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北风如一只大手，抓起撒落成堆的积雪重新扬向天空，再裹挟着冰冷的雪花钻进行人衣领的缝隙，宣示自身的凛冽。
深色的公寓墙体轮廓在飞扬的雪幕中变得模糊起来，却将冷空气完全隔绝在外，壁炉中火苗舔舐着柴薪，跃动不息，映出斜长的光影。庇护着人们远离黑暗与寒冷。无数个世纪前，裹着毡毯老人们就是在这样的炉火前，在干柴燃烧的噼啪声响里向孩童们讲述着冬夜魔鬼的传说。
火苗跳动，闪烁明灭的火光将相对的两张面孔各自映出半边，脸色在忽明忽暗的光芒下显得晦暗不定，然而眼中却透出相似的热情光彩。
「你怎么不去抢——四十！」
「扯淡！有抢这么点钱的吗——八十！」
「抢劫还有个刀钱呢！你就过去露个脸！——五十！」
「合着到时候拿脸接天雷的不是你！——八十！」
「五十五！」「八十！」「六十！」「八十！」
「七十！」「八十！」
「这没意思了啊！就差十块钱你也计较？」
青年幽魂在旁边捂着脸：「夜哥你也没好到哪去……」
我一摊手「要不你来？」
后者当时一转头开始吹口哨，这家伙到目前为止连化形都没有彻底稳定下来，晚上灯光稍微强点就找不着鬼，房东好歹还能去混个群演搞搞特效——他就只能去演特效本身。
通常来说，超级英雄的多发群体基本集中在收入表的两端。这里倒不是说什么富人靠科技穷人靠变异的公理，行侠仗义的英雄们要么腰缠万贯衣食无忧，要么身无长物四海为家。前者不用操心什么后者操心也没什么用，这种情况下当然就能抽出大块的时间和精力去和各路反派起腻——你看大家就很难想象正常人一边琢磨本季度公司业务报表的腹稿一边勇闯魔王城是吧。
而与之相对的，总是以和全世界同归于尽为己任的反派们到是一致的有着丰厚殷实的家底，毕竟毁灭世界再怎么说也需要养一票负责送经验的手下或者足够的科研经费，而把世界从阴谋中拯救出来通常只需要比较硬的拳头。
当然，更加可能的是穷到要在便利店打工的最终boss们通常在经费筹集尚未完成的时候就会遇到同样打工的主角然后提前全剧终——具体细节请参考某被坑了群演工资的房东。
至于侥幸没被干掉的听说后来都转职当了主角……
综上所述，作为‘英雄’至少有二分之一的几率陷入资产缺乏的窘境，而反派角色则几乎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所谓穷则变，变则通，当作为英雄的自我终于触摸到己身之极限时，为了能够继续前行，吾等便不得不……堕入深渊！
青年幽魂继续捂脸：「就为了十块钱啊……」
无视掉旁边的吐槽，我正了正坐姿，双眼直视对手。
「那么雇佣金的问题就先放到一边，咱们说点别的——之前进门的时候，除了老住户们，似乎还看到了几张生面孔？」
「咳咳……」
刚才还一副宁折不弯姿态的房东顿时干咳起来。
人口普查无论在什么类别的社会模型中都不可忽视，虽然由于异族的特殊性，即使只检查拥有人类及以上等级灵智的生命数量也是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大部分时候一个城市里的协调官都会和当地的异族群体维持某个不成文的默契。
但做是一回事，当面做就是另一回事。毕竟「长期居住的智慧种需要在当地协调机关处进行登记」是写在条例第一页的明文规定，房东看上去也没有山寨土地那种靠着潜意识集合体的亲和力去酒吧白吃白喝的脸皮。
所以他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底气不足的解释道「那什么，这个是有原因……」
「无驻留许可的外界非人种，在确保无害的前提下于同一协调官所辖范围下最长滞留时间不得超过30个地球日，不得进行空间程度及以上的改造。」
「无害，肯定无害，这么长时间你还不了解我吗，危险种我这里是不可能接……」
「除已有协调机关备案者以外，其危险程度由当地最高协调机关分部判定。」
「……」
「对于违反以上规定，并对当地存在造成生命或财产损害者，可直接遣返，情节严重者由协调机关进行暂时羁押，并移交其本界进一步处理，未造成切实损害者，由当地协调机关自行处置，视情节酌情判决——通常会采取，没收一·定·数·量的财·产或者类似的……」
「——夜哥！什么也别说了！您的事那就是我的事！别说区区一个正统派道士，今天就是龙虎山的天师过来这个忙我也帮的了，又不是没被打……咳咳咳，又不是没打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鬼在魔顶上！说吧，咱什么时候动手，哎您看今儿晚上怎么样？」
…………
看着瞬间变得慷慨激昂——好像还有点咬牙切齿的房东，我觉得自己应该修改一下之前的判断，他不是脸皮比较薄，只是把它们集中到了同一个位置……
不管怎么说，目的达到就是好事。
「这个之后再说——你真的确认这一帮被克制的职业可以打？要是需要帮助……」
「没问题，要是正面上确实说不好，只是骚扰的话我们好歹也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放心吧，最多我不露面就在周围藏着，不出两天就让他被旅馆赶出来！」
「突然觉得我来这找帮手就是个错误……」
到时候正统派能不能被牵制住还两说，时间一长A市的经济怕不是先药丸……
「你还是悠着点……对了，有时间的话，那几个新来的房客，既然能确定无害，最好还是让他们去我那边做个登记，毕竟……」
「那没问题，明天我就让他们三个去……」
「哦原来还有一个……」
「别别别还是换个话题……最后这个不常住，听说是从西边来办点事，过几天应该就走了。」
「算了，你自己有数就好，具体的事情明天来机关办公室大家商量一下，我就先回去——」
「房东先生，我今天晚上有事处理，空出来的房间不用清理，明天会……」
就在我打算告辞的时候，似乎有些耳熟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一个穿着浅青色西服的男人顺着旋梯步下，和血族房客不同类型，但同属西方面孔，蓝色的中长发束在脑后——让人莫名联想起某种水生藻类。
我绝对没有见过这张脸，但是他的声音又总给人一种似乎在哪听过的印象。
不，并不是声音，应该说是……语调？
在回忆的时候，蓝发男人的目光也在同时望了过来，两道目光跨过大厅，遥遥相对。
——然后，某个熟悉的敌意从对方的位置爆发。
白色的雾气——应该是蒸汽吧，从蓝发男人的衣服下大量涌出，瞬间充满了房间，阻挡住所有人的视线，而托一直被迫开启的低功率‘眼’的关系，我也在同时辨认出了已经见过两次的术纹！
妖力网络仓促间展开，却只来得及在边缘捕捉到对方一闪而逝的反应——那家伙正在快速离开！
——我就说不能相信那个见钱眼开的穷鬼的保证！
「给我一起动手！今天留不下他就等着拿一平八十的拆迁补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