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渐渐接近黄昏，穹顶的灰白阳光逐渐蜕变为暖色调。拟态天空中布满漩涡，一场大雨正在上空酝酿。交接的卫兵们急匆匆地穿过悠长的回廊，清扫城市的奴工和他们的自动机械紧闭着眼睛，趁着冰冷的雨水还没有降下躲进他们的地穴。
一位穿着黑色大衣的高大青年快步走过子爵阶梯，对道路两边的行人和卫兵的问候和敬礼充耳不闻，连自律式巡逻靶机从他头顶呼啸而过都不能使他侧目。才刚刚二十七岁的洛萨
芬尼克斯是一个普通的军人，已经过多的人生经历使得他学会了只把自己的目光集中在最重要的目标上。面色阴沉的青年大步走进议政厅，已经有很多人等在里面。
蓄着漂亮胡子的政客们衣着光鲜，整个议政厅充斥着令军人出身的代议长作呕的上等人时尚。他清了清嗓子，向众人宣告他已到来，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为他停下自己的事。
“我们不能为了一个奥克贱种惩罚示威人群，他们都是体面的公民。”
“抱歉，先生。你口中的奥克贱种是我的学生，塔达尔绝不容忍任何形式的侮辱。”
“我们必须限制灵能者们的活动！你的人今天重伤了十几个无辜公民！”
“如果想颁布新的灵能者管理条例就去找天选王座谈吧！就算是元首也没有资格对我们说这种话！”
洛萨皱起了眉，他并非为这些人对他的无礼而不满，只是因为他们旁敲侧击不愿直击红心的交涉方式令他反感。他又清了清嗓子，大部分人安静了下来，但仍有五六个人仍然在高声争吵。
“财务部的詹姆斯先生，检察长安诺先生，警察署长拉姆斯先生，都是公民派的元老级人物；吉利斯大师，基拉大师，让大人，塔达尔的领袖们。”治安官的学士院首席悄悄地走到他身后，小声说道：“您召集这些人意图平息种族主义者和平等主义者之间的矛盾，但他们却带来了更多的麻烦。”
洛萨回头看了身后的人一眼，这个名叫提利尔的男人是治安官的智囊，他和他的情报网帮了治安官不止一次。提利尔和平时一样穿着朴素的学士长袍胸口装饰着银质的苍鸮胸针，一头褐色的短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深陷的眼窝里一双深棕色的眼睛精明地四下张望。
“你穿这身怎么看都像个奸商。”治安官揶揄道。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和商人确实很像，他们推销他们的货物，我推销我的知识。”提利尔伏近洛萨耳边，低声说道：“您邀请凯特琳小姐来了么？”
“没有，这种事用不到她来。”洛萨嘴唇动了动，又补充道：“她不能代表瑟兰纳德。”
“那我只能祈祷您可以处理好这件事了。”提利尔一副洞悉一切的样子，毕恭毕敬地退到一边，又变成了一个沉默不语的学士。
洛萨整理了一下衣领，大步走向扔在争吵的人群。塔达尔的吉利斯大师率先注意到他的到来，微笑着闭上了嘴巴，随后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非常感谢。”治安官自嘲地笑笑，大步走过人群，站到议政厅中间的宣讲台前，大声说道：“我召集各位前来，是希望就今天上午发生在上城区一件不愉快的事商讨出一个解决方法。”
“容我问一句。”还不等治安官说完，检察长便打断了他。年轻的代议长瞪了这个络腮胡子矮胖男人一眼，虽然不满还是示意他说下去。“我们都知道今天上午塔达尔的学生和示威人群之间发生了冲突，但是我不太明白你想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居然还要把整个议院的议员们集中起来。”
意思很明确，普通市民和灵能者之间发生的冲突，代表市民的议长一个去找塔达尔方面解决就是，集中全部议员只能凸显出他的无能。
“我不觉得这次事件只是一次简单的平民纠纷。先生。”洛萨明确自己的立场：“瑟兰纳德先生才刚刚去世，这次事件显然是有人恶意煽动……”
“我们敬爱的议长被下城区的人渣们暗杀，导致群情激愤，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检察长毫无敬畏地瞪视着洛萨“而且，如果说在场有那位有可能煽动这样的游行的话，不就是你吗？代议长大人。”
洛萨愣住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议院中还有另外一个身份——种族问题上的激进派代表。他将目光投向提利尔，后者正无奈地叹着气。他终于明白了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虽然他清楚地知道煽动游行制造舆论的人就在这些觊觎着城市统治权的政客之中，但除了已故的平等主义者代表劳伦斯
瑟兰纳德的女儿之外没有人有资格说出反对的话。
他为自己的失败感到懊恼，更加体会到在政治游戏中自己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菜鸟，他所熟悉的军营和这城市的高塔完全不同。
