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哇哇哇，外面人好多，不想出去啊……”
妹妹可怜巴巴的把脸埋在床上，一副装傻的表情。
“喂喂，说什么呢。不是昨天刚刚约好的么，今天就想反悔了么。”
我拎着妹妹的后脖颈，正打算把她扯离这张床。
“呜哇哇哇，不要啊……”
真是的，难得说好的要去逛夜市，顺带着治疗这小家伙的人群恐惧症的。这下子临到关键时刻，反而后悔了么。
“好啦好啦，去夜市的话会给你买烤章鱼吃的。”
“谁要吃那种东西啦！干巴巴的一股腥臭味！”
啊咧，女孩子一般不都是很喜欢吃烤章鱼的么。不过我倒是也不喜欢吃这种东西就是了。
“那，带你去吃章鱼丸子好了。要不然就喂你喝章鱼苏打水好了。”
“为什么都是章鱼啊笨蛋哥哥！话说章鱼苏打水是个什么东西啊！”
妹妹死命的拽着床单，一边拽着一边还不忘了吐槽。
“……唔，好吧，我放弃了嗯。”
犟不过这小家伙呢。我一屁股坐在了床边。“呐，拿笔和纸来吧。”
“嗯嗯？”
看着妹妹一脸警惕的样子，我无奈的说道，“我也难得逛一次夜市的啊。你要是没办法出门的话，当然是我自己给你买回来吃了啊……”
“哦哦！那我要章鱼丸子和可乐！还有薯片速食面和烤红豆饼！还有还有……”
我一手刀打到了妹妹的脸上。“哎哟！”
“我怎么可能记得住那么多东西……快去拿笔和纸记下来啊，笨蛋猴子。”
“哦哦，遵命，长官！”
妹妹两眼放光地跑开了。这小家伙，真是没有办法呢。
又一次帮妹妹买零食啊，感觉帮这小家伙最近买零食的次数有点儿多呢。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这个时候也是逛夜市的好时机吧？
不过看着妹妹那写的满满的备忘字条，话说这些东西有一般是可以在便利店买到的东西吧？那这次去逛夜市有什么意义啊。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夜市一条街。这条街不是很宽，不过论长度的话还是很长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地方的人就有了在这条街上夜间摆摊的现象呢。
穿过几个卖小女孩儿小挂件的摊位，我看到了卖章鱼丸子的小商贩。
“啊啊，那个，我要一份儿章鱼丸子。”
“好的。调味料要哪个？番茄酱还是沙拉酱？”
“呃，沙拉酱吧。”
“那，要芥末么？”
突然有一种想挤下很多很多芥末的冲动，看看家里那小家伙泪流满面的样子。不过想想看还是算了嗯。
“啊啊，少放一点点就可以了。”
“好的。等一会儿啊，一会儿就好。”
“啊啊，知道了。”
等待的时间感觉稍微有些漫长啊，我无聊的用脚轻跺着节拍。咚咚咚——
——“喂！不是说不来的么！还是偷偷地过来了吧？”
一个爽朗的男声响起。我叹了口气，回过头来，大伟和小熊出现在人流的另一端。
“拜托，我可是只是单纯的出来买东西而已啊。我对这种人多的地方又没什么兴趣。”这话刚一说出口，突然想到有点儿像是妹妹说的话呢。
“喂喂，要是说你对逛夜市不感兴趣，我才不信咧。”
“本来就不感冒啊，比起夜市这种地方，我宁可去图书馆泡着看书。”感觉说这话的时候，自己有几分高傲的感觉啊。
“不是应该都是这样么？”大伟说道。
“什么都是这样？”我有点儿莫名其妙。
“啊啊……没什么啦。”
小熊拽了拽大伟的外套下摆，比划了一个“禁言”的手势；一双圆圆的死鱼眼，盯着大伟不放。
感觉说话被晾在一边，这小家伙似乎不满意了啊。
“……唔，吾之随从……可恶，竟然敢……”
喂喂，果真不高兴了啊。那一双死鱼眼瞪的更加厉害了啊。
“啊啊啊啊、那个、这个、好好好好，咱们马上就走……继续逛街继续逛街，那个啥，刚才看的那个发夹不错啊……啊啊，还有前面那家的棉花糖，不过看上去那么粉红，肯定是加了不少色素什么的吧……”大伟手忙脚乱不知所措，感觉这家伙真是很努力了啊。
“……随从，吾要烈雀之胫，少火。”小熊突然淡淡说道。
啊咧？我愣了一下，略微思考，感觉我的理解能力意外的在这句话上面脱线了啊。
“……唔，要烤鸡腿啦！不要老的！笨蛋哥哥！”
半晌的冷场之后，小熊终于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看着大伟屁颠屁颠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家伙走掉了也罢，现在又只剩下我和小熊大眼瞪小眼了。
这场景还真是似曾相识呢。
……
“做好咯，章鱼丸子一份——哪位的？配沙拉酱的章鱼丸子——”
买章鱼丸子的小贩的叫喊声打破了平静。啊啊，不知不觉间回过头来看，那里已经围了一圈儿的人啊。
