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尘埃像河流一样流动起来。尘埃的河流回溯着，自下而上爬上了那个高高的楼梯，聚集在了土曜的身边。
我任由四散的尘埃击打在我的身体。载入了蝎式补丁的我，披着战车蝎子的外壳，这种程度的打击根本不在话下。这些砂砾打在我身上就是在击打钢板。
尘埃流动的方向让我有些不安。然而我现在脚却陷进了尘埃构成的沙漠中，连行动一步也困难无比。
我慢慢地走动着，举起配枪寻找着可以射击的角度。可是在这样的风暴中想要击中目标简直异想天开，尤其是土曜还有意用尘埃组成的盾掩护着自己。
啧。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里的空间实在太小了，如果是外面的话，怎么可能任由土曜操纵灰尘耀武扬威。
果然，还是得把她引到外面去。
我载入了豹式补丁，从灰烬中抽出身来，纵身一跃，勾住了洋馆的房梁。
大概是看出了我要逃跑，被灰烬裹住身体的土曜，扬起了手。一道由尘埃组成的尖刺朝房梁上我的射了过来。然而攻击并没有凑效，反而把屋顶钻出了一个大口子。
“有胆的话，就到外面来吧。”
我回头挑衅着土曜，说着经由那个缺口跑到了屋顶上。
我快速观察着周遭的地形。洋馆建在一个山谷附近，所以周围似乎并没有什么空旷的地方。而就在我观察地形的时候，屋顶发生了龟裂。
大量尘埃从缺口处喷涌出来，就像是喷发的间歇泉。我靠着蝎式补丁坚硬的躯壳硬是挡下这些破坏力极强的尘柱。可还是被强大的冲击力给击飞了。
该死。虽说不能让我受伤，但这些尘埃，真的非常碍眼。
如果翼之补丁没有在乌托邦的时候损坏掉的话，也不至于这么费力。
要不要再让小唯来地面上一趟呢。
我有些懊悔地在心里编排一阵后，手上却触碰到了流质。
什么玩意儿！
我下意识地把手抽了回来，低头看去，一个尘埃组成的巨人正张着大嘴等着我下落。
我刚刚碰到的，是它的手吗！
巨人正咧着大嘴，在它的脑门上，嵌在其中的土曜也做着同样的表情。
“别~想~跑~”
不知道是不是被灰尘呛住了她的喉咙，土曜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奇怪。沙哑低沉的嗓音，感觉好几种声线重合了，就像是好几个人在朝我吼着。
那个巨人伸出大手，想要把我捏住。
开什么玩笑，掉进这厚重的灰尘里面绝对会被呛死！
“滚开！”
虎式补丁的虎爪切中了巨人的腕部，巨人的手掌落到地上碎成了粉尘。和巨人分享着痛楚的土曜，跟巨人一起发出凄厉的叫声。
失去了翼之补丁，我无法在空中自如地行动。顺着重力下落的我，朝着巨人额头上的土曜伸出了利爪。
只要重创土曜的话，一切都结束了。
本该如此，可巨人伸出另一只手护住了自己的额头。突然凝结起来的灰尘变得比钢板还难击穿，我无奈地看着没入灰尘中的虎爪。
并不是虎爪不够锋利，而是灰尘太厚了。除非我自己也能变为刀刃，否则怎么可能击穿这层厚厚的保护层。
“哈哈哈哈！”土曜发出了狂妄的笑声，巨人和她一同笑着，每一声笑都喷出难闻的气体，然后我就这样被丢了出去。
动物系补丁里，除了虎式补丁以外并没有什么杀伤力。对付这样的大家伙，果然还是得用那个。
巨兽补丁，载入。
巨大的身体落在地面上，溅起一地尘埃。我喘着热气，赤红色的眼睛盯着那个巨人。
“是那天晚上的……”不知道为什么土曜操纵的巨人后退了几步，土曜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她强装镇定地让巨人直起了腰板，“以为变得和我一样大就可以了吗！”
我试着捏了捏手掌。很好，并没有失控。我也渐渐适应这种姿态了吗。哪怕只是发挥出魔兽5成的力量，对付土曜也应该绰绰有余了。
EX补丁-力量之源。
因为身体的巨大化，力量之源生成的巨树也变得更为庞大。我不再满足于采摘巨树上的果实，而是把整根巨树连根拔起。巨大的枝干在我手中化为了镰刀的形态，横在身前，配上带着骷髅头骨的面庞，无疑是收割灵魂的恶鬼。
也许这样才更符合死神的形象。
顺带一提，这镰刀只是吓唬人的玩意儿。充其量只是死神镰刀的高仿品而已。要说武器的话，果然还是镰刀用的最为顺手。
不用镰刀的死神，还叫什么死神。
“嗷嗷嗷~”我发出巨兽的吼声，朝那个巨人冲了过去，手上的镰刀向巨人挥斩着。
“别小看我！”土曜的怒吼让她的脸崩坏不堪，本就是贴上去的肉块掉落了下来露出了下面的森森白骨。她的巨人用硬化过的手臂朝我挥来，我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把那只刚刚把我击飞的手臂斩断了。
土曜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巨人失去了双手。她咧开嘴大声地咆哮道：“啊啊啊啊啊！羽未白！”
被斩断的双臂碎成粉末后，再次向断臂回流。显然土曜是在尝试再生。她那因为努力而大汗淋漓的样子，让我忍不住发笑。我高高举起了镰刀，然后重重地锤在地上。
巨大的镰刀落在地上刮起了一阵黑色的风。由精神力量鼓动的风，和足以撼动大地的冲击波一块儿飞速扩散开来，那些粉尘全被吹飞殆尽。
刚才的冲击一并折断了巨人脆弱的双腿。大地一片清净。只剩下躺在我面前的，那渺小的，已经失去了双臂和双腿的光秃秃的人棍。