在治安官最为尴尬的时候，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我认为，洛萨大人的意思是。挑起纠纷的人必须在公众的正义下付出代价。”吉利斯说道，始终眯着眼保持着微笑。“那个人叫什么来着？”灵能学院的校长向身边的大师问道。
“鲁斯 瑞恩，瓦德 瑞恩之子。”基拉说道，故意提高声音，紧盯着人群中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高贵的议员家公子。”
“有趣，一位本应在忠嗣学院接受着精英教育的贵公子却趁着难得的假期走上街头，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只有十一岁的女孩举起挥舞他有力的手臂。”吉利斯说道，语气平静但短音锐利至极：“议长大人，我希望为恶者能够得到恰如其分的处置。”他提高声音，话语中掺入了一些古费洛克语，一长串短音组成的单词抑扬顿挫。
洛萨将目光转向那个瓦德 瑞恩，他看着他的脸，想起了他的一位老战友。
“你的学生，用灵能冲击打断了鲁斯 瑞恩三根肋骨和五颗牙齿！”警察署长指着吉利斯的鼻子怒吼道：“我要求政委陈词，灵能者们过分嚣张了！”
“我说的是‘恰如其分’，先生。不过既然你要求了，我想我的政委还是愿意告诉你一些事情。”吉利斯不紧不慢地说道，转身对一直站在一旁面色纠结的让做了个请的动作。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位奉命监视灵能者们的政委身上，这使他忍不住绷紧了双腿。让正了正军帽，环视四周，缓缓说道：“在今天上午发生的冲突中，灵能者Lenz违规使用伤害性灵能，对十二位平民造成了严重的伤害，其中有五人现在还在医院抢救。”
警察署长轻松地舒展了一下身体，双手抓住大衣抖了抖，露出满意的表情。
但政委的讲述还未结束：“但是经过调查和现场目击人员取证，我确信在Lenz发起攻击之前受到了五十人以上团体的威胁，包括口头侮辱和武装威胁。灵能者Lenz的行为应当被定性为正当防卫。”说完，他专门瞪了警察署长一眼，不屑地冷哼一声。
“那么，我想我们的议长大人已经有了自己的考虑了吧？”吉利斯微笑着说道。
洛萨感到目光在一次集中到了他身上，他环视四周，大声宣布道：“关于上午的灵能者与一般公民的冲突事件，我宣布——”
“很高兴您能公平的判决，这样我回去也好让我的学生安心。”
离开议政厅时，吉利斯和洛萨走在了一起。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灵能大师与二十多岁的代议长交谈着，后者的心中现在充满了对前者的感激。
“应当感谢的是我，大师。”洛萨说道“谢谢你为我解围。”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塔达尔不希望争端，但也不畏惧争端。”始终微笑着的大师说这话时带着一股老兵的气势，领军人出身的治安官肃然起敬。
“你对最近的一系列事件有什么看法。”洛萨抓紧机会向灵能者询问道，这些住在白塔里的人和超越者们一样脱离世俗，他相信很多事他们会比身处其中的凡人们看得清楚得多。
“塔达尔没有政治立场，先生。”吉利斯微笑着答道：“不过，随便一个人都能看得出，您有些操之过急了。”
“这我承认，我做出了太多承诺却没能兑现，甚至到现在都连真凶都没找到。”
“不，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校长停下脚步，不紧不慢地说道“您是太过惊慌了，激进派和保守派势力的失衡把您推上了高位，但对您来说它却是一个随时可能倒塌的绞架，您必须在自己被勒死之前挣脱出来。”
洛萨沉默了，他清楚地知道这位灵能大师的话正中红心。他在畏惧，畏惧政敌，畏惧盟友，就连他的智囊提利尔他都不敢相信。他想到了白塔，眼前这位睿智的大师是一个洞悉一切的局外人，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治安官一定能稳住西岚市政坛水面下汹涌暗流。
“大师，我希望……”
吉利斯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了正要提出请求的治安官。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顶滑稽的鸭舌帽戴在头上，微笑着说：“对于你们的事情，塔达尔永远是旁观者，先生。有时候也许我们会深陷其中，但是我们作为旁观者的立场永远不会变。”
如果您想得到幽灵特工的帮助来调查暗杀事件的话，就请带详尽的文件来吧。校长说道，然后转过身，像个刚刚散步回来的青年一样昂着头大步走向塔达尔白塔所在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