“啊啊，我的我的。”我慌慌张张地挤了进去，片刻之后又钻了出来。
小熊还是在原地一动不动，只不过视线由望着我的眼睛，转向了盯着我的手上——
咕噜。
即便伪装的再好，也能明显能听到吞口水的声音啊。
“那个，”我挠了挠头发，指向手里这章鱼丸子，“是想要吃一个么？”
“说、说什么呢，异端旅者！这明显是……啊啊……”
我用竹签捻起一个丸子，递在小熊的鼻子前面。这小家伙的死鱼眼逐渐放亮了。看吧看吧，对付惯了家里的自闭妹妹，面前这个中二病患者也没什么难对付的。
“喏，这份儿给你好了……”
“……唔？”
“啊啊，那个，反正这次要出来买很多东西啦，所以再耽误一些时间也没问题的……”
说着说着，我的视线就不自觉的闪避到一边去了啊。
“……真的？”
“啊啊，是真的是真的。喏，张嘴，啊——”
“啊——”小熊闭上眼睛，张开圆嘟嘟的小嘴巴。我顺势把热乎乎的章鱼丸子塞了进去。“唔！唔！……好吃！”小熊似乎感觉很幸福的样子。
刚才一瞬间突然有一种喂小动物投食的感觉啊，我好像能一点儿理解大伟的感受了。
不过这种感受还是少点儿比较好吧。
“嘿嘿嘿嘿。”小熊一脸高兴的咀嚼着章鱼丸子，小脸蛋涨的鼓鼓的。
突然小熊叫了一声。
“啊！我忘记了！”
我有点儿不太理解，“忘记？忘记什么了啊？”
“汝！汝这异端旅者！是在这魔物烧中用了什么毒物，让吾沉迷如此吧！”
小熊跳后一步，手指直直的指向我的鼻子尖。
“魔物烧……这个只是普通的章鱼丸子吧……”
“异端旅者！今日找你，是有重要的事情相商！怎可因为一时的口腹蜜饯……”
“啊咧？”突然感觉卡壳了的样子啊。
“……口、口腹之欲，耽误那最为重要的事情！”
刚才那说错的台词是怎么回事儿啊，是咬到舌头了么。
“啊啊，那么，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呢？”
“吾且问汝，一周之前，吾借予汝的那本书，汝可阅否？”
是问我上次莫名其妙塞给我的那本书么，我迟疑了。实话实说，那本书自从到我这里后，要说扫两眼的话，倒是有个三四次；要说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通读一遍的话，这一次也没有过。嘛，毕竟是我不感兴趣的书啊，更何况是有一半儿强塞过来的，没有办法。
看我神色愣了那么一下，小熊冷冷道，“如此，答案为——否？”
“啊啊，是的。”不知怎的，我坚定下来，决定向这小家伙摊牌，“只是草草的看了两眼；认真的话，一次也没有读过。”
“很好……”
“不过我这时候倒是要反过来问你了，那本书的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其实是里面的那张黑色卡片吧？”
我突然诘难道。
小熊听到这个，脸色登地变的阴沉起来。
“……哼哼哼哼。”
“怎么了？”我突然感觉有些不详。
“……异端旅者，既然都已走到这种地步，何妨来见证一下呢？”
“见证……见证什么啊？”
“那、异端旅者，随吾前行！”
话刚脱口，小熊便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被这小家伙这么一带，我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啊咧？”看样子是打算直接把我拽到什么地方去吧？但是小熊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拽不动我啊。
“咿呀、咿呀……噗哈……”
小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脸上泛着红扑扑的红晕。“那，跟吾来便是了。”
早知道这样，就不要逞强啊喂。
“呃，那你哥哥、大伟呢？”
“……不用理他。”
……突然觉得大伟这家伙也蛮可怜的。
小熊在前面快步的走着，我在后面踉踉跄跄的跟着。夜市灯火流动，人头攒动；手里的章鱼丸子有些久了，有点儿软趴趴的感觉。小熊转过一个弯儿，避开夜市的光亮，进了一处僻静的小道。
“喂喂，这是要去哪儿……？”我在后面大声问道。
小熊没有答话，只是低头在前面急匆匆地走着。我愈发的不安起来，这条小道由石阶铺就，周围都是森林，似乎是一处僻静的公园。迈动的脚步越来越吃力，看样子是在往上坡路上在走。
“到了。”
小熊突然停下了脚步，指向暗暗的前方，“那旅者，即在彼方等候着汝。”
我眯起眼睛。托远处夜市那明亮灯光的福，这边虽然地处僻静，仍然是可以在夜色中看清楚东西的。小熊指着远处，是一间小凉亭；在那凉亭正中，能够清晰的看到一个白衣女人的身影。
我感觉浑身发麻。但是好奇心战胜了一切。
