足生命的需求。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一丝后悔,想着能亲手杀死导致自己成为这幅模样的人,就是死自己也在所不辞。
从科学角度来看,苗完仇还能完成行动已经是匪夷所思,按照一般情况来讲,他现在应该成为了一个植物人。可是在体内的虫子和心里的积怨竟成为了他的动力,这听上去真是讽刺。自己需要靠着啃食自己生命的恶虫来完成平日的行动,受惠于用生命与恶虫交换来的灵力。
巫蛊虫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肆意啃食着宿主的身体,终于成长为足以释放相当道术的灵力。现在这些虫子厚颜无耻地发挥着自己的作用,用啃食宿主生命得来的力量尽量延续着自己的温房。
如果只论灵力的强度,苗完仇此时也可以说是一流的道师了,修炼的成果连老道师苗宗都很是吃惊。三道图腾天符清晰地刻在苗完仇的手背上,光玉也承认他有资格参加光玉战争了。
光玉战争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阶段,如果八位英灵被同时召唤出来,第二天说不定就会引燃战争的狼烟。根据苗宗推测,距离苗完仇丧命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不过对苗完仇本人来说,这时间完全够用了。
驱使灵力意味着刺激体内的巫蛊虫,这对苗完仇身体的损坏不是其他道师能比的。最可怕的就是,还未分出胜负,召主就被巫蛊虫给吃掉了。
苗完仇需要面对的强敌不只是剩下的七位道师,最大的敌人也就是自己最大的帮手——存在于体内的巫蛊虫。
这天晚上,苗完仇终于要迎接自己最后的考验,成功的话意味着自己就可以亲手将大哥送上黄泉。
昨天,苗完仇丧失了左眼的视力,准确的说,是丧失了整张左脸。眼球被恶虫啃食殆尽,在眼眶里只留下了一个黑漆漆的洞。整张左脸的神经也被吃光,仿佛戴上了一张铁质面具,是那么僵硬,那么麻痹,苍白的不能再苍白。
看到眼前这幅让人难以下饭的情景,苗宗也忍不住地唏嘘一声,那个如幼犬般可爱的少年已经不复再现,在自己身前的只是一个只为复仇而生的机器。他的眼神像木偶那样毫无生气,空洞的黑白。苗完仇在这如炼狱般的一整年中,几乎都没有笑过一下,再也没有露出他那喜哀乐的表情。
苗完仇的道法资质确实很平庸,这也是为什么墨家抛弃他的其中一个原因,苗宗心里清楚的很。为了将苗完仇的体质调整为适合学习巫蛊虫术的道师,他也为此付出了不少心血,尝试了不少实验。终于,这一伟大奇迹的成果要在今晚公之于众了,在苗完仇的手背上隐隐可以看出三道刻在手上的图腾。
“这一刻终于要到来了啊。”
“是的,父亲。”
“准备工作进行的怎么样了?”
“嗯。”
苗完仇并没有抬起头直视这位给予他援助之手的老人,只是一个劲地死死盯着手背上的刻印,仅剩的右眼像是要把它看穿。
如果可以的话,苗完仇巴不得现在开始光玉战争,那么就可以早一刻将自己的仇家斩下马背,可是他做不到,只能以眼神冷酷地盯着天符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怒火。
“只要再忍耐几天就好了,放心。你的实力已经位于超一流道师之列,单单击杀一个墨泽不是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召唤出一个强力的英灵,从而打赢光玉战争,夺取万能许愿机,实现吾之夙愿。”
“您说的是,我的父亲大人。我发誓助苗氏夺取光玉,如有违背,全身筋断而死。”
苗完仇缓缓起身,向老人的方向,用绝望和厌世的思想麻痹自己的大脑,发出如此毒誓。老人“呵呵”的笑着,一股湿黏的气息让人听起来异常难受。
只要能将把自己变成这幅模样的人送进地狱,就算发出如此毒誓也毫不在乎。
他朝着房门,脚步蹒跚,却坚定不移。
在梵古市区旁的小岛上,华丽别墅的昏暗地下室中。
“好像还有其他内容。”元驹用手指着浮现出字的报告册对慕容修说道。
“嗯?那是另外一个调查报告,不是什么最新的消息。我委托令尊调查一名男子,那个人很有可能会成为北方蛮夷的召主。”
独孤氏一族与中原道师隔绝,就算是道法协会也不容易弄到那里的情报,可是慕容修说过那里有个男人会成为召主,元驹也是将信将疑。慕容修卷起手中的报告纸放在桌面上,然后用手拿起拿份报告纸。
“大约在十年前,一向为中原氏族所鄙视的蛮夷独孤氏突然招募了一名外来道师入赘。当时在协会里也引起了一些传闻,可是看清楚他们意图的只有我和令尊二人吧。
独孤氏道师丧失了其先祖流传下来的战斗技法,所以导致在上次光玉战争中惨败身死。独孤氏的道术本就不能与人对武,可想而知他们招来的道师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慕容修一边说着,一边将浏览完的报告纸放在桌上。元驹缓缓向前拿起那张神秘的报告纸,只见上面写着“道师杀手,轩辕德辉”。
“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过。”
“哦,那也不足为奇了,毕竟在十年前此人掀起过一阵血雨腥风,将道师杀手的名号传遍了全国,真可是恶名远扬。表面上他与任何组织都没有关系,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与道法协会有什么关联吧,毕竟有个杀戮行者对协会也没有坏处。”
“那么,他和我一样,是隶属于三清道会的代行者吗?”
