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看向尸体，我注意到了之前被我无意间用于比较大小的中央后视镜。
虽然驾驶室看起来变形得非常严重——这是由数次撞击和翻滚造成的——但那中央后视镜却没有被震落，仅仅是多了几道裂痕，就好像“我”的身份卡片上那所谓“雇佣兵的靶眼”一样。
没有多想什么，我不由自主地将电子墨水瓶靠到中央后视镜的上方，微微下侧屏幕；在这黯淡的光线下，后视镜中出现了琉璃绿的双眸；不过我猜测在正常的明度和灰度下，这对眼瞳一定能显现出翡翠般的宝石绿。
眨了下眼，最初就是这个名为眼皮的部分在擅自运动的，这次算是我的授意，因为我需要确认一下这对眼睛是否属于我的一部分。
这次是真正的镜像，而非身旁的尸体。
绿瞳有着出乎意料的冷静与深邃，这样的少女之瞳充满了神秘感，就好像看到了...等等，我本想说碧绿的深水湖泊，可为什么对此我并没有相关的图像碎片，而仅仅有文字的片段能够输入我的思维中？
正当我准备深挖这些碎片，就好像陨石深挖人工地壳时，我注意到那对绿瞳其实正在微微晃动。
不是驾驶室在晃动，而是她在晃动，如果她就是现在的我的一部分，那么......
......
糟糕，我在驾驶室里耗的时间太久，但不知为何却拖到现在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快速失温，而且已经像“活人”一样在不能控制地发颤了！
是啊，我现在好像连衣服都没穿，激动只是一瞬间的，我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现状。
不管怎么说，都必须先离开这里，驾驶室只是第一步。
可是我推不动变形的车门，而挡风玻璃应该是防弹的，虽然碎了却依旧保持着整体完整，仅仅是凹陷进了驾驶室而已；很显然这辆“落后的汽车”被专门加固过，脑中的信息告诉我一般的雇佣兵是开不了这种车的，这也许是保卫局让给“我”用的车辆，现在却成了逃生者的棺材。
冷静下来，一边用手触摸，一边观察车门的变形情况，而不是像之前那样乱推。
变形最严重的部分被摸到后，某个名为A柱的概念进入我的脑海，是左前方和右前方连接车顶和前舱的连接柱，在发动机舱和驾驶舱之间，左右后视镜的上方；正是它的存在卡死了本来应该向外扭曲的车门。
这A柱难以直接用触感来判断它的材料或构件，但却可以在数个变形位置间找出一个最脆弱的部分——我摸到了，这里的受载明显超过该材料的弹性变形范围，如果我能弄断这部分的话，一方面危险性较低，另一方面也有最高的几率让整个柱体出现足够松开车门的断口。
但是我要如何弄断它？我缩回手来，双手交错揉搓着以减少摸索它带来的不适感，那冰冷的触感和突兀的棱角，对于我娇嫩的皮肤而言尚已是一种伤害，更别提用这样的手和它“硬碰硬”。
“你有什么头绪吗？”我转头看向一旁的尸体。
视线注意到了那身战术夹克下的腰带，和一个快拔枪套上。
“你有枪，对吗？借我用用。”
虽然很不情愿，但我还是伸手过去，试着触碰那枪套，同时在脑中试着回忆这是一把什么样的枪，应该如何操作它。
呀哈，你曾经用过的枪，“我”曾经的配枪，那会是一把怎样的枪呢？从枪套来看应该是手枪，但手枪也可以有很大的威力。
某个记忆碎片告诉我，人类过去曾把大部分高伤害武器紧凑化小型化过，甚至为了达到某些特殊目的而制作过一些极其危险却又可以单手操作、便于携带和隐藏的武器。
不过我的枪可能并不是那种武器，而是一种更普通也更原始的...使用金属子弹的火器，我对此是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存在的。而且记忆中我并不仅有过这一把手枪，我理应使用过更多结构类似的武器，只是那类枪械可能不适合随身携带。
啊，摸到枪套了，那么......
