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何地，那场棋局仍在继续。
洋装女子陷入了焦灼，一只手撑着腮帮，另一只手用细长的手指不停敲击着棋盘边缘。脸上先前的戏谑已消失不见。
“已经被吃掉的棋子，为什么又回到了棋盘上……”
她一边嘟哝着，一边皱着眉看向对面，似乎想从对手那里得到答案。但男子依旧是那副样子，沉默无表情，仿佛根本没听到一样。
女子只好从一旁架子上，拿起一本封皮上印有“规则”的厚重大书，翻找了一阵，自言自语道；
“这里明明都写了：能量的循环要依照既定的路线，逝去的灵魂也不得以任何形式复生；这是所有下位世界遵循的基本规则……那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女子思索着。过了许久，她放下书，恍然大悟似的掩嘴叫道；
“我明白了，一定是你做了什么手脚，在某些规则以外的地方。这就是你们人类说的……那个什么来着？”她扶住额头，努力检索着词汇，“……‘作错’，‘作怪’……‘作弊’？对，就是它，作弊！……哦，居然让人家说出这么肮脏的词汇来。”
女子猛然站起身来，撑在棋盘上，凑近男子，一双红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你早就知道，管理者是不能作弊的，所以才会同意和我下这局棋。何其狡诈，何其丑陋啊！”
她眼中空无一物，却似有磅礴的情绪；
“——当初，是你恳求我施予怜悯，于是我摆下了这场棋局，还自降身姿，坐在了你的面前；现在，你却以肮脏的手段，破坏了自己定下的规则——你已经做好了，为戏弄管理者之罪付出代价的准备了吗？”
随着女子一字一顿的话语，整个房间开始微微颤动起来；
地板开裂，灰土从天花板上沙沙渗漏。似有充沛的能量萦绕在房间四周，统一汇向女子变得透明的身躯；
男子看看四周，又看看面前。地面椅子和棋盘都在越来越剧烈地晃动着，花瓶和酒盅掉下架子，在地上摔得粉碎。桌面上，棋子一个接一个倒下。杯中的茶水泛起波纹，杯子顺着手边抖动着移位，最终抵达桌面边缘，掉了下去，眼看就要摔得粉身碎骨——
在下一秒，一切恢复了原状。屋子平静如常，家具与墙面完好无损。桌上棋子静静伫立，茶杯摆在托盘里。
洋装女子已经坐回了座位上，如翻书一般变换了脸色。她双手合十贴在脸颊旁，笑嘻嘻地说道，“骗你的~吓到了吧？人家才不会为了这点小事生气呢。而且，虚伪和谎言不也是你们人类的本来面目嘛。”
她招呼女仆上前添了茶水，一边接着说道，“……明明因规则而生，却处处想着违反规则；明明被命运束缚，却狂妄地试图改变命运。正是因为人类充满挣扎和矛盾，系统才能收获如此多的资料与数据。从某些方面来说，管理者还要感谢你们呢；感谢你们，渺小的一生却有着无尽的痛苦。不过——”女子冲男子眨眨眼睛，笑道；
“再怎么说，竟敢欺负到神头上，也有点太过分了。接下来，人家也不会对你客气了哦！等着瞧吧。哦吼吼吼吼~】
……
瑞看着天空，原本在他嘴里的香烟，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才落到地上。
天空上，没有蓝天白云，没有日辰飞鸟，乌云散尽之后，笼罩在我们头顶之上的天穹，是某种类似“遮罩”一般的东西。光线不知从何而来，世界陷入一片暗紫色的氛围中，没有光源，也没有阴影，万物反而异常清晰。
根据我脑中已有的知识，“天穹”是指大气层折射可见光，因丁达尔效应阻止视线抵达更远而形成的一种类似罩子的视觉区域。通常呈现出蓝色、乳白或者曦红；而不是像这样的，漆黑底板上有无数光点快速划过。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眼前的肯定不是正常的天空，而更像是——一块非常巨大的屏幕。
这几个月以来的觉醒经历告诉我，所谓常识只不过是适用于低权限等级的规则，在取得了高等级权限后，规则也会发生改变。
举个例子，在漫长的中古世纪，天空不仅是一道视觉障碍，也是一道实打实横亘在大地上方的弧形墙壁。
