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啊——没错，又是这个时候
所以说到底是多久以前啊……
嘛，每个讲故事的人都不会在乎这个的啦。
否则他们应该去做考古学家。
或者倒腾假古董……
总之，在不知道多少年前，有这么一户人家。
家境富裕，生活无忧。但是呢，无论什么都不会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他们没有自己的孩子。
渐渐老去的夫妇开始发愁，虔诚的妻子每天都会跪在神像面前一遍遍的祈祷。祈求天神能给他们一个孩子。
十八年过去了，终于有一天，当妻子结束祷告躺在床上的时候，天空中传来一个声音。
“女人啊——你想要一个孩子吗？”
她立刻就知道这是神在与她对话，于是她跪在床上，双手合十祈祷着。“是啊！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好吧，你会得到的，那是我的孩子。”
神这么说。
第二天，妻子惊喜的发现，自己真的怀孕了，她说这是神给她的礼物。当然，其他人并不相信。
但是很快，所有人就都相信了。
有一个同样在很久以前发生的故事，故事里的女人用三年多的时间生下了一个孩子……孩球，于是所有人便都认为那是妖怪。
这个妻子没有用那么久。
她只用了十八天。
当然，从某的角度来说，这并没有什么不同。
在孩子生下来的那一刻，院子里不同季节的花草同时开放，整个庭院陷在各色的海洋里。然后又在下一秒同时凋谢，漫天的花雨一直到傍晚才停止，香气充盈着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还好，孩子不是个球。
他有着短而柔软的黑发，整齐的牙齿，不哭不叫，只是眼睛没有睁开。
“他不是孩子！这是个妖怪！”丈夫惊恐的叫道。
听到他的声音，孩子将脸朝向他，然后咯咯地笑了，每个看到这笑容的人都衷心的发出爱怜的感情。
应该杀了他，丈夫本想这么说，但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把它丢掉。”最后，他这么说。
“不！你不能这么做！这是我的儿子，是神答应给我的！”妻子将孩子抱在怀中，哭喊着不愿放手。
“……三天，如果三天后他还能活下来，我就承认他是我们的孩子。”丈夫不情愿地说道。
第一天，
孩子被放进空荡荡的仓库，外面是沉重的铁门。
平时不知道藏在那里的老鼠纷纷出动，迅速攻占了家里的粮仓，厨房等各个要地，负责拦截的家猫助纣为虐，准备好的饭食被席卷一空，然后分批沿着耗子洞潜入仓库，孩子坐在一堆不知从哪送来的各种东西里轻快地笑着。
第二天，
孩子被送到深山的雪地中。
妻子偷偷吩咐的佣人带着干粮去照看孩子，当走到那里的时候，他发现孩子身边的野草长得有半人高，像是最温暖的围墙，冬眠中的母熊把自己的身体当成了舒适的巢把孩子围在当中，一只母鹿半跪在孩子头顶，用自己的奶水喂养着孩子。
第三天，
孩子被装在柳条编成的筐里，挂在悬崖的一处树枝上。
于是，柳筐长出新芽，当着所有人的面飞速长成了一颗粗壮的柳树，将孩子顶在上方，灰色的苍鹰，白色的鸽子用翅膀铺成了保温的毯子，天空中，更多各色的飞鸟用翅膀遮盖住天空，盘旋不去。
丈夫亲自上前，颤抖着将孩子抱起来，听着咯咯的笑声，一不小心失手把孩子掉落。
于是，一支纯白的莲花从地上长出，稳稳接住了落地的孩子——依旧笑的纯净。
…………
孩子渐渐长大，成了英俊的少年，容貌像太阳最明亮的光，头发像最深沉的夜，空中的飞禽为他起舞，地上的走兽和他亲近，人们也为他的才情倾倒，他写一朵清晨的玫瑰，人们就能嗅到带着露水的香气，他画一只枝头的黄鹂，人们就能听到清脆的啼鸣。
唯一遗憾的是，少年始终不能睁开眼睛。当然，这也并不影响他的生活。
“这的确是神的孩子啊。”周围的人都这么说。
少年的名气越来越大，也有无数人慕名而来，有虔诚的朝圣者，有好奇的探索着，当然也会有试图揭开‘骗局’的自信者——或者说自负更好一些？
有一天，三个人来到少年的家里。
“我不相信你的鬼话。”第一个人说。
“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来看热闹的。”第二个人说。
“如果想让我相信，就要拿出让我相信的证据。”第三个人说。
他们提出，想让他们相信，少年必须拿出能让他们落泪的东西。
第一个人，是魁梧的猎人，他手中的箭结果了无数猎物的生命。
第二个人，是英俊的诗人，他在路途中见过无数的悲欢离合。
第三个人，是武功高强的侠客，他斩杀过不知多少强大的敌人。
少年看着+应该说‘朝着’他们，说道：“可以。”
于是他转身回房，直到下午才重新出现。
少年递给猎人一碗带着米糠的粥，上面倒着半勺黑糖。
少年递给诗人一支山间的野花，上面少了一片花瓣。
少年递给侠客半块杯烈酒，对他说了一句‘没关系’。
猎户哭着跪倒在地上，他说小的时候家境困难，母亲为了哄他吃饭，都会在粥里填上一勺黑糖。现在家中富裕了，但是母亲却在几年前就患病离开了人世。
诗人失手摔坏了手中的竖琴，他说那是他给村里女孩的第一朵花，虽然是路边随处可见的花朵，甚至在摘得时候碰落了一片花瓣，但女孩当时的表情胜过自己这些年所见的所有。为了见识世界离开村庄已经很多年了，女孩的那句‘我在这里等着你回来’却仿佛还在耳边，他跳上自己的马，绝尘而去。
侠客愣了半晌，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虎目含泪，他说当年因为贪杯，自己的朋友被仇人所杀，虽然最后亲手报了仇，却在此后滴酒不沾。
一旁观看的老僧开口问道：“你是怎么拿出这些东西的。”
少年摇头，“我只是知道他们想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
