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泥城】东门
时值正午,虽说近几日都是阴天,不过太阳一出来就整得人不舒服,水汽和阳光发酵成闷热,搞得人都没有精力。
“可怜都是吃饭的人,我们俩就要到这大门口站班,能抽到午时的签都比这时候好啊。”城门口有两个衙役检查行人入城的路引,不过大中午的没几个人进城出城,都在树荫下休息,于是这哥俩索性也在一棵大树下面乘凉了。
“就是说啊,要说这浮泥城也不安排个屯兵啥的,四个门都是我们衙门管,实在是……诶!等下老弟,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妹有啊,老哥你听见啥子了?”
“我听见了奔跑的声音和‘嘶哈嘶哈’的吸气声,诶?怎么感觉不像个正常人发出来的声音?”
“诶?我也听见了,这声好奇怪啊,刚才还妹有的。”
“不是你听见了,是那声音到眼前了,有人要入城,快点戴好帽子。”
二衙役从地上急忙爬起,匆忙扣上为了乘凉摘下来的帽子,在城门口站定,准备例行检查。
“咳咳,这边出示……卧槽!鬼啊!”一名衙役正欲拦住来人,却看见满身血迹的秦淮以飞快的速度带着变态一般的表情向他俩冲了过来,吓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另一人也被吓到了,但一想大白天也不可能闹鬼,就要拦住秦淮。
“诶,路引!”
听见这一声,秦淮才从臆想中回过神,发现自己正被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给拦住了,而此刻自己距离他手中的剑型兵器只有一点点的空间。
“呼,好险好险,差点撞上去。”秦淮整理了一下衣服,有点后怕地搜了搜胸口。
“喂,你的路引呢?”
“路引?啊,啊?”
“啊什么?路引呢?”
“luyin是什么?你带着录音笔的嘛?”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哦,我知道了,通行证是吧,咳咳,您听我说啊……”
就这样,秦淮把自己“老家某处,家穷读书,刚到此处,不幸迷路,遇到山贼,侥幸逃出,还要帮助,年轻少妇”的故事描绘的是有声有色,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是真的闻者落泪了,这俩衙役居然真的听哭了,仿佛真的为他的“遭遇”悲伤。
不是,虽然我说的是真事,但你们也不用哭吧?你们这么淳朴的吗?
“呜呜,这位小兄弟,看你穿着奇怪,原来是家里穷只能穿着这种短薄的衣物啊,真是太惨了。”
诶?啊?我穿夏季的防晒外套你们有意见?
“别急小兄弟,虽然你的路引被山贼抢走了,但我们看着你你还是能入城的,我们这就带你去县衙找老爷,老爷会帮你的。”
“诶别别,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我去找魏宁氏姐姐的家人就好了,不用这么麻烦了,不用各位老爷费心了。”
“嗯,也是,老弟,你去衙门报告咱们老爷,我跟着这位小兄弟去报信。”
“太谢谢二位了,就是……能不能跟我说一下她说的这个地方怎么走啊?”
……
站在魏家的门口,秦淮有点焦急地等待着家丁进门的报告。
“我怎么知道你真的是受我家人所托?”
哼,我早有预谋,刚才顺手牵羊了两枚戒指居然派上用场了!
“你看看,这是你们家里人给我的信物,你看看是不是?”
“我看看,这上面是我们商队的花纹,的确是我们家族的戒指,请稍等,小的马上进去通报。”
说完,那个家丁就进入通报了,而秦淮站在门口,能感觉到来来往往的行人对他投来的恐惧和好奇的目光。
其实就是满身鲜血而已啊,血你们都没见过吗?