不，连人棍都已经算不上了。无力维持巨人的土曜躺在一片灰烬中。这凄惨的模样和她腐烂的外表还真是相称。
土曜的眼神晦暗下去，看来她已经失去了斗志。我解除掉魔兽的化身后，走到了那个尘埃堆砌的土堆上，俯视着倒地的土曜。
她惊恐地看着我，身体蜷缩成一团。刚才嚣张的模样已然不在，哪怕是这样的皮囊，看起来也很是可怜。
“别，别吃我。求你了！别再吃掉我所剩无几的灵魂了！”
土曜蜷缩着身体向我求饶着。看到她的模样让我有些反胃，我也没有再做些多余的事情。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会吃掉别人的灵魂。”
“别吃我，别吃我……”土曜没有听见我的辩解，只是喃喃自语着，“我还想，和主人再单独呆一会儿……”
妖类一般是由人类饲养的动物死后转生而成的，因为和人类相处而具有灵性。那个僧人，大概就是土曜生存的唯一目的。而现在，僧人已经不在了。土曜却还在一心一意地保全着僧人早已面目全非的身体。
一想到这里，我心里有些难过。可现在不是怜悯她的时候。
“土曜，羽天齐上哪里去了。这座洋馆里，就只有你一个人吗。”
“羽……天齐？”
“就是你们所说的团长。”
“团长他……早就把我赶出静息团了。”
“什么？”听到这个结果我有些发愣。
“主人的身体腐坏掉后，寄宿在主人身体里的我和主人的身子一并被丢了出来……明明主人他还没死，明明只要身体修复好了就肯定可以……”
我没有听土曜继续自言自语下去：“所以，你会在这里只是偶然？并不是羽天齐的指示？”
土曜没有继续回答。但多本跟我说的是一样了。
“我只是来乞求团长他能给我个合适的身体……他明明答应过我的……”
我大概明白了。土曜会在这里的原因。她和我一样，想来找羽天齐，结果我们都没有找到。
土曜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下去了。她靠更换身体的组件延长着这个身体的寿命，而从身体腐烂的程度看，显然是很久没有更换过了。
我有些于心不忍，出言提醒她道：“赶紧从这个身体里出去吧。这个身体已经持续不了多久了。”
“不要。”土曜固执地否决了，“我一定要跟主人永远在一起。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果然。动物就是动物。真是愚蠢至极。既然她执意要死在这里，就随便她好了。反正，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并不值得我怜悯。
我叹了口气，刚刚准备转身离开，却偶然瞥见刚才一直在颤抖的土曜竟然站起了身。
“怎么，想求我帮你挖个坑把你埋了吗。”
“古有割肉喂鹰。把我的尸体放在荒郊野外，自然会有需要的动物把我取走。为什么要埋葬呢。”
突然变化的语气让我愣了一下。我转过头，发现土曜正在合掌朝我鞠躬。
“难，难道说……你是那个和尚……”
土曜微笑着点点头：“没错。我们又见面了，羽施主。”
“我，我以为你已经……”
“呵呵……虽然还没死，但也已经快了。”土曜苦笑着，“罢了。老朽也已经活得足够长久，能再次碰上羽施主，让我有个道明真相的机会，大概就是佛祖对我最后的行善。”
“道明……真相？难道说大师你知道些什么？”
“想必施主是在寻找羽天齐。”土曜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图，“如果要找的话，他现在就在那座塔的下面。”
“塔？”我有些兴奋起来，“巴别塔的下面？也就是说巴别塔的影子里？”
土曜点头回答了我的问题：“羽天齐他，是老朽看着他一步步堕落为魔的。他本应不是如此，想必是经历了大起大落才会落到这步田地。”
听了他的辩解我有些不满：“既然如此，为何你还要帮助他。”
土曜愣了一下，随即又微笑起来：“顺其自然而已。更何况，我不是命中注定能改变他的人。他一生的宿敌，是你啊，羽施主。”
“是吗。不管我是不是命中注定能打败他的人，我都会去阻止他的。”
“老朽已经看到你的决心了。你的眼睛告诉了我一切。”
我下意识地捂住眼睛，看到了土曜意味深长的笑容。
“如果是羽施主的话，想要打败那个男人，应该并不难。”土曜朝我深深鞠了一躬，“只是，倒时候，还是希望羽施主能记住我当时跟你说过的话。请不要堕入真正的地狱。毕竟，你和羽天齐，很像。”
“你在说什么鬼话！我跟他怎么可能会很像！”
我刚想反驳他，然而土曜已经跪倒在地上。土曜身上的肌肤开始脱落，她的手撑在地上，发抖着的手，枯槁得像是随时要被折断。
“看来……老朽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土曜摇着头，“羽施主，你走吧。你的时日还很长……所以，请一定不……要……”
僧人的话并没有说完。土曜的身体崩塌了，就和地上的尘埃一样。僧人和土曜一起沉入了尘埃中永眠，对他们两个人来说，搞不好这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只是，他最后说的话，还是让我有些不爽。
“我和羽天齐很像？”
我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外套，披在身上。
绝对，不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