“不是,他比代行者的性质恶劣的多,不如说是专门针对道师的职业杀手。因为自身是道师,所以对道师比较熟悉吧,每次都是以最不像道师的手法残杀另一位道师……就算利用卑鄙的手法也不在乎,这种人就是这么恶心。”
慕容修对这位名号为道师杀手的轩辕德辉极为厌恶,不过反到是让元驹对他勾起了兴趣。元驹以前身在三清道会确实听说过有关于他的传闻,毫不在乎战斗方式的异端杀手,曾经也与三清道会对立过,道会的派出许多杀手终究没能将他杀死,因此元丰曾叫他小心提防此人。
元驹读着慕容修给他的报告,其中大部分都是关于轩辕德辉的战斗方式——像是在分析其具体的作风和手法,里面记录的都是几件在道法界尤为著名的案件,元驹也没想到这位道师杀手居然残杀了这么多人,他越看越明白为什么慕容修会对轩辕德辉透露出一股厌恶的神情。
狙杀、毒杀不过是小意思,内容里还提到他在人群密集之处公然投放燃烧瓶,甚至将一架里面有道师乘坐的飞机连人带机一起击落……等等让人觉得是在恐怖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剧情,却真实地上演在现实世界里。
这份报告居然推测前几年发生的令人匪夷所思的案件也归结到道师杀手的身上,认为它们是道师杀手逐一残杀的对象,犯下令人发指的罪行。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很有可能是轩辕德辉所为,因为这些案件中无不透露出道师杀手的杀人作风。
用“暗杀者”来形容轩辕德辉毫不为过,当道师杀手这个名号在江湖中疯传的时候,单剑单枪的轩辕德辉的战斗历史上,完全找不到他用一般道师的方法去战斗的事实。
道师之间的争端时常演变为互相残杀,但是这些争斗往往只是比较道术的高低,一般不会出现有人当场死亡的现象。
光玉战争绝不是滥杀生命的场所,无形的规定铭刻在参加者的心中,要是有人滥杀无辜,监督者有权向他发出通缉,届时会成为所有人捕食的猎物。
“道师应该是超越了常人的人种,是先祖与祖师传递给我们的,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要好好地约束自己,不然不就和外面世界的普通人没有两样了吗?”慕容修愤恨地说着,一张国字脸气得通红,又接着说道:“可是这个名叫轩辕德辉的家伙为了战斗的胜利不择手段,根本已经失去了作为道师的资格,连一点身为道师的尊严都没有,我绝不会允许他这样的无耻之徒存活于这个世界上,总有一天我会亲手终结他。”
“您是说……尊严吗?”
“没错,身为一个道师,大家忘不了怎么走上这条路的艰苦,日复一日的修炼,修炼肉体,修炼信念。他心中应该也有伴随他度过艰苦岁月的信念,可是得到了力量之后,绝不能忘记最初的信念,绝不能滥杀无辜。”
“……”
慕容修的说法并不正确,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愚蠢的人不为任何信念而苦苦修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支撑着自己的信念究竟是什么,元驹就是这样的男人。
“那么这个名为轩辕德辉的男人成为杀手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十有八九是为金钱所驱使吧,有报告可以证明,自从他入赘独孤氏之后,就再没有犯过一起案件,他一定是获得了一笔巨大的财富……报告里也有提到,不光他担任过职业的道师杀手,他还担任过雇佣兵。世界上每个发生战争的国家几乎都有他的身影参与其中,只要哪里一出事,他就会第一时间奔赴战场,他似乎就是为了金钱而这样的吧。”
正如慕容修所说,报告纸上除了轩辕德辉作为职业杀手的记录,剩下几张纸上满满地记录着这位职业杀手的人生,全世界想得到的可能有纷争的地区,都充斥着他的身影。看来他不只是当一名职业的道师杀手,还兼职雇佣兵来好好地捞一桶金吧。
“师父……这份文件可以借给我看看吗?”
