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回家
一戡从海边回来的一路上就没少啰嗦。
“你到底是怎么搞的？”
“状况很不对啊！从上次打电话以来我就觉得有问题了！”
“无论如何，千万不要想太多了！你需要放松知道吗！”
“……”
我只得无奈地苦笑着点点头，我不想让他担心，但是身上发生的那些事情却根本没法说出口。
“我真的没事啦！你放心好了！”
“真的……？”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照顾自己这种事情还是办得到的！”
“呜哇……”
“你那不相信的眼神很失礼啊！”
“是吗，我觉得只是如实反映了我的心情啊？”
我扮了个怪相，这时我们已经从城际铁路的火车站搭上地铁往市中心的方向赶去。一戡住在二号线沿线的某站，到下一站就该下车换乘了。
“总而言之，你这家伙给我放下包袱就是了！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在考虑些什么，但是那种东西，与其思前想后不如凭着本能搞定就好了，明白吗！”
“是，是……赶紧地下车吧，不然待会又要兜一大圈才回得来咯？”
“诶，好吧好吧！你多保重！在上海呆多久？”
“呃，没想好呢，六月中的样子学校有毕业典礼，毕业设计我也基本完成了，报社那边也辞了工作。或许会在上海多待一阵子。”
“这样啊，挺好挺好！那——，有空再约着见面吧？”
“好啊！”
“那之后再联系吧！呜哇不好不好，我必须要下去了！！打我电话啊！！”
“拜拜！”
一戡没来得及回复就匆忙挤出了人群。我往窗外看去，一会儿看到他惊魂未定地站在站台边上喘气，似乎悬悬地压着线下了车。我不禁“扑哧”笑出声来。
（这家伙，就算过了这么久，愣头愣脑这点倒是一直没变过呢。）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他扭头看看我，冲我招招手，我也摆摆手，随后地铁往远方驶去，驶入无边的黑色隧道。我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有谁呆在黑暗的中心。
老实说，我又何尝不羡慕一戡呢？
……
大概在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回到了家。我的家住在上海偏北的某块区域。属于城乡交界的分界线上，是个很微妙的存在——既有乡下的风景，又有城市的商务区。而我家所在的小区则是更安静更田园式的风格。
走在欧式风格的建筑群与郁郁葱葱的绿化之间，小区里几乎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只有风吹的声音与鸟鸣的声音偶尔在远方传来。竟然是那么让人舒心。
（啊！这么说来的话，之前在庭院里感受到的那种熟悉的感觉，原来是和家里的氛围很像的缘故。）
我从五岁就搬家来到了这里。对五岁的孩子来说，这里足够称得上乐园了，所有印象都给我留有深刻的记忆。
终于走到小区的最后部时，看到了熟悉的阳台上还像老样子停着自行车，种着怎么都死不了、或者说我妈只能种活的唯一一种植物，宝石花，最右边的角落好像还堆积着几个箱子，恐怕是我爸的朋友捎给他的奇异食材吧？
又说起来，我做饭的兴趣与能力很大程度上也是遗传我爸的——尽管我和我爸关系挺一般的，相比我和我妈来说。
走上三楼的楼梯，我敲响了门——
“咚！咚！咚！”
“……”
“咚！咚！咚！”
“来啦！咦，这个时候会是谁啊？请问哪位？”
“我啦~”
“咦！？”
听到我的声音，门那头传来悠闲的惊呼声——尽管是惊呼声，但确实是悠闲的感觉，仿佛只是脱口而出了而已。咔哒一下，门被扭开了。
“你怎么回来了！？”
“对一年没回来的儿子就是这么的问候吗？”
我无语地瞅着眼前的女性，黑色头发，黑眼睛，鹅蛋脸，穿着布料睡衣，正有些吃惊地看着我，尽管吃惊很快就消失了。
这就是我的妈妈。
“呜哇？那你就进来咯，我正在忙，你自己先收拾东西吧！”
甩下这么句话，我的妈妈就扔下我哼着歌进屋去了。没有惊呼没有拥抱没有久别重逢的一切反应——我就说嘛，期待会有什么展开的我一定是想多了。
“嘿！嘿！嘿！”
我在卧室里放好单肩包，一边就听到了她似乎正努力做着什么事情。出来一看，我妈正拿着奇异形状的拖把从客厅的一头冲向餐厅的另一头。而且她那乐在其中的表情，简直不像是在拖地，而是在玩冰球……
“你在干嘛啊，老妈？”
“拖地啊！怎么这么笨啊！一看不就看出来了！”
