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者，究竟信仰的是信仰本身，还是假借于其身的受洗者？
——
——
嘶鸣的马拉动着马车，疲惫的商人抬头望着烈日炎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热汗，找准一块阴凉的林地，于是就甩着马鞭把马车赶进了树林中。
“瘦子，还有几时能到啊？”马车刚停下，就有一个人从里面钻了出来，跳下马车后一个大屁股坐在大树底下。那胖子扯着衣领好让自己凉快一阵。
“还有一段路，休息一下再走，估计下午就到了。”瘦子拿起挂在腰上的水壶，往嘴里灌了几口之后丢给胖子，可胖子很不客气地仰头就把水喝得一干二净，长吐出一口气后把水壶扔到一边。
“你——货呢！还不带下来？闷坏了怎么办？！”瘦子愤愤地捡起一块小石子砸向对方，喝光自己辛苦保存的水算了，还这样一副懒样，实属令人火大。
胖子嘟囔一声，把水壶捡起丢回去之后走向马车，探手就抓住了一条铁链子，用力一拽就将马车里的物件拉了出来。伴随着一阵重物倒地的声音，马车里的物件才显出了真容——女孩趴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起身，便被胖子用力扯了起来。那铁链连接在项圈的扣子上，将那纤细的脖颈牢牢锁住，而那双脚脚踝上还有这一个乌黑沉重的脚铐，这些物品无不显示佩戴者的身份：
奴隶。
“你他妈给我轻点！”瘦子将水壶砸了过去，他赶忙上前劈手夺过铁链，松了松勒得令人窒息的项圈，将女孩拉到树荫底下。确认对方还能喘气之后再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怎么了？不就是一个货嘛，至于这么生气？”胖子倒是显得一脸无辜，对刚刚的粗鲁行为表现得事不关己，仿佛本应该就是如此。
“我说过多少遍你这个没长进的傻货！”气急败坏的瘦子指着对方鼻子一顿臭骂，“说了多少次，这是大人物要的货，要是半路出事了几条命都不够你赔！”说着，他指向了前进的方向，“你自己想想我们要送到哪里，那里的大人物是你敢招惹的吗？！”
胖子想到了什么，打了个寒战后连忙摇头。瘦子冷笑一声把铁链丢会给胖子，自己则捡起了水壶。
“你在这看着，我去找个地方打点水来。”见到胖子心不在焉地应答几声之后，走出几步的瘦子又折返回来。“死胖子，我可警告你，你别给我动手动脚的。大人物要的是新鲜货，要干净的，明白没？！”
“知道了知道了，谁会对这种半死不活的货感兴趣啊。”嘴上说着嫌弃，胖子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女孩，女孩浑身一抖，把四肢缩得更紧了。
“呵，希望如此。”瘦子啐了一口痰，转身离去。
……
夏日的炎热让每个人都觉得难耐，两眼发昏的女孩抱着自己的双腿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而那个舔着肥厚**的胖子一直摸着下巴在旁看着，随后便扯了扯铁链，将女孩拉到自己的跟前，用手捏住了对方的下巴。
女孩闭上眼睛不敢看着，还把手攥紧背到了身后。
“干净货……用别的地方不就行了？”
何等虎狼之词，女孩听着却没有反应，倒不如说她根本没有力气去作出反应。
锁链一紧，她就被提了起来，几近收缩的脖子开始作痛，令她反射性地咳嗽起来，连带着刺激着空荡的胃部，翻涌出滚烫的带血胃酸，一口就吐在了胖子身上，结果引来了怒火。
“妈的个贱人！”胖子一巴掌便把她扇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然后又伸手抓起她的项圈，像提包似的拎起来带进了树林间。
“可惜就是一个哑巴，不过也好，不会说出去。”
背部传来了重击，是石头的触感。才发觉自己被人扔了下来的女孩下意识地抓了抓松软的泥土，忍受着喉咙处胃酸翻涌之后的灼烧痛，睁开眼睛便能够看见那野兽一边钳住自己的嘴，一边解下裤腰带。
他裂开嘴笑了几声，却突然僵住，瞳孔紧缩看向了石头后方。
“谁，谁那里！”
几日饥饿的人儿无力再支撑下去，眼皮上下移动着，不过她还能看清胖子就像是自说自话，十分滑稽地打着哆嗦地倒在地上，连裤子都没穿好。女孩只觉得背后一阵阴冷，便费力地扭头看向后方。在下一秒，却天地倒悬，双眼一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昏迷的女孩自然是没有看到，但是胖子却看清了从林间深处走出来的人。
一身黑色的袍子，唯有领口上镶着的十字架能够表明是牧师身份；手里提着一柄银色长枪，脸上挂着一副黑色面具；这样的一副奇怪模样却是世人所畏惧的一类人——异端审判官。
“审，审，审，审判官。”他立马匍匐在地，头抵在地上不敢看着。
那不吭声的男人低头用脚尖碰了碰那女孩脚上的铁链，面具下的眼眸思量一阵后用长枪敲了敲胖子的肩膀。
