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晨会 诸将 三司
翌日寅时
“啊哎……”秋影安打着哈欠提着灯笼走在千牛卫府庭院的连廊上。自从秋影安醒来以后就一直住在千牛卫府的厢房里，自己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过去，千牛卫的同僚们竟然也都不知道自己的家境。
秋影安曾经偷偷地翻找了千牛卫的花名册，结果自己的那一页里面关于籍贯的一栏居然是空的，以至于秋影安曾深度怀疑其实自己是被千牛卫出于政治阴谋给软禁了。
不过，即使没有得到任何的解释，这样的疑虑却也慢慢地消退了。逐渐与周围的人熟悉了，无论与自己关系如何的人，自己的身份的态度都是十分认真的。
秋影安位居千牛卫中郎将，是千牛卫的一员，是右千牛卫将军手下两员中郎将之一，在这一点上，大家都是认真的。
秋影安这个中郎将在千牛卫中是什么地位呢？按大唐军制，千牛卫实名为左右千牛卫设千牛卫大将军一人，总领千牛卫。大将军之下设千牛卫将军两人分别统领左右千牛卫，将军下设中郎将六人，分别隶属左右千牛卫将军，中郎将下设千牛校尉，校尉之下设仆射，卫士。
然而，在宫廷动乱中，千牛卫死伤者大半，六名千牛卫中郎将阵亡两人，左右卫各一人，伤两人，全在右千牛卫。
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千牛卫地位一落千丈，不知出于谁的意思，户部派下来的饷钱居然只有原来的一半，负责监督审核的门下省对此也几乎持默许态度。
于是，对于缺失的人手也就没有了补上的打算。幸好户部那边本着最后的一点良心，阵亡将士的抚恤一分不少，不然千牛卫连抚恤那些孤儿寡母的钱都拿不出来，无颜面对九泉下的将士们。
千牛卫府正门前，去早朝的千牛卫大将军景辉正要带着两名亲兵向着皇宫出发。与将军打了招呼，秋影安来到卫府大堂。千牛卫的晨会会在两个时辰后大将军上早朝回来后举行，所有校尉以上的将军以及府内各项事务的领事都要参加，这样的例行晨会每天举行一次，安排一天的行动。
在回来前的两个时辰里，秋影安的习惯是在卫府大堂打发时间。一个时辰之内，参加会议的将官们会陆陆续续地聚集到大堂，有要事禀报的人会着手准备即将开始的晨会，清闲些的就凑在一起聊聊天。
一个时辰后，所有的千牛卫卫士就会集体集合，由教头带领操练武艺。
秋影安走进大堂，当值的卫士已经在大堂里点好了蜡烛，昏暗的烛光在大堂里闪动着。堂内，除了正趴在角落里补觉的当值卫士之外，只有一个人跽坐在位子上。
及腰的柔顺秀发，陶瓷般晶莹的脸庞，纤纤的手指拢了拢耳后的秀发，眼睛里满是温柔的神色，黑色的千牛卫官袍外披着一件深红色的罩袍。温柔，恬静，秋影安总是从这个与自己同龄的女人身上感觉到这些。
欧阳若水，字长秀，父亲位居大理寺卿，欧阳家的长房长孙女，与秋影安一起隶属于右千牛卫的中郎将。
欧阳家族，唐朝建国前便效忠于太宗皇帝，欧阳家的族人在唐朝的建国战争中一直在唐军中担当策士军师的职位。建国后，欧阳家族更是以高深的断案能力活跃在大唐官场。数十年来，欧阳家屡出断案奇才，十几任刑部侍郎，三任大理寺卿，不仅是家族断案能力的佐证，也是家族实力的象征。
不愧是欧阳家族的人么，身上那份淡然与成熟的气质。秋影安从她身上总是感觉到一种远胜于己的稳重。
该打招呼的吧。
不过，该怎么……
“早安呐，秋大人。”眼前的少女突然抬起头来，很热情地打起了招呼来。
“早上好！欧阳大人！“
“噗……“少女突然开心地笑了出来。
“太严肃了吧也，还叫我欧阳大人，你和我的关系已经生分到了这种地步了么。”
哎?是这样么？
“额，因为你叫了我秋大人，所以……“
“那句算是调侃吧，过去我也是这么叫你的，看来你连这个也忘了呢，你的位置是这边吧，坐下来说话吧。啊，对了，叫以后我长秀就好。”
哦，原来我们是这么熟悉的关系么。
和这个大美女。
“原来如此，从前的事已经不记得了，醒来后与长秀见面又太少，原来我们是朋友呐。”