“这我知道啦！哪有人拖地这么开心的啊！？”
“诶？是嘛？因为我最近发现像这样从一头溜到另一头好有趣啊！幸亏当时我坚决地要买下这个拖把呢！！你爸那个死老头子还顽固地说‘与其买这种东西还不如再给我买把锅铲！’，真是的，简直不可理喻呢，家里都已经有三把锅铲了，你说他是不是越来越奇葩了？”
（会有妻子这么理所当然地评价自己的丈夫的么……）
“嚯呀！！”
我还没有回答，她又大叫一声从餐厅的一头溜向客厅的这一头。
“小心一点啊，不要摔倒了！”
“放心放心！我在家玩了那么多次也没有出事呢！看！还可以加速哦！”
“喂喂！”
就在我妈向滑小轮车一样向前一冲的时候，浸湿的拖布由于摩擦系数太小，不负众望地打了个滑。于是我妈也给我表演了一个异常精彩的空翻。
“呜呀！？”
她惊呼一声，这次是真的惊呼起来了，然后摔倒在地上。我叹了口气，伸出手要拉她起来。
“所以说不要玩脱了啊……”
“哎呀！你这个扫把星，一回来我就受伤了呢！要把你的压岁钱扣了做我的补偿！”
“赖我啊！？”
“你说我是不是买个戒指比较好？还是换个新的包包？”
“这就开始考虑钱的用途了吗！？”
“当然啊，反正你不是有工作的嘛，之后再赚回来就是了~”
“别在句尾加个‘~’显得好像很容易的样子啊！赚钱很辛苦的啊！”
“既然你都知道，那更应该孝敬一下你老爹老娘，啊不，其实只有老娘我也可以，把工资交出来！！”
“你是哪儿来的包租婆啊！？”
“不然轰你出去哦！？喝啊，看我‘排山倒海’！！”
“呜啊！？”
（这都是闹哪出啊……）
折腾了半天，我亲爱的母上总算拖完了地，我坐在沙发上，好奇地看着她摆弄着茶几上的一套茶具。
“之前没见过这个啊？你的学生家长送的吗？”
“不，你爸发神经病要买，说可以边赏月边喝茶，结果买回来后一个礼拜都下雨，结果他之后就再没用过这玩意，倒是我一直在喝茶，他看我喝有时也会凑过来讨一两杯就是了。”
虽然我肯定是把他踹飞了就是……这么理直气壮很得意补充着，母上递给我一个倒入毛峰的小杯。
“所以呢？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回来了？”
“想回来了，所以就回来了啊？”
“唔……？”
“干嘛啊？不欢迎吗？”
“你是不是，把人家肚子搞大了，现在回来逃难了？”
“噗——！！！”
一口绿茶全被喷了出去，我受到的震撼已经无以复加——我的母上攻击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凶猛。
“为什么会有那种想法啊！？”
“咦？难道不对吗？”
“那种吃惊的反应也很值得吐槽啊！！”
“不要转移话题，到底怎么回事！如果是个男孩子的话，呃，也许我可以帮你带孩子哦？”
“不要擅自决定话题的走向啊！！根本就没那回事啊！”
“没有和女朋友那个过？”
“根本就没交女朋友！”
“咦耶！？！？”
我的母上也把一口绿茶喷了出去，随后瞪大眼睛看着我，又开始掰手指。
“你啊！之前过了生日之后，今年可就二十二岁了哦！真是，呜哇！好纯洁的童男啊……”
“……”
我该从哪里开始吐槽，谁快来指导我一下……
“总而言之呢，你还是早点谈个朋友吧？”
“那种事不用操心啦！”
“什么！难道说已经有对象了！？”
“咦，呃，这个……”
我愣了一下，总觉得心情好微妙，想承认什么又开不了口。
“要生个男孩啊！我要抱孙子！！”
“怎么又到这个话题上了！！？？”
“呿！真是没用的男人啊，比你老爸更没用呢……”
“那可真是对不起您啊我的母上大人。”
啊！无趣无趣，真是的，我这笨蛋儿子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呢——老妈伸了个懒腰，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困惑道，
“那你到底是回来干嘛的？”
“都说了只是想回来就……”
不，不对，回家的话或许正好可以确认一下？
“老妈！说起来我高中的那些东西还在吗！？”
“诶？在的吧？好像是在你卧室的床底下。”
“好极了，我正好有要确认的东西呢？”
“你不是说那是你的黑历史，要封存起来吗？”
“那也没错啦，可是现在稍微遇到点麻烦呢。”
“是嘛？那随你便吧！还有啊！”
“还有什么？”
“你刚刚应该叫我母上大人才对！！！”
“是这个问题吗！？”
（我猜每一个爱吐槽的男生，大概家里都有一个逗比的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