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喜怔怔地看着叶伍，脸色如同刚刚点亮的红灯笼般，一点一点地变得通红，薄薄的脸皮下绯红不断地升起。
她刚想反驳，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其实，有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
叶伍半开玩笑道：“你要向我表白？”
孟小喜的小脸再次变得微红，说这都什么跟什么。
两人再次打闹了一阵，最后以孟小喜一拳砸在叶伍的腰上为胜利告终，打闹这才作罢。
孟小喜收起笑容，看着叶伍，轻轻吸了一口气，神色极为认真道：“叶伍，这件事真的很重要。”
叶伍看着孟小喜认真的神色，知道她确实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讲，于是寻了块平整地方站定，点了点头，表示洗耳恭听。
孟小喜沉默片刻，看他的眼睛说道：“你之前在孟府的时候，将我......救了出来，这件事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我和你原定的命运轨迹，我们必须做些什么来将轨迹修正回去。”
叶伍愣了一下，说道：“有这么严重吗？”
孟小喜犹豫了会，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如果我料想的不错，对我们俩来说，如果不修正轨迹，最坏的结果很有可能是无法进入轮回，最后作为游魂永远迷失在虚无之中。毕竟，我们俩其实不算是正常进入六道轮回，而是类似于中途插队的情况，没有那张返程的车票。”
叶伍皱了皱眉头：“说起来，所谓的六道轮回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之前听孟小喜提起过两次，但孟小喜都是遮遮掩掩，每次提到这个话题就含糊而过，以至于到现在他连所谓的六道轮回具体含义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所谓的六道轮回就是......”
孟小喜的脸忽然红了一下，狠狠地瞪了叶伍一眼。
叶伍莫名其妙地挠挠头。
孟小喜别过头，不让叶伍看见自己脸色，低声说道：“所谓六道轮回，就是一旦踏入轮回，就要经历六次不同的轮回，全部完成之后，才能重新回归地府。”
“也就是说，我们必须按照这个世界原有的轨迹活下去，然后再顺利进行五次轮回，才能重新回归地府？”
孟小喜点点头，说道：“是的，要打个比方的话，就好像是一列准时出发的火车，每个人都有专门的车票，乘着火车前往下一次轮回。就算出了点状况，命运轨迹发生些许变动，乘客们也会接到乘务员的通知，被安排下一次列车的车票。而我们不同，说白了，我们就是两个偷渡的乘客，本就不该存在于那列火车的名单上，一旦错过登上火车的机会，就再也没有搭乘下一次列车的机会。”
叶伍忽然打了个寒颤，他想起在地府中远远看到的黑雾，不由背后一寒。
他当时不知道那片黑雾意味着什么，只是感觉里面深藏着黑暗、未知，和混乱，现在想来，那里应该就是所谓的虚无。
也就是孟小喜所说的————列车之外。
错过了列车，就只能永远徘徊在永无尽头的车站上，在黑暗和冷寂中孤单地活下去。
不，到那种程度，恐怕连“活”这个概念都不存在了吧。
叶伍看向孟小喜，带着几分严肃说道：“具体该如何做？”
孟小喜思索了片刻，说道：“前往洛都。”
“什么时候？”
“现在。”
“现在？”
叶伍怔了下，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孟小喜点点头：“在原本的剧情之中，我们两人彼此相恨相杀，最后死在一起。在那个剧本里，我们最后的舞台便是在洛都。”
叶伍有些不解：“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距离我们最后的结局还剩下将近十年的时间。”
按照孟小喜之前所说的剧本，她在成年前饱受欺凌，并惨遭背叛，被叶伍送到某个宦官被长久玩弄，最后忍无可忍，才提起刀捅穿叶伍后自刎。
依照这个时间推算下来，她与叶伍一同死亡应该至少在成年之后。而现在，他们不过刚刚过了十岁的童子礼，距离成年都还有八年的时间，更别提成年后所发生的那些事情。
按照叶伍的想法，最好是在九连城磨蹭个十年八年，等到最后快到轮回结束时间了，再和孟小喜一同前往洛都，在那里乘上前往下一次轮回的列车。
他想了想，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孟小喜。
听完叶伍的话，孟小喜的脸上露出一丝凝重：“原本的话，这样做是可以的，但是，命运轨迹被改变了，现在就算是我也看不透接下来会发生的变化。”
叶伍有些意外：“是因为我将你救了出来吗？”
孟小喜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因为你。”
她抬头看向天边，眼中露出一丝忧虑：“这种程度的改变已经不仅仅局限在个人了，就好像是一双巨大的大手，将所有的麻线都胡乱拧作一团麻球，就连这个世界的世界线都受到了一丝影响。”
说罢，两个人便沉默着，各自想着这样那样的事情，沿着花园中的石子路向前走去。
此时已是下午，午后慵懒的阳光落在花园中，芍药的影子投在地上，落到墙上，被拉得很长很长。
一只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从石墙的顶上走过。
两个人没有说话，穿过花间，踩着影子向前走去。
叶伍忽然停下脚步。
孟小喜也停了下来，转过头，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只见叶伍的脸上一片严肃。
就在刚才，他忽然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于是他看着孟小喜肃然道：“你实话告诉我，如果要回归地府，你是不是要像原本的剧本一样，设计出最后的结局？”
最后的结局，便是孟小喜被送到宦官那遭受玩弄后忍无可忍，一刀捅死叶伍然后自刎。
如果仅仅是后面，那他自然不会在意，但关键就是前面的那段剧情。
孟小喜看着叶伍的脸，看了很久。
过了好一会，她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哭笑不得道：“你想什么呢，从你孟府救下我开始，所有的剧情就已经发生了变化。我们需要的只是在最后的关键时刻一同死去，然后搭上那辆开往下一次轮回的列车，现在唯一需要注意的只有天机变化后列车到站的时间，至于其他事情，都不用考虑。”
说罢，她有些恼火地踢了踢叶伍，脸上半是生气半是羞涩。
“那就行，那就行。”
叶伍听到孟小喜的话，终于放下心来，嘿嘿一笑，躲开孟小喜的小脚，朝着前方大步走去。
流水依然潺潺，影子依然斜长，猫依然在墙上打着哈欠。
孟小喜看着叶伍的后背，慢慢收起脸上的恼火和羞涩，心里不禁有些惘然。
惘然并非因为她骗了叶伍，她所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想要进入最后的轮回确实只需要那一个条件。
之所以惘然，是因为她发现自己心中，对叶伍的感情越来越深。
她不断地提醒自己，她是一个孟婆，所有的行为都是为了回归地府，不应该有丝毫和凡人间的感情。
但是她却怎么也忘不了，叶伍那天如同盖世英雄般，乘着彩霞的身影，和那句“因为我喜欢你”。
“这种感觉可真奇怪。”
孟小喜摸着自己的小胸脯，脸上一片纠结。
她的头顶上就像有两只小鬼，一只在喊“不可以不可以，你可是孟婆，不该产生这样的感情”，另一只则在喊“什么孟婆，孟婆就不能有这样的感情了吗”。
两只小鬼越吵越凶，几乎要拳脚相加，打作一团。
孟小喜脸上的纠结也越来越深。
“小喜！”
叶伍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来了！”
孟小喜果断地抓住头顶的两只小鬼，一把扔进嘴里吞了下去。
“现在的我是孟小喜，其他的事情就等轮回后在考虑。”
她这么告诉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