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发什么呆呢？”
当由月手中的自动铅笔重重敲打我脑袋后，我才恍然回神，想起自己正在补课。
“抱歉，我走神了。”
事实上，此刻的我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来到由月家咖啡店的。我唯一记得只有女子最后所说的那句话，以及她当时所展露的憎恨目光。
“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放下自动铅笔的由月双手交错支于下巴，“叶岚有什么心事吗？”
“其实也说不上心事，不过是有点烦躁罢了。”
由月家的咖啡屋是以冷色调为主的，深黑色咖啡柜的一侧放有着各式各样的咖啡杯及制作用具。而店中的灯光也相对柔和，暖暖黄晕下的咖啡屋给人一种能够放松的温馨感。也只有由月陪着，我才能得到片刻的缓解。
“是因为担心绫时吗？”
“嗯，毕竟，这家伙是第一次进医院。而且……还是因为我的疏忽。”
不自觉的挪开视线，我发觉了挂有莫名名字的起居室：
真实。这应该是由月过世姐姐的名字吧。
“这不是叶岚所能控制的，毕竟都已经发生了。”
“也是呢。”
缓缓闭上双眼，我想起了女子之前的话语。那些幽灵最终会变成鬼魂，变成恐怖疯狂的存在。本来是该去怨恨的，但为什么现在会觉得有些可怜呢？
“虽然是在发呆，不过答题正确率却挺高的。”批改完试卷的由月将其交付，“如果能保持这样的成绩，那下周的模拟考应该没问题。”
直到此刻，我才骤然想起自己是个即将迎考高中生。对我而来，更为重要其实是复习应考。
“说起来，由月姐姐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在补习告一段落后，我们通常都会闲聊。不过，我们从未说过有关自己家庭状况的问题。我不清楚由月的家庭状况，反之亦然。
“真实姐姐吗？”
在将柠檬汁注入杯中后，由月也将金桔切片泡入柠檬汁中：
“姐姐她是个非常温柔的人，才貌兼备，知书达理，就连字都写得非常漂亮。同时也是我最为崇拜的女性。”
柔和的神情中夹杂着一丝得意，仿佛崇拜那人是件异常光荣的事。
“由月也很温柔啊……”
就像由月崇拜其姐姐一样，我也崇拜着品学兼优且很会照顾人的由月。
“这是不一样的哟，叶岚。我和姐姐是有着本质上区别的。”
“哎？”
面对我的不解，用吸管搅拌杯中冰块的由月只是浅浅苦笑：
“叶岚觉得我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当然是非常出色的人。”脱口而出答复引得由月轻轻笑声，“我……有说错什么吗？”
“呵呵，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啦。不过，能听到这样的赞扬，确实很高兴。谢谢你，叶岚。”
“嘛，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
挠了挠滚烫的脸颊，我的视野也不自觉挪到了一边：
和我的透明玻璃杯不同，由月的饮料杯是个极不符合其风格的卡通白瓷杯。
“和真实姐姐相比，我实在差了太多了。叶岚可能感觉不到，但我清楚，我并没达到‘出色’这一程度。或者说是真正的‘出色’。”
“什么意思？”
“姐姐她的温柔是自然的，毫不伪装的。而我是无法做到这点的，所以，我才一直非常着崇拜着姐姐。”
“但实质上，效果不都一样的吗？”
不知是想替由月辩解，还是我无法想通两者的区别。总之，我就这么无脑问了一句。
“不，其实是完全不一样的。”轻轻摇头的由月随之解释，“有时，我的温柔或是好学都是种伪装。因为我想得到别人的认同和赞扬，所以我才不断克制自己，好让自己像个优等生。可事实上，我并没你们所想的那么好学或者懂事……”
“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吧，由月会不会对自己太苛刻了些。”
没人能随心所欲的活着，所以他们多多少少都压抑着几分本性。
“这并不是对自己的要求，只不过，我一直想变成姐姐那样罢了。”
为何要在这时流露出悲伤的神情呢，明明想闲聊消磨时间，为何又在不经意间触及了由月的伤心过往。
叶岚，你真是个不动脑子说话的呆子。
“姐姐她是第一个接受我的人，那时的我非常任性甚至可以说是暴戾。但就算如此，姐姐她还是接受了我，把我当家人一样看待。那样的事，一般人做不到吧。”
“嗯……”
不再多言的我似乎明白了这份感受的由来，。
“叶岚应该不知道的吧，我曾试图烧掉这咖啡屋……但姐姐赶来时，却没一句指责，相反她只是抱着我反复叨念‘你没事就好’。那时的我才刚刚被领出孤儿院不到一周。”
我无法想象由月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事，更不知道她是个孤儿。
“哥哥没告诉姐姐这事情，或许是考虑到我的立场吧。但我觉得就算告诉姐姐，她也会原谅我。可能也在那时，我就发觉了我与姐姐的不同。姐姐对我的信任是绝对真实的，而那也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拥有的善良和温柔。所以啊，我才会崇拜她，崇拜那个像妈妈一样疼爱我的姐姐。”
“妈妈嘛……”
不知为何重复的我看着一脸怀念的由月，轻轻摇动脑袋，我并不想随之回想。
“嗯，真实姐姐对我来说是个充满母性的，如同母亲般的存在。”
不同与学校中给人的冷漠寡言形象，说到家人话题的由月表情会略显丰富。说不定，在整个班级里，能看到如此迷人可爱由月的也只有我一个。
不好不好，快停止不切合实际的妄想吧，笨蛋叶岚。
“只是我一个人说实在太不公平了，叶岚也说说你的家庭吧。”
喝了一口饮料，深呼吸一番的由月似乎对我的解说很是期待。
“就算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很是无奈的挠动后脑勺，只得开口的我随之回想，“嘛，我是家里的独生子。老爸的话，现在应该算是个暴发户吧。至于妈妈……据老爸说，她是个非常有名的战地记者。”
“战地记者？看来叶岚的妈妈非常伟大呢。”
“嗯，妈妈确实有写了不少战地报道，也去了很多地方。还答应了老爸，再做两年就辞职做个专职太太。”
不具任何语调的话语仅为诉说，有关母亲记忆并不清晰的我只记得她每次回来都会带一些东西做纪念，这其中包括了那把刀片坠饰。
“不过啊，这个承诺最终没能兑现……”
瞥视由月，猜出答案的她选择了沉默。
“妈妈她为了掩护当地孩子不幸中弹了……听到这消息的老爸消极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现在，我还能想起老爸当时的表情，那样的孤寂难以言喻，笼罩其的悲恸更是刻骨铭心，不曾减轻，“说起来，老爸他一直想给妈妈一个能安心相夫教子的舒适环境……不过等他做到这一切的时候，妈妈却不在了。”
空荡荡的新房只有两个人居住，总觉得少了什么点的父亲最后还是搬回了那个小却有着无限记忆的住所。或许，就像由月一样，老爸他也相信着妈妈并没离开自己。
“对不起……让你想起了这些。”
垂下脑袋的由月显得十分悲伤，而不知如何是好的我只得急忙解释：
“没事没事，我不也一样，说了多余的话，还让由月为难了。”
事实上，我比由月要幸运得多。因为我和妈妈的接触并不多，所以对我来说，我只是单纯的知道自己失去了最为重要和珍贵的人，却没有太多的切身感受。
而眼前的少女不同，看似坚强的她所承受的痛苦与不舍要胜我太多。
“思念是不会因为生死而消失的，所以，叶岚的妈妈也在某个地方看着你吧。”
轻轻点头，我也希望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