“…………”老僧沉默了半晌，带着了然的表情颌首，言语中有一种拨开云雾的欣喜。
“你不是人，也不是神。”他说道“因为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才能完全的看清别人的心，但你看不清自己，所以你成不了神。”
“你没办法向神一样去爱所有的人，也没办法向人一样去爱某一个人，如果有一天你能找到爱的人，就能成为人吧。”
“或许。”少年微笑着回答。
时光流转，少年长成了青年，他的名声越来越大，想要结亲的姑娘几乎踏破了门槛。甚至连国王的女儿在见过他的画像之后也迷上了他。
但就像老僧说的那样，青年依旧不知道‘爱人’是什么感觉，他可以彬彬有礼的对待每一个人，却不知道自己是否爱上了她。
这样发展下去，大概会很有趣，幸好，不久之后他就不用做这样的选择了。
因为战争，开始了。
邻近的国家忽然发兵入侵了国境。
城墙被推倒成破碎的瓦砾，王宫在熊熊的火光中烧毁，国王的头被悬挂在旗杆上。
平民们惊慌的四处逃散，败退的流兵和贼匪一样哄抢着财宝，给混乱的图画再填上一丝血色。
青年有些茫然的走在道路上，推搡奔跑的人群自动从两边分开，钢刀在砍中他的时候变得比豆腐还柔软。
“是那个号称神的孩子！”有的士兵把他认了出来，于是他被带到将军面前。
“神？我从来没见过他！”留着浓密胡子的将军大笑着说。“如果你是神的孩子，就让他来保佑你吧——听说你知道别人在想什么，那么，告诉我，我想要什么？”
青年看着将军的脸，静静的摇头。
“你想要的东西太多，我给不了。”
青年被赶出了城市，后来听说那个将军在攻下了都城之后就自立为王，结果被手下的人杀死了。
青年不会被人类伤害，但是会感到饥饿。
于是饥饿的青年昏倒在路上。
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床上，头顶是能透过阳光的木板。
“呀！你醒了？”
欢快地声音从床边传来，他看不到，但是风告诉他在那边有一个穿着布衣的少女，棕色的麻花辫，清秀的脸上还有一点雀斑，手里端着一碗羊奶。
“谢谢。”青年说。
她只是笑。
“你倒在路边，所以我把你带回来，你要去哪里？”少女问。
“……不知道。”
“这样啊……那你从那边来呢？”
“……已经没有了。”
“啊！对，对不起……我不是……”
少女匆忙的道歉，她当然也知道两个国家正在发生战争。
“那么……不介意的话，就请先住在这里吧。”少女把手里的羊奶递过去。应该是贵族的孩子吧，真好看呢……啊，我在想什么啊！
慌乱的摇头，想把心里的奇奇怪怪的想法赶出去。
“那就，打扰了。”
于是，神的孩子，和牧羊女的生活就这么开始。
少女并不富裕，有的时候家里的羊吃的还要好一些，但是两个人似乎都对此没什么概念。她经常试图教青年放牧的技巧，至于抱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态我们暂且不去考究，而青年也会教少女识字或者绘画——虽然后者再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和终于能用图画把羊和狗分开后就怎么也不肯再学了。
总之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平静的流淌。
当然，这个时候我们都知道马上就会迎来所有故事中最讨厌的‘直到有一天’
但我们还是要说，直到有一天。
一伙山贼窜入了这一带。
青年并不害怕，因为人类是不可能伤害他的，无论间接还是直接。
但是牧羊女并不知道，青年从来没告诉过他关于神的事情。
于是，在看到山贼头子狞笑着举起刀的时候，她挣脱了另一个山贼的手掌，冲到了青年前面。
大刀在少女的背上割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汨汨涌出。
疯长的青草捆住了山贼的身体，把他们包成一个个再也不能动弹的草球，但是少女的伤口没办法愈合。
怎么办……对了，要叫医生……
青年只想到了这个办法，于是他叫来四只巨大的雄鹰，抓着一张用青草编织的大布，载着青年和少女飞向天空。
“我……快要死了呢。”少女喃喃自语。
“不，你不会死的……”
“你还是不会撒谎呢……真是……笨死了。”少女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少年的脸颊。
“对，对了你有什么想要做的事吗？我可以完成，我可以替你做到。”青年忽然发现自己看不到少女的内心。
“想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呢……”少女笑了，那么的甜美和满足。
“不，如果说还有什么想做的话……我倒是想看着……你睁眼的样子呢。一定……很美。”
于是，青年睁开了眼。
他看到了天空，大地，整个世界。
还有面前的少女。
那一刻，神的孩子，变成了人。
于是，四只雄鹰松开了爪子向四处飞离，青草编织成的麻布也变回原来的样子。
两个人，从天空落下。
看着坠落的少女，青年闭上眼睛，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神祷告。
神呦，全知万有的神呦，请，完成您孩子身为人的愿望，然后我就会回到您身边。
于是，青年的四肢开始变长，皮肤变成灰色，头发向上生长。
当他落地的时候，变成了一颗巨大的树。
树冠接住了掉落的少女。
…………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
但是，在那一片山谷里，有一颗高的不像话的大树，长着心形的叶子，树下有一丛青色的小草，每当有风吹过，就会发出悦耳的响声。
直到今天，他们还在那里，你也可以看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