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代，家里有点闲钱的自是会供养一批读书人，张生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了——也就是说，读书人未必都有钱，但有钱的必定会让子侄去读书，这是常识。
张生就是有钱的读书人了，他出生于商贾人家，所以他才比普通读书人脑子更活泛，动了买画的念头。
只是落座后，小花捧来凉茶，二妮送来一些小点心，这让张生仿似是置身于别人家的客厅似得，他也不好立刻开口询问是否卖画，寻思了一下，他斟酌了一下用词道：“小生见猎心喜，方才实在是有些唐突了，倒是一直忘了问，贵店所售何物？”
二妮微笑道：“本店所售的，却和公子方才看到的那幅画有关。”
张生瞧了瞧货架上那一溜小瓷瓶，恍然道：“莫不是酒？”
二妮笑道：“公子这却是猜错了。此事说来倒是有一番故事呢，且听我慢慢道来。”
替张生添上水，二妮缓缓道：“方才说过了，这诗是我家公子写的，画也是他画的。只是……当日我家公子喝的痛快，却不曾想……”
说到这儿，小花应景般噗嗤一声笑了，见张生好奇的转头过来，她便接道：“公子当知道，山野的蚊虫猖獗之极，我家公子做好诗正待作画，却不曾想停下脚步后被叮咬得满头满脸是包……”
二妮白了她一眼：“多嘴！让公子知道了，又该罚你了！”
小花连忙低下头，但表情却没怎么变，只是一个劲儿的笑。二妮叹息了一声，径自对张生道：“这丫头虽多嘴，但说得却也是实情。我家公子作画时没画两笔就被蚊虫扰了兴致，就此气冲冲的搁笔回屋了。待得翌日起来，勉强完成这幅画后他还险些将之撕掉……”
张生惊讶道：“撕掉？这却是为何？”
二妮道：“我家公子说了，作画和作诗一般，若无灵感，作出的画便没有灵魂。只因前一夜有灵感时没能画好，而后再画时没了感觉，因此画作便缺了许多东西，实属……实属……”
小花接道：“实属狗屎，全是败笔。”
二妮再次瞪了她一眼，又道：“若非我家大……小姐讨要，只怕我家公子早将之撕掉了呢。”
张生听罢也不由得感叹：“你家公子实属大才啊！照我看来，这画怎么说都值百两纹银……哦对，不知两位可否问问你家公子，这画能否卖给小生？虽然……咳，虽然此事显得莽撞了些，可小生是真喜欢这幅画，我愿出二百两银子！”
小花一听就有点傻：这一番瞎话加上那么一副不知所谓的画，居然能卖二百两？这……
这李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不得不说，幽云寨高层大体上都对李素有个大概的认识，孩子们只知道他讲故事很精彩，就是爱布置作业，但山民们自项采薇中毒一事后对李素秉承的都是敬而远之的态度，所以如今这张生一开口就将小花吓了一跳。
二妮也不由得惊呼了一声：“二……二百两？”
张生却只道是人家觉得价低有些侮辱人，于是咬咬牙道：“小可知道这样非常没礼貌，可实在是喜欢这画，实在不行的话，三百两也是可以的……”
这倒不是张生冤大头，事实上凭这首诗，这画自是名垂千古的存在，时代越久越就越值钱——唐寅生前穷的抠抠搜搜，可五百年后他的真迹《松崖别业图》拍卖价值七千万……
便是先前说过的张择端，他的《清明上河图》在万历时期就已经价值连城了，大太监冯保将之从大内偷了出去，视之为比隋珠和璧还要珍贵的东西……
两个小丫头被吓得有些不知所措——且看看吧，早上小花还想着回山挖点野菜药材收入十文钱呢，可下午就开始谈二百两银子的买卖，这让她们如何反应得过来？
到底是二妮反应快些，她严格的按照李素说的流程走：“公子说笑了，这画便是挂在这儿都是我家小姐费尽口舌说通的，又怎会卖掉？”
张生叹息一声，再次恋恋不舍的看了那幅画一眼。
二妮暗暗松了口气：若是人家继续要买画，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李先生也没说人家要买画该怎么办啊，不如先别把话说死，回山问问他？
于是她便继续道：“瞧得出公子真的是喜欢，我回去后便和我家公子说一声罢，至于要不要卖……您莫要难为我，我真做不了主的。”
张生开心不已，不由得站起身作揖道：“多谢姑娘！”
二妮摇头笑道：“莫要谢我，此事真还说不准呢。不过，故事还没结束呢，公子还要听吗？”
人家给了面子，张生又怎会不听？他坐下身笑道：“自是要听的。”
二妮点点头道：“自那一日起，我家公子便对蚊虫深恶痛绝，便是‘举杯邀明月’时偶有蚊虫飞来他都会生气，因此……”
小花再次嘻嘻哈哈的笑道：“熏香和艾草我家公子不喜，只说是熏得头晕眼睛疼，且在外间时这些东西的效果有限，所以他便自己翻遍了医书，还真被他找到一种好法子。”
二妮回身取下货架上的瓷瓶道：“这便是我家公子制作的东西了，此物不仅驱蚊，还能抹在蚊虫叮咬处快速消肿，味道也不错，且还有提神醒脑的作用。我家公子说了，此物对读书人有大用呢！”
张生接过那小瓷瓶，愕然道：“你家公子……自己造的？”
二妮笑道：“是，此物唤作花露水。我们试过，夜间沐浴或者涂抹一些在身上，真的就没有蚊虫来扰人了呢！”
作为一个商人世家的读书人，他瞬间就意识到了花露水的价值和妙处：正经的读书人，又有几个没挑灯夜读过？只是如面前这小丫头说的那般，夜里的蚊虫让人烦躁之极，但不管是熏香还是艾草吧，点燃了总会觉得熏得难受。
若这东西真有用，那岂不是真成了读书人的福音？
小花那边再次适时的补充道：“此物便是本店主营了。我家公子原是不想开店，他说他要那些阿堵物没什么用。只是我家大小姐说，若有真才实学的人因为蚊虫的骚扰无心读书，最后榜上无名，这岂不是大燕之失？所以我家公子才勉强同意我们卖花露水呢。”
张生不由得点头赞同：“你家小姐说得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