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级军训的第一天结束了。
与挥洒汗水的白天不同，夜晚时分，大部分学生早已失去了那份奋斗的活力。除了少数散步散心的学生以及跑步锻炼的学生，夜幕笼罩下的操场显得十分安静，黑色带走了他们奋斗的痕迹，什么都没有留下。
图书馆内，十六夜辉夜把借来的小说平摊在桌子上，纤细的手指不断在书页上轻抚。借助机械的帮助毫无疑问读起书来会更加轻松便利，但她却更加倾心于此种触觉读书法，靠手指的触感来辨认一个个汉字，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
而且，她到图书馆也并不只是为了看书。
十六夜辉夜偷偷瞥向左边，叶考煌正坐在那里，保持着他一直以来的标准姿势阅读书籍。不过，叶考煌今天的注意力似乎并不是很集中。
十六夜辉夜环视四周，心中不觉有些五味杂陈。结果一直到现在，伊莎贝拉也没有回寝室，给她打电话也不接，整个人完全都处于一种失联状态。而时钦更是在结束后整个人都消失不见，手机一直无法接通。
十六夜辉夜拿出手机，准备再次试着给时钦打电话。
过完今天，还有六天。
实际上，时钦并没有逃跑。
深夜空无一人的教室中，时钦坐在教室正中的座位上，朝着什么都没有的黑板发呆。月光带着星屑透过窗户落在时钦脚边，整间教室被分为光暗两色，处在明暗交界线的时钦，看起来十分低落。
沃兹·卡兹的话至今还在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
“利用我的只可能是小蝶……吗。”
询问自己又有什么用呢。时钦觉得有些好笑，却又笑不出来，心里很堵，犹如被什么东西压住一般喘不过气。她非常的害怕。害怕自己的设想得到确认，害怕那些“如果”，变得不是“如果”。
叮玲
叮玲
手机响起，时钦不去确认号码，也懒得去管它，就任凭它去响。响，挂断，响，挂断……如此重复了三四次，时钦深深抒出一口气，他知道，电话是叶考煌或者十六夜辉夜给自己打的，且八成是后者。
自己不能这样啊，居然让朋友为自己担心，那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想到这里，时钦心又猛地一紧，已经搞不懂了。
去面对吧。怎样都好，从过去的那一刻起时钦就已经决定绝不再寻死，绝不再伤害自己了。
时钦接起了电话。
“喂？”
“喂喂，是小钦吗？”
“啊……”
“怎么啦，小钦？”
“小……蝶？”
“嘿嘿，是我呀。”
听到这个自己最为熟悉的声音，时钦瞬间觉得胸口的压抑消失了，堵住自己内心的那块石头被小蝶温柔的声音击碎移开。没有任何情绪来阻碍自己的情感了，就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当下。
也几乎就是在下一秒，时钦哭了出来。听到恋人的声音，已经再也忍耐不下去了，眼泪随着发抖的身躯顺着脸颊不停滑下，一滴一滴地滴在桌子上。时钦用手紧捂住嘴，不想让自己哭泣的声音通过手机传过去被小蝶听到。
那是徒劳的，时钦自己也清楚。毕竟电话那头的，是自己最喜欢的人，同时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喜欢自己的人。
“小钦，怎么啦，遇到不开心的事了吗？”
“呜，没……没事……”时钦捂住嘴巴，牙齿紧紧咬住虎口，“我只是……好想你……”
“嗯，我也很想你哦。”电话那头的小蝶，和往常一样，“军训的时候想着，小钦你是不是也在训练呢；吃饭的时候想着，小钦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呢，是不是和我一样，在和朋友聊着天呢……想着想着，结果一天下来，发现自己全都在想你了。”
“呜……”
“本来想要发条消息给你就算了的，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听听你的声音。”小蝶嘿嘿一笑，“我有点任性啊，明明小钦现在学院岛一定会很忙。刚才打了几次电话你没接，我这次本来就想算了的，不过……”
仿佛她就在身边。
“没办法放弃呢。”
仿佛小蝶正向自己伸出手。
“发生了什么，能跟我说说吗，小钦？”
“啊……”时钦努力调整着语气，“我输了，明明跟你约定了，明明跟大家说过了，明明跟刚交上的朋友承诺了，但我还是输了……我赢不了安舞。我以为经过越级军训会有改善，但是今天……今天教官看了我做题后说……”
“说什么了？”
时钦犹豫了几秒，还是说了出来。
“教官问我……我是不是被利用了。”
电话那头，小蝶那边突然陷入了沉默。因为只是电话，时钦看不到小蝶的表情，但他还是能感觉到，小蝶也因为这句话受到了某种冲击。
这种沉默，只能增加时钦的不安。
“小蝶？”
“……”
“怎么了啊……说话啊……别突然沉默……”
“……”
“你讲话啊！”
不知不觉间，月光已经全部倾泻在了时钦身上，他那一身黑色装扮不仅没将月色吸收，反而在光芒照耀下，和自己脸颊上的两行眼泪一同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被黑暗笼罩的教学楼。