如果回到两千年前的时间点，那时的人类因某种原因获得了一艘现代宇宙飞船，即使运载火箭、燃料和其他设备供应充足、操作正确，飞船也绝对无法抵达第一宇宙速度，最终的结局一定是一头撞上大地的边界；
因为当时的地球，或者应该说“地平”，不具备太空权限。天穹即是那个世界的边界，外界的一切，日月星辰，皆不存在，都是墙壁上全息屏幕的投影。直到1500年后，在一场剧烈的系统波动中，新的权限被解放出来，星系系统才代替天圆地方成为这个世界新的运行规则。
如果在几个月前，我很难接受这个观点，尤其难以接受，我们目前的世界，仍然是有边界的，只是范围稍稍扩大了一些。过于遥远的宇宙和这颗星球的内部，仍是不可到达的投影，区别只在于可分辨程度。
而投射出整个世界的所有一切、运行和监视着规则的“系统”，此时此刻正在注视着我们。
虽然云雾散尽的天空，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弧形屏幕，上面除了飞速运行的光点别无他物，但我的眼睛仍然可以接收和分辨这些光点，理解它们代表的意义；我看到有些光点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只如星座般巨大的手。巨手捏住一只圆柱形物体，划过天穹上方，放在另一边……那物体的底端，几乎和我们脚下的大地一般庞大；与此同时另一只巨手从另一边伸出，也放下了一只巨大的圆柱。如此重复着……
我渐渐明白了，那些被他们不停地拿起放下的，是棋子，而我们，也在其中。在广阔无垠的宇宙中，一场没有时间，没有距离，超越一切概念和规则的厮杀，正在我们的头顶激烈而又克制的展开！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犹豫再三，巨大的手指抚上了我们头顶的天穹……
我一下子恢复了视觉，差点当场坐在地上。回过神来，我仍在晃荡摇曳的甲板上，身边的瑞和刘思若都在大口喘气，脸色苍白，显然他们也都看到了同样的景象。
“那，那是什么，国际象棋吗？……我们，我们是，棋子？”刘思若扶住栏杆颤抖着问。
瑞好一会儿才回答，“上位者。”
我脑中立即浮现出觉醒会的资料：虽然一般觉醒者的等级介于1D到4A之间，总共16个层级，但理论上，存在5以上权限的个体。
如果有人到达了这个层级，他们的能力将可与系统管理者比肩，只可惜我们也不再能够理解和描述他们。
一般认为，耶合华、释加、老君、穆罕默德等等以及部分神话人物的故事，都与抵达这个等级的觉醒者有关。
如果真的有天赋异禀的觉醒者逃过了系统的层层追捕，并且有办法一直提升权限，直至成为上位者，到那个时候，下位世界的一切，对他们来说也应当如同过眼云烟；就像是书中或者画中的世界，不再有任何意义。那上位者，为何要干涉这个世界呢？
我询问瑞。瑞重重一拳打在桅杆上；
“不要什么都问我！蚂蚁能够理解人类在想些、做些什么吗，答案是永远不能！”
凡事都是大大咧咧的瑞，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失态的样子，看来情况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瑞咬着牙说，“这次的任务太古怪了，一开始是护送，后来变成了探险，探险又变成了恶战，现在倒好，要直面神魔了！梅森这家伙……梅森。”
瑞冷静了下来，看着我说，“在三个月前，也就是大约在你觉醒前后，masons的卫星雷达侦测到了巨型时空裂隙。裂隙的位置距离表层世界很近，蕴含的能量却足以吞噬掉整个地球……这种程度的事态，只有梅森能前往查看而又不送命。他通常不会离开会部太久，然而直到我们卷进这事之前，他还没有回来，太奇怪了。”
瑞说话的同时，有三个光点自天穹中央的方向飞来，逐渐变大。
“如果我们还有命回去的话，得好好拿他是问！”瑞说着，身躯闪动，他直接变成了机甲武士形态，这种形势显然不需要再保留什么实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