“朋友么……“长秀一副惊讶的表情看着秋影安。
“哎，不是么？”
长秀又换上了招牌的温柔笑容。
“没什么，对的，我们就是朋友。“
是么。
朋友么，太好了。
失忆的痛苦不是对过去的迷茫，对现实的陌生才是最重要的吧。
所有的人都是陌生人；所有的一切，也都是陌生的。
刚开始是祈海，不顾自己对陌生人的抵触，毫不保留的表达着对自己的关心，不停地照顾自己，才让自己有了熟悉的人，有了依靠，有了在这个世界扎根的感觉。
后来是因为一点小事而开始不停地与自己顶嘴的鬼妹。
然后是自己的上司右千牛卫大将军江庭雨。唉，听名字挺文雅的其实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大叔范。平时总给人一点大大咧咧的感觉。但是在秋影安面前还是得保持上司的尊严，算不上是朋友。算是熟悉的人吧。
隶属自己的卫士大多还是在乎秋影安的身份吧，将军将军的喊个不停。两个带队的副尉（校尉以下，祈海的下属。）倒是因为经常见面的缘故熟悉了不少。不过，熟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嘛，何况秋影安大了两级，说话没有这么随便。但也算是秋影安为数不多的熟人了吧。
终于找到了过去的朋友。对秋影安来说绝对是件让人开心的事了。
不过，就算曾经是朋友，现在的秋影安也不记得才对。
那么，区区几句话就让我对她熟络起来了么，秋影安想到。
真是个很厉害的朋友呐。
“哦，对了，秋大人，阑珊坊的命案是你接手的么？“
“嗯，因为昨天是祈海当值，出了命案就上报到我这里来了。“
“那么大人打算怎么处理的呢？“
“已经下令让卫士把万家大宅封锁了，里面的人没有允许一律不准离开。现场的记录和初步的验尸报告的已经呈给大将军了。一会儿的晨会得到大将军的许可就可以把案子转交到京兆府那边了吧，我们只是戍守部队而已，这样的事不归我们管。”
该说不愧是欧阳家的人么，对案子这么感兴趣。
“嗯……，如果是平时的话，我完全赞同大人的做法呢。不过这次估计事情不会这么轻易过去呢。”
“哦？为什么？“
”如果我说是女人的直觉，大人会相信么？“
“那种东西只有在对付的男人花心时才有效吧？
“哎？失忆了的秋大人居然会知道这些？“
“失去的只是记忆吧，感觉常识还是记得的，就像还记得怎么用刀怎么用筷子一样。”
“也就是说关于女人使用的细则因为和刀剑碗筷的使用细则存放了一起而幸免于难了么？”
“额，你这么说我感觉怪怪的。”
“嘛，不用在意这些，不过要是让鬼妹知道这些不知道她会不会企图撬开大人的脑袋来研究一下呢？”
“光是想象一下就很糟糕了所有千万不要提醒她。“
“恩，好像确实很糟糕呢。算啦，言归正传吧，我的推断是有真凭实据的哦“
“哦？这样的事情也能有证据？”
“证据的话就是这个哦，家父的亲笔书信一封。“
说着，长秀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递到了秋影安的手中。
纸上还残留着温度，是长秀胸……胸口的温度吧，稍微让人有点害羞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秋影安拆开书信看了起来。
“话说，让我看你的家书没问题么？“
嘛，礼节上还是要推拒一下的，虽然已经在看了。
“没问题，只要发誓入赘欧阳家就没问题。“
“噗！！！！！！！“
”嘛，大人太激动啦，调侃而已啦。难道大人就这么讨厌娶一个像我这样的女人么？“
长秀一脸打趣的表情看着秋影安这边。
“额，不是，我愿意……啊，不不是……“
怎么说？这样的问题闹得秋影安感觉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乱得很。
陷入纠结中的秋影安，没有注意到。
满脸笑意的长秀闪过一丝的凄凉。
以及那句小声的凄凉的话语。
“还是说，不愿意娶一个瘸腿的女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