夜色，已经深了。
“说话啊，求求你了，说点什么……”
“小钦，你还记得【Zero】的大家吗？”
【Zero】。
这个词连接起时钦的无数回忆，在他脑海深处翻涌。
过去的日子，已经逝去的时间，一道道模糊的背影，一次次属于自己的回忆风景。
“嗯，记得。”
“那么，小钦你觉得，我和大家在利用你吗？”小蝶的语速逐渐加快，“大家一起参与的各种活动，一起为了某件事而努力，大家牺牲了自己的时间，甚至牺牲了自己的人生来帮助你我。你不是还和大家，和我约定了吗？”
“嗯……我还记得。”
“那么，你觉得那些时间是假的吗？”
“不，当然不是。”
“小钦，我现在很生气喔。”小蝶嘴上这么说着，语气却没有太大变化，“如果这件事只牵扯到我的话就算了，毕竟我确实没实际为小钦你做过什么，但是如果你要怀疑【Zero】的大家，怀疑我们以前一起度过的那些时间，那我就要好好骂你了。”
“可是，我现在这个这样子赢不了的。”
“我会帮你的，我相信，你身边也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帮助你。”小蝶轻笑，“就像当初【Zero】的大家帮你一样。”
“可是他们最后还是离开了，世界中考结束后就都消失了。”
小蝶回应的话语，和当初两人在网上初次相遇时一样温柔。
“就算大家不在你身边，他们肯定也会带着与我们的记忆，想着我们，在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努力地活着。”
“小蝶……”
“所以，我们都要加油喔！”
重新恢复元气满满状态的小蝶，在电话那头轻轻地笑着。至于时钦，那些让自己烦恼的事，让自己烦心的事，现在已经全都消失了。
问题并没有解决，时钦明天可能依旧会输；疑问并没有得到确认的回答，但是对于时钦而言，所谓利用一事，已经无所谓了。他的目标依旧没有变，他要做的还是和以往一样，而且这次，他不会再因为别人的话而动摇。
时钦看向窗外，他此时才发现，今晚的明月十分美丽，美到时钦无法让自己的视线从上面移开。
“小钦，等你完成了约定，达到了目标，我们一起重新组建【Zero】吧？”
“诶，要重新把【Zero】组起来吗？”
“嗯嗯，到时候拥有能力的我们就去找大家，把大家再次组织起来，就像当初盛夏他做的一样。”
“顾盛夏他吗……”时钦笑笑，“想的太远了啦，而且没有【Zero】这个名号也无所谓啊，大家能重新在一起就够了。”
“真的吗？”
电话那边的小蝶似乎看穿了什么，不停地偷笑。
“时钦你真的觉得【Zero】这个名字已经无所谓了？”
“切，那当……”
话还没说完，时钦突然停住了，因为他想到了现在学院岛的他们，想到了Z组。自己当初组建Z组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呢，难道只是单纯的因为Z是英文字母中的最后一个字母吗？
Z的含义，究竟是最终之Z，还是【Zero】之Z呢。
时钦深深叹出口气。
这个问题，他恐怕要想很长时间了。
一个问题的解决，往往带出一个新的问题。时钦的问题解决了，但还有一人，今晚的等待迟迟没有结果。
不知何时，时钦所在教室的门外，多出了两道倩影。一人正轻靠在墙上，而另一人，则站在门外掩墙偷窥，不时地向教室内投去视线。
“看来今晚我们都来晚了，祈雪。”
“我觉得我是来的太早……啊不，现在来看，应该算是时机正好吧。”
两道人影一人说话，一人反驳，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压低了声音。声音既出，两人的身份也随之明显，一人是学院岛的绝对女王安舞，而另一人，则是学院岛有天使之名的白祈雪。
时钦并不知道，他占用的这间教室是S组的专用教室，而这间教室在晚上，更是属于安舞一个人的活动场所，因为这间教室的角度正好能很好地观赏月亮。
“今晚看来是没办法一个人呆着了。”安舞耸耸肩，“但是我很好奇，祈雪你是来做什么的，总不会也是来休息的吧？说起来，今天一天都没看到你，你去哪了？”
“怎样，我突然想过来看看不行喔？”白祈雪一撇嘴，“我今天干什么去了要你管，哼。”
安舞无奈地笑笑，拍拍白祈雪的肩膀。
“怎么了？”
“走吧。”
“现在就走吗？”
“嗯。”
安舞转过身去，顺着撩发丝的白皙手指，她瀑布般的黑色长发在半空中飞舞出完美的弧度。处于她身后的白祈雪看不到她的表情，不过白祈雪觉得，安舞现在应该是在笑吧。
时钦的情绪，或许也影响了这位女王大人。
“让他们两个人，单独待一会儿吧。”
“两个人？”
虽然有些不解，白祈雪还是跟上安舞的脚步，两人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网上相恋的他们，远距离异地相恋的他们。
只能靠文字信息、靠声音联系彼此，相信彼此的他们。
但那又如何呢，他们能够感受到彼此。
现在这间教室中，并没有什么给女朋友打电话的男生。
有的只是，一对地理位置相距甚远却十分相爱的情侣，正感受着彼此肩膀相靠，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