“拿去无妨。希望你能助我仔细研究一下这个道师杀手的人格,寻找出击杀他的方法,我就先去忙今晚的召唤仪式了。”
元驹大摇大摆地离开地下室到了一楼,占据着无人的柔软沙发,而慕容修还在地下工作室没有出来。他手里拿着那份关于道师杀手的报告,坐在沙发细细地端详着。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素味平生的古怪道师感兴趣,大概是因为慕容修那么一个死板的人都讨厌的话,这就稍微有点意思了。元驹在这里习学了慕容氏的道术也有四年的时间,从天符显现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拜在慕容修的门下。
元驹的天赋很高,学习态度也很诚恳,因此几乎毫不费力就习学完了慕容氏的初始道术。慕容修也对元驹学习之快而感到惊诧,在他眼里,元驹是这个世界上最为优秀的学生,他非常欣赏元驹这种积极的态度,因此也毫不掩饰,将自己毕生所学全教授给元驹。
相对于慕容修的热情,元驹的内心也随着这份火热而慢慢冷却。他之所以如此努力学习道术并不是因为很喜欢,甚至可以说是从来都不放在心上,是一件想扔就扔的工具罢了。
一开始,元驹是抱着一丝希望去探索道法世界的,可是长期的代行者生涯将他的希望也慢慢磨尽,长久以来在道会没有一丝收获。偌大的道法世界,并没有给自己带来精神上的满足,而是进一步加大了自己的空虚,从来没有人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
就连和他相处了四年的慕容修也没有发现他心里的失落。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自己对这个疯狂杀人的道师杀手产生兴趣,这听上去多么讽刺。
似乎慕容修只是忌惮轩辕德辉唤为“道师杀手”的名号而已,报告里没有具体列出此人的生平,中心也是放在此人的战斗经历上。可能对慕容修来说,过分了解这样一个道法界的败类的话,很有可能会影响自己在道法界的地位。
道师的素养,和与道术相伴的时间息息相关——也就是说,会被其存在的历史长短而左右。这是他们通常的做法——代代相承,重视道师的血统,将初代选择的道术系统研究到极致。
而如今这种做法也在被慢慢地遗弃,有的家族开始招收别族的道师。招收的对象,就是那些历史尚浅,或者道术能力低下的家族。或者是那些慢慢衰败,代代相传的道术已经开始弱化的家族。又或者是那些被道法协会惩罚,受到悬赏通缉的道师之流。
当元驹按照顺序依次看完那几张报告之后,他越发地确信——这位“道师杀手”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冒着巨大风险去做的,很多次都差点葬身异乡。
在“道师杀手”轩辕德辉入赘独孤氏的之前时代,他作为佣兵曾完成过几项不可思议的任务。而且它们的时间相隔的非常近,几乎没有空隙,就像是完成一项任务又赶快飞往下一个地点。不只如此,他所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往往是最严峻、最危险的时候,仿佛就像是一种自杀式的冲锋,丝毫不吝惜自己的生命。
因此元驹可以断定,这个男人的所作所为绝对不是为了自己,他不是慕容修口中所说的被利益驱使的恶徒。每次都处于利益与生命失衡的状态,这实在不像是一位正常佣兵会干的事。
那么……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
头痛又侵虐着元驹的大脑,他将报告纸扔在一边,为什么想起这个奇怪的杀手也会头疼?元驹心里不禁想着,陷入了与痛苦为伴的沉思。
慕容修称他为没有尊严,没有信念,只是为利益驱使的恶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那个男人自杀式的行为又该怎么解释,不是为了自己而冒着风险出现在战场上的男人……或者,这位男人自寻死路般的经历是帮助自己已经放弃寻找何为希望的钥匙。
在十年前,这位男人停止了自杀式地冲锋,一再的寻死路也被停止,入赘了希望寻找强力道师复兴家族的独孤氏。
也就是说,答案就在那里,有某种东西让“道师杀手”寻找到了生命的意义。怎么说来,只要和这位奇怪的杀手见上一面,自己的疑惑就迎刃而解了。元驹现在极其盼望和他相见,不惜许下愿望希望光玉战争快快打响。
元驹确实对光玉没什么想法,可是十年前轩辕德辉因为光玉而停止重复的自杀行为的话,并且重新复出于道法界的话,那么自己参加光玉战争的意义就浮出水面了。
他一定要问那个男人:“你到底为了什么而战?什么才能被称作希望?什么是正义而什么又是黑暗?还有你什么时候死在我的手下?”
元驹无论如何都要和轩辕德辉见上一面,哪怕只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他也毫不畏惧,因为这是他参加光玉战争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