虽然我已经预料到对面那人是谁了。
是柳医生。
仍然是一副知性的椭圆眼镜，平整的白色风衣在夜晚的风中吹起棱角。
冷静下来考虑，在这种场合，最先应该做的，就是先发制人。
所以我笑了，尽量让自己的气势看起来不是那么的弱。
“我的生活一直都很平静，不知道为什么，每天过着的都是安安稳稳的日子。每天都是一成不变的日子，每天都是轻松的日常。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我很喜欢读推理小说。也许能够借着小说里面复杂的情节和逻辑，才能激发自己的脑子的活跃，才能让我确实的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但是生活果然是戏剧性的啊。自从什么时候起，我就被你盯上了呢，柳医生。前一阵子妈妈和你吵架那事情你还记得吧？托你的福，还连带着我受了伤。借着妈妈的关系进到这个家里来，你的目标应该是另有他人。一开始，我以为你的目标是为了我那自闭症的妹妹，但是事实上你对她丝毫没有展现出一丁点儿兴趣。而家里的最后一个人，只可能是我了。
“而今天的相会正巧证明了这点，现在只剩下动机了。一名医生，想尽一切手段来跟踪调查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这到底是为什么？现在就请你来告诉我吧，柳医生，那个你想要得到的东西。”
柳医生脸转向一旁，嘴角浮出一丝冷笑。
“你真是个有趣的孩子呢。没错啊，我的目标就是你。但是为什么一名医生，会想尽一切手段来跟踪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呢？来吧，回答我吧，用你自己的想象和推理，相信我不用多说什么了吧。”
……
……
……
我的脑子突然闪电般掠过一个念头。之后是一系列疯狂而又不可思议的想法。
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这不是真的。
不知什么时候，柔软的触感从背部传来，长长的发梢拂过我的脸庞。
“虽然我不太清楚你那边是怎么样了，但是看你脸上的表情，应该算想明白了吧。”
调皮的丝带系在伊人的左右，耳畔轻喃的，是少女的声音。
“来吧，面对现实吧。这是我一直想让你母亲做的事情，这样也好让她从痛苦之中解脱出来。”
“啊啊，我知道了。”
我有气无力地说出这句话，仿佛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在背后环抱着我，哭泣着的女孩，就是我的妹妹啊。
与其说是不知不觉间出现的，倒不如说是，她一直都在吧。
医生为什么要调查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呢？
医生不是应该去调查病人么？
那么这个普通的高中生就应该是病人了吧？
妹妹为什么要有自闭症呢？
自闭症不是应该无法与任何一个人交流么？
那么这种自闭症实际上只是一个借口吧？
为什么我没有关于妹妹童年的记忆呢？
是因为她在那时，尚不存在么？
为什么妹妹每次走路都静悄悄的没有声音；甚至最近一次在别人面前钻进我的被窝，都没有被发现呢？
是因为她本来的身份，就是没有实体的么？
一切的一切，都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这个妹妹，只是我的妄想而已。
她的实体，不存在。
“最喜欢你了，哥哥……所以，请不要让我一个人……”
妹妹在背后哭泣着，泪水沾湿了我的衬衫。
“啊啊，别哭了，章鱼丸子给你买回来了哟。虽然被小熊那家伙吃了一个，但是还剩很多哟。”
我哄着妹妹，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顶，像抚摸一只受惊了的小猫一样。
虽然她，不存在。
“你又见到她了啊。不知道在你那边看上去是怎么样的，但是在我这边，看上去却是很可笑呢。”
我冷冷地瞪了柳医生一眼，柳医生却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好好想想吧，如果继续按照这种逻辑推理下去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听到这句话，我愣了一下，而后又是猛然的一颤。
琉璃乍碎，如水银溅瀑。
世界分崩，如梦幻泡影。
“是的，我知道了。”我的言语，变得坚定而又冷酷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