“教会并不是反对奴隶买卖，但是有必要检查她的身份。”
“啊，是是，是的。”胖子挥舞着肥厚的手臂，“这个货，绝，绝对是合法货，不，不，不是拐卖的。”
“口说无凭，这样的道理你应该懂，给我看契约。”
胖子连声诺诺，却在下一刻僵在了原地，他的困窘样被审判官看在眼里，但依然沉默不语。
“死胖子！跑哪去了！？”马车方向传来瘦子的怒吼声。这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拍着脑袋的胖子赶忙指向瘦子，“契约，在，在他那里，我去找他来！”说罢，他便手脚并用地跑回了马车，一把拉住了瘦子的手。
“你干什么去了，货呢？！”发现女孩消失的瘦子暴跳如雷地掴了胖子几巴掌，厉声质问，“我说货哪里去了！你这幅猴急样给谁看呢。”
胖子捂着脸没有还手，哆嗦着指向自己身后。
“来来来，来了！”
“什么来了，你是被恶灵附身了吗？！”瘦子骂骂咧咧地把他推开，这才看见了跟在身后的黑袍神官。扑通一声，两人齐齐跪下。
抱着女孩的审判官无声地盯着两人，最后终于是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给我检查契约。”
“是！审判官大人——”
下意识地转过身去马车寻找那一纸契约的瘦子终于醒了神，而后又脸色惨白地转了回来。“审，审判官大人，我们，我们没有契约。”
忽然的，一阵阴冷的风吹过两人的脖子，吹得叫人直打颤。
“没有？”
审判官的声音没有一点变化。这只不过是一次普通的疑问却叫人如入冰窟。
“饶命审判官大人！”几乎把头按在地里的瘦子咽了一口唾沫，双手抠着地上的泥土。“契约，契约在买家那里，我们只是送货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黑袍牧师的目光在怀里的女孩与两名奴隶商人身上来回移动，最后停顿几息。
“买家是谁？”
“啊这……”两人面面相觑，最后都摇起头来。
“我们，不能说……这是保密契约里规定的。”
审判官不答话，两人亦不敢抬头。
“没有携带契约，私自运送，该当何罪？”审判官平淡的声音如石子在两人心中激起波澜，胖瘦两人惊恐万分，求饶声不断，瘦子更是想要上前以亲吻对方的鞋换以饶恕，但是那柄长枪立在面前颇有不可前进的意思。
审判官注视几息，接着说道。“视为与贩卖自由民同罪，视为与拐卖幼童同罪，应当处以何刑？”
胖瘦两人安静了下来，见多识广的他们自然明白最后的结局，他俩对视了一眼，决定了接下来的行动。
“该当……死罪。”
话音刚落，两人暴起。瘦子甩出了马鞭缠紧了长枪，而胖子猛扑过去，从审判官抱着女孩的一边手臂的方向挥拳往对方砸去，这一切是来的多么猝不及防，始料不及。
“……袭击审判官，罪加一等。”
伴随这一阵破空声，明明是攥在瘦子手中的马鞭却飞甩着抽打在胖子的脸上，接着那单手提起的长枪一转，便扎进了胖子的心口。审判官抬脚将其踢开，一个转身用身上的黑袍挡住了溅起的血点。他低头望了一眼依旧是没被染半分污血的女孩，扭头便看向了逃跑的瘦子。
瘦子已经踉跄地跑回了马车，伸手便朝着马缰绳摸去。
嗡——
是箭矢上的翎羽发出的颤声，在身体仄歪的一瞬间，他就感觉到了脖子一阵清凉。清凉到令他觉得没由来地可怕。瘦子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子，在摸到鲜血的同时，也摸到了一个棍状的凸起硬物。
……
沙沙作响的不只是微风吹动丛叶的声音，还有审判官那浅又缓的脚步声。他无声地把手中的弩收回了黑袍中，漫步上前将那具被弩箭贯穿脖子的尸体移开，并抱着女孩上了马车。
片刻，马匹发出了嘶鸣声，尽管是不熟悉的马夫，不熟悉的路线，但依然恪尽职守地拉着马车上了大道，向那目的地驶去。
——
——
铛铛铛——
钟声撞击着每个人的耳膜，每个人的脸上却充满狂热。
登时城门的大开，在无数人的簇拥之下，一排排白袍神父徐徐走出，中间还夹着一群红衣主教并行走出。而围观的民众纷纷匍匐在地，共同吟唱着同一句赞词：赞美我主！
伴随着另外一种钟声响起，原先沉默的红袍神官终于有了动作，他们从袍子里取出了一本羊皮制成的书，细念的共语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一同望向城中那高耸的教堂尖塔。
哦，赞美我主，敬爱的神。
我等迷途的羔羊，期盼您的指引；我等原罪的野兽，静候您的洗礼。
伟大的主，我等歌颂您的神力，赐福于世间的神力；我等折服于您的智慧，叹止于跨越星空的智慧。
赞美我主！我等愿伏于您的脚下，成为主最忠实的信徒。
为主之矛，为主之盾，为主之侍从！
吟咏声此起彼伏，从城外传到了教堂内，从每一个角落传到了每一片天空，赞颂着神恩，赞颂着着新圣城——雅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