“小哥,你还是换身衣服的好,咱们县里平素治安,没有什么大案,民众多久未见血,你这一身容易引起恐慌啊。”
“差人提醒的是,不过小弟也没有什么衣物,暂且只能先穿着这套了。”
“如果钱财还在的话,稍后可以去估衣店里买两件旧衣,或者去成衣坊买两块布裁一身。”
“嗯,多谢差人提醒了,小弟回头便去。”
“若是钱财丢了,也不打紧,等通报完毕后,你来我家,我寻两件旧衣物让堂客改改,你便也能穿上了。”
秦淮抱拳,辞谢了衙役的好意,这里的民众的淳朴超出他的想象,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二位,我是魏家二郎魏博田,不知这位小兄弟有何事要说?”魏家的门突然打开,从中出来一个高大的汉子。
这汉子说普通那确实普通的一塌糊涂,黝黑的脸,并无特色的五官,脸上还有一道作者闲得慌用来凸显他模样的刀疤,从下巴逶迤到脖子,直到消失在衣物中。
衙役见魏家说话算数的人出来了,抱了抱拳道:“原来是魏家二爷,失敬失敬。”
然而被衙役称为魏家二爷的那个人却一直盯着秦淮,衙役摸了摸鼻子,介绍道:“这位是从远方而来的小兄弟,碰巧遇见贵门女眷求救,受托来城里传达消息,是小人带过来的。”
秦淮被这目光盯得十分不舒服,但又感觉这大汉的目光中有一种宽心与担忧矛盾的感觉,搞得他浑身不自在,大拇指不自觉地在食指的侧方上下摩擦。
“事我知道了,我们必须马上去现场,那求救女子是我的嫂嫂,我大哥也一定遇害了,小兄弟还请随我一同前去。”
“啊,我也要去吗?好,走吧,还麻烦魏二爷去贵商行的车马行取车,小弟我腿脚有些酸痛了。”
“不必了,我家里就有现成的马车,还请小兄弟入坐,我来驾车,其他的几个,骑马跟上。”
“好,啊对了,老哥,谢谢您的好意了,衣服的事我会去估衣行买两件的,这是对您带路的感谢费。”
“啊,谢谢,谢谢公子,不过公子说的那估衣行最近在休整,在西街有成衣店,可以去那里看看。”秦淮从兜里拿出一个小布袋子,扔给了在一边被忽视的衙役,衙役接过袋子后,道。
“好的,谢谢老哥——魏二爷,我们走吧。”
马车缓缓地从衙役的视野中消失,衙役掂了掂手里的袋子,到不是在意里面有什么,而是这个袋子上的“内务府姑苏织造监”的八个金丝绣字让他有些惊讶。
这个袋子秦淮没太在意,也没在意那上面的金丝,毕竟刚才搜遍了空壶器也只找到这个大小合适的袋子了,往里面塞了两片金叶子后扔给了衙役。
“姑苏织造?这位小公子……唉,骗了我啊。”
衙役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自言自语,一边佝偻着背、捶着自己的后腰,摇着头离开了。
……
马车居然还没有自己的两条腿快?
在已经有些偏斜的阳光的烤炙下,秦淮一脸惨白地从马车上滚了下来。
“这狗(消音)的马车居然没有减震……这狗(消音)的马车居然没有减震……这狗(消音)的马车居然没有减震……这……”
秦淮一边吐着魂一边揉着自己的肚子,天可怜见,他刚才居然人生中头一回晕车,把肚子里的水都快吐尽了。
一方面是糟糕的、泥坑散布的路况,一方面是由于这马车的纯木车轮和车轴之间没有丝毫的减震设施,秦淮坐在马车上仿佛能感觉自己的内脏和车轮连在了一起,被路况和车速联手绞杀着。
终于,在路程的四分之一时,他吐了。
“人常说写个文章搜肠刮肚……卧槽尼玛的车子,是真给我把肚子刮了一遍啊……”
“小兄弟你还好吗?”
“别动我,让我再吐会……呕Σ_(꒪ཀ꒪」∠)”
“好,小兄弟你先吐着,你们几个,去看看队里的情况。”
要说秦淮也是真的惨,本来这几天就没什么油水,这一番搜肠刮肚,更让他有种血液里都没了盐的感觉。
“等下进城一定要好好吃一顿,鸳鸯火锅小烧烤,可乐薯条和汉堡,总得占一样吧!”
“这位小兄弟,请问这车里的女子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那是我的器……妻子,我让她陪着魏宁氏,咋了?”
其实秦淮本想说出“器灵”二字,但话到嘴边,突然发冷的脊背还是让他改了口。
万一这器灵是什么特别稀有的事物呢?财不露白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这……算了你去看看吧。”魏博田的语气让秦淮出了身冷汗,匆忙拉开车子的幕布,然而车里只留下了一份写着血字的帛布,以及魏宁氏已经失去了体温的尸体。
而拂映在一边,正在抚摸着那个抱着自己哭泣的八岁女孩的头发。
“这是什么情况?拂映!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情况,当家的,魏宁氏姐姐她自尽了,自尽之前留下了这份遗书,姐姐说让你拿着,这上面是她交代的后事。”
“啥?遗书?这不重要,等下再看。你回答我,魏宁氏为什么要自杀?”
“姐姐说她随亡夫去矣,愿来生仍能侍奉夫君。”
“这……他妈的!你就没阻拦着吗?也怪我,居然心大……”
秦淮一拳撂在马车的壁上,懊恼不已。
但这些并不是拂映关注的,她其实一直在回想着魏宁氏自刎前对她说的那句话。
“拂映,其实我能看出来,你不像人。”
我……不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