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子小姐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就直接明说吧。”
和静子小姐玩拐弯抹角的文字游戏可一点也不愉快。说到底,我只关心究竟要做些什么才能安稳地从静子小姐那里拿到我需要的东西,除此之外无论人力还是时间之上的开销,对我来说都是一笔难以抵偿的浪费。
“柳叶君,你认为我想要和你做些什么交易呢?”
“静子小姐你在想什么,我怎么可能知道。”
“但是去揣测别人在想什么,不正是你最擅长的么。”
“……”要不是因为说话的人是静子小姐,不然我早就扭身而去了。正因为是静子小姐,才必须将这个闹剧奉陪到底,“有些人是看不透的,就比如静子小姐你这样的。”
静子小姐一阵嗤笑。
“我倒是对这个言论很感兴趣,柳叶君,来和我解释解释吧,你会这么想的理由。”
我心底有些无奈,也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因为静子小姐你是‘自由’的。”
这话说出来果然还是很逊,但无论如何,我脑中的想法确实是这样。
“所谓的‘自由’具体这是什么意思?”
“静子小姐你每一秒的心理状态可能完全都不同,妄加猜测根本没有意义。”
“听你这么说,我倒觉得你是在说小黑。”
“我并没有排除峡山。峡山是,静子小姐你也是,只是自己没有自觉罢了。”
当然,风间也是。
只要有目的就去实行,完全不必在乎其他任何人的想法和态度,也无所谓对周围人的刻薄与伤害。“自由”所在乎的,只有自己的思想与感受。
风间、峡山、静子小姐三人表现出的绝对的王者姿态,让人战栗,又抵抗不能。
“说的是有那么一些道理,”静子小姐难得地微微点头赞同,“不过总感觉这种话中有话的沟通方式有些拗口而且幼稚……”
“这点就不要吐槽了!”
有些东西心里明白就好了,我这边可是到了想想都觉得羞耻的程度啊!静子小姐你硬是要说出来的话,我连先杀了你后再自杀的觉悟都做好了!
“柳叶君,你的心里余裕还真是挺大的呢,完全超过了我的预计。”静子小姐再次拿起咖啡杯,送到了嘴边,“柳叶君,你还记得自己身体究竟是个什么状况么?”
“……静子小姐你是说,我还剩下一个月就要完蛋的事情么?”
在圣诞节后一天的死亡宣告,怎么可能忘得了。
“那么更多的事情呢?”
“静子小姐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只能记到那里么……”静子小姐的目光微微溃散,又很快地聚拢起来,“既然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为什么还能表现得这么轻松。”
“轻松?”这样的词汇,真是让人轻松不起来,“我有一定要回答的义务么?”
“那样的话就不要回答了。”
“……静子小姐你真是坏心眼。”银行卡的密码还在静子小姐手上,我能够选择回避的可能性又有多少呢?我缓了缓精神,在心中安抚起自己。
我也没料到会在这个问题上与静子小姐发生对峙,至少在这段时间中,为我的事操心最多,正好就是静子小姐。从向我告知我身体状况后的埋头工作,到对我参加间桜祭的善意的规劝,甚至于将我的身体状况告知奈绪后又将她安排在我的四周,无论静子小姐究竟用着怎样的眼光看待我这个实验用品的保留价值,我还是怀抱着无比感激的心情对待她的。
她明明知道这个问题的严肃性,却又还是满不在乎地向我提问了。
——“这是实验的一部分。”
所以说,这也是静子小姐所谓“实验的一部分”吧。
“一开始确实很害怕。”
对于死亡的逼近,会有不产生恐惧的人么?两年前的车祸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转瞬间的痛苦感受,而现在这种步步走向深渊的体会,才算是真正体会到了死亡的存在感。
“但是现在想想看,反正也是逃不掉的东西,又何必那么死死纠缠呢?”
我也露出满不在乎的笑容,将一张毫无重量可言的银行卡紧紧攥在手中。
“也就是说,因为没有退路,所以无论怎样都无所谓了么?”
静子小姐终于将举在半空中的咖啡杯靠近嘴边,却又保持着贴嘴的动作停了下来。她鼻子动了动,然后将杯子从嘴边移开——
随随便便地将杯中所有的咖啡都倒在了地上。
“柳叶君,你还记得我第一天作为间桜保健室老师上班的时候,你在保健室泡的祁门红茶么。”
“……”
“就像往常那样给我泡一壶吧。”
“……静子小姐你刚刚还在喝着咖啡,茶水和咖啡混着一起喝,这样不太好。”
“没事,”静子小姐摇头,“最近也已经受够这种味道了。”
“……我知道了。”
我慢慢地从站定的位置上移开脚步,向流理台走去。
不过是迈出步子这么简单的动作,却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轻松。
流理台上的柜子里,统一存放着不适合放进冰箱货品。静子小姐是没救的工作狂,所以对于提神饮品的需求量绝不是一般的大,从一开始只有被静子小姐胡乱摆放的速溶咖啡,到现在在柜子中塞满了静子小姐不知从何种渠道买来的大量红茶,静子小姐的电脑桌前,总是要有要有一壶随手可取的茶水。
而这些无聊的杂事,自然是我惯例的工作。
只不过是在数月前静子小姐在保健室内半恶作剧性质的红茶体验后,屋内的所有饮品,也跟着一同换成了清一色的茶叶。
在这份工作在逐渐变得得心应手的同时,我也渐渐喜欢上了这份沏茶的宁静。每次沏茶的动作都伴随着静子小姐敲打键盘或翻阅书页的响声,混合着壶中清茶落入杯中涌动的声响,总会让人没来由的有些飘飘然。
而我,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给静子小姐泡茶的呢?
大概就是从去年的初雪那日开始的吧。
“我之前一直认为,没有比速溶咖啡更适合我的胃口。”
“那单纯只是茶叶好的缘故,静子小姐。”
带着些苦笑,带着些心痛,我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