“空、空的？”
回忆还未结束，我也还来不及欣喜于这一发现，我就发现......那尸体虽然有一把枪，属于“我”的枪，但此时却不在枪套上。
“为什么你随身的配枪不在身上？”我还不打算收回手。“我的意思是，在你的尸体上。”
既然都已经伸过去了，还不如继续摸尸，我记得我应该还有一把冷兵器，可能是一把匕首或是刺刀。
这次更夸张了，腰带上根本没有类似的刀鞘存在。
我放弃了。
没有武器的话我要如何弄断那根A柱......也许应该翻一下工具箱？
对呀，我现在正好就在副驾驶上，而副驾驶正前方本来就是大多数“古典主义车辆设计”留给工具箱的位置。
越来越冷了，我必须加快速度，试图去摸索类似开关的东西。
找到了某个拉环式的装置，不需要考虑更多，我直接往外侧拉动，并希望工具箱没有被撞变形。
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果然还是变形了，但至少没有到无法打开的程度，工具箱被我拉开了一道刚刚够手臂伸入的缝隙，就卡着不动了。
“足够了。”
我看着那在昏暗中的缝隙，将手臂伸了进去，就好像将我的手臂喂给了潜藏在黑暗中一头随时准备吞噬我的恶兽。
但不知为何，我不但不害怕这种悲观的想象，反而对它的恐惧成分感受到了另一层面的愉悦。
“抓到了什么...是你的舌头吗？”
这是我第一次对尸体以外的存在使用“你”这个称呼；不过这并不是对客观物质世界第三方以示现或拟人的形式所设下的呼语，而是在直面这头躲在我的前方一直没有为我所察觉，现在却想要偷袭我的实际存在的恶兽说出的。
“想要偷袭我吗，不，去死吧恶兽！”
我一用力，便顺利地将它的舌头从口中拽了出来，这是一根由坚固材料构成的异种骨骼。
“哈哈，看来是英勇的骑士胜利了，哦，也许我现在是英勇的公主了——或者是女骑士？”我看着手中的战利品。
上一刻它还是恶兽的舌头，这一刻便成了骑士的手半剑，若不是这扭曲的驾驶舱内空间太小，否则我都要挥舞几下来彰显自己的勇气与荣誉了。
......
不，没有什么恶兽异种，也没有什么骑士的手半剑，那只是一个工具箱，而这是一把撬棍，我摇了摇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意识。
看向另一侧的A柱，我知道虽然我手里拿着的不是手半剑而是撬棍，但不管它是什么，我现在都必须像个骑士一样去挥舞它，去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战斗。
我记得那个脆弱的位置，于是便举起了握着撬棍的手，但又将这稍显沉重的金属工具放了下来；考虑到我现在的身体可能并没有太大的破坏力，我换了个姿势，双手举起撬棍，以一个静态的上段起势面对自己的目标。
感受风——虽然这里没有风，只有潮湿且寒冷的空气和若有若无的水滴声，而且我的敌人是个静物，它不会乱晃，不是移动靶。
“感受风...”去你的，这样说出来很帅不是吗！
“哈！诶！”
我发出了更像是卖萌而非出招的声音，然后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到了这一击上；有没有集中全身力气是我乱扯的，我猜我并没有学过如何使用刀剑。
然后就砸偏了，沉闷的金属碰撞声和差点震脱我双手的力道同时传来，我竟然没有命中A柱的七寸，而是敲在了另一个变形的位置。
“靠。”
愤怒地重新举起撬棍，这次根本不需要什么起势了，我像个不高兴的小孩子一样握着手中的撬棍猛砸A柱。
一下，两下，不知道命中在了什么位置；三下，四下，有些累了，五下——咔呲一声。
“成了！”
我喘息着，看着A柱在我的乱砸之下真的断出了一个缺口；掉转撬棍的尖头，直接向车门撞击过去，整面车门就像盛开的花瓣一样翻了出去。
也许是过于亢奋，我马上就按照记忆中的下车方式朝车门外迈出下半身，接着便一脚踩空，整个人都顺着这个倾斜的姿势摔了下去。
“哎呦...这、这车底盘好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