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国——武茗村。
一个不怎么出名的地方。
一个不怎么出名的人来的地方。
“哎老先生，问你个事，你们这不过节的吗？”
“嗯？年轻人啊，我们这还过什么节，小伙子小姑娘都出去闯啦，剩下我们一把老骨头，折腾不起来了。”
也是，环顾村里一圈，地也荒了，家家门口倒是有贴上春联，但是鞭炮声，叫卖声，吆喝声什么都没有。似乎写好春联调好浆糊，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最大的事了。
“那你们村里，平时有啥事怎么办？”
“这小村子，四面没河没堤的，周围不出十里地就是大城市，平常想要啥买啥都有来往的商队，还能有啥事。”
武茗村地处平原，四处又不环河，可谓是平庸中的平庸，似乎政府都已经无视了这块地。
夜清似乎理解了什么，也似乎是不想多问了。
但老头子难能寻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他主动提到：“小伙子来这里是要找人吗？”
“嗯……不是，我原本是个游客，那边城里人告诉我这有个村子，随兴走来了。”夜清随便指了个方向，压根不是他想来的，先前在城楼上，黍跟他说这一片地荒着可不行，他才过来看看怎么个事，于是发现了还有个老村子在这。
说来也奇，自从夜清解决了大荒城千年来的邪魔污染后，黍就主动提出要出来走一走，这可把其他兄弟姐妹高兴坏了，都说她一个人在这呆了上千年可太遭罪了。
“游客？小伙子，我老头子这么些年可不是白活了，你身上连个包都没背，还像骗我老头子啊，现在能知道这村子的人可不多了，你许是遇见了从这村子走出去的人，好吧我也不多问了，村子里还有几间空着的屋子，想住的话就住进来吧。”
这村子由于没什么高处视角，夜清也不好估摸它的面积，但看这蜿蜒的小路，以及各家各户之间能种下一片玉米的距离，他估计这村子其实不小。
“忘了问了，老先生您贵姓？”
“不重要啦，实话说人老了忘性就大，这些年一直老头子老头子的叫，我也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老头子哈哈地干笑两下，对这件事好像并不在意。
夜清也看得出村子里的宁静，点了点头悄然漫步在乡间小路上。周围的都是瓦房，墙上有的刷了漆，有的已经秃了，看得出一砖一瓦垒起来的痕迹，甚至有一些塌了的，倒了的，也没人有精力去收拾。
偶有几乎人家，老头子老太太坐在椅子上晒太阳，还能听到隔壁依旧住在村里的年轻人或者中年人做活的声音。甚至隐隐能听到婴儿的哭声和小孩子在欢快地玩。
也就是说这村子不是真的荒了，而是遇到过什么事情，让村里的人都想走出去了。
夜清把黍和绩招呼了过来，他们三人寻得了一处破旧的小瓦房，这瓦房周围也没什么人住，尤为清净。
黍想研究研究，这样一块好地怎么就荒了，绩呢，只是想跟着姐姐走走，毕竟这可是黍第一次从大荒城走出来。
夜清还要去准备一些日常生活用的东西，虽然作为岁片的黍和绩以及作为巨兽本身的渊都不需要频繁的吃喝，但生活总要有点生活的样子。
“绩！我告诉你了先把一些破瓦罐里的虫子先赶一赶，你怎么又直接把他们放柜子里了！”
“哎呀，这个灰拿水是洗不掉的，你得拿个东西刮一刮才行！”
“哎哎哎，那个柜门很松，你先给它钉实了再用啊”黍的嗔怪声不绝于耳
有时候绩也会有些委屈。
“你看看，这哪有钉子。要先等他把东西带回来。”
“这罐子都成这个样子了，直接扔了就好了，何必还刷洗呢。”
可最后，绩还是老老实实地按黍的吩咐收拾屋子，一个小瓦房经过一下午的整治，才算是能住了。
夜清回来的时候，他腿都累软了，推着个三轮车，上面载着煤气罐，灶台，被褥，碗筷，扫帚，簸箕，
“你买菜了吗？”等他进门后黍的第一句话是这样问的。
夜清把东西放下后跟黍对视了两秒，紧接着直接躺地上了：“我还真给忘了。”
黍这边也顾不上自己劳累了一下午，又准备出门买菜。可刚走到门口却被夜清一个翻身拉住了脚踝。
“这大晚上的你想去哪买啊？”
绩这边刚扫完炕，听到屋外的声音，刚出来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你干什么呢？”他问道。眼神像看垃圾一样看着夜清。
“你姐要离家出走，快来拉住。”
绩早已习惯了夜清这副鬼样子，连忙说道：“姐，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黍一扶额，说道：“东西齐了，但是没买菜，晚饭可没了着落”
闹是闹了一番，夜清赶忙把一只脚踏出门的黍拉了回来，她和绩的服装都太特别了，让那些老人们看到了还以为是官府的人。
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连忙走出门，但刚拐过一条小土路他就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开始叹气了。
没办法，这时候老家伙们都该休息了，他上哪里弄饭呢？于是只好抬起头看星星。
这里的夜空很美，美的不现实。
可没几分钟，他就听见黍在叫他了。
暗黄色的服装让她在夜空下像一只萤火虫一样，夜清顺着她的方向看去，那小屋里已经升起了炊烟。
黍好歹也是跟农人们生活过几百年的人，她当然知道这时候家家户户都该睡下，以她的能力弄出些粮食来还不难。
刚刚她说要出去，只是想找借口去采一些土样。
待两个人回到家时，绩已经把饭盛出来了，顺带洗了一把野菜佐餐。
夜清看着这顿饭，内心不禁觉得好笑。
他似是在找话题一样说道：“当初若不是黍姐，大荒现在怕是还耕种不了吧？”
黍也很难否认自己的功劳，但也尽力委婉地讲道：“那也是神农教了我这些知识，我只是替她将这些传承下来罢了。”
“是啊，说起来我倒是想到了以前玩的游戏。那个单机游戏自然是有作弊方式的，那时候我遇到打不过的关卡或者很麻烦不想费劲的关卡时都会作弊调出一些越级的装备道具。最后重复这个过程完成这个游戏。现在想想，也不知道当初是在玩什么。”
黍咽下一口后略感不解地答道：“可能，只是喜欢过关那一刻的感受？”
绩可知道夜清在指什么，他这些年行商做旅，有不少事都是靠着自己的权能拿下来的，好说话的就用自己的织物加价，难说话的就用自己的力量让对方不说话。总之，一般商队遭到劫匪或者贪官时的损失，他都没遭受过。
大荒城也一样，黍就像那个作弊方式。她帮着大荒的人民过关升级。一步一步开拓到如今的模样。
想到这，绩瞥了夜清一眼，两人眼神对视那一瞬间，互相都知道了对方在想什么，夜清回了一笑，绩则是低头吃饭。
黍看出了两人不大对付，只好左劝劝，右劝劝，可到是让俩人没吵起来。
夜清对于黍过去的做法只觉得像是做游戏，可绩认为姐姐的大义不能被他这么轻易地否定掉。
可黍呢？她或许只是在做她认为自己应该做的，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最平常的事。
这些过去的事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事，今晚怎么睡。
这个小房只有两间算得上卧室的屋子，但很显然，绩和夜清不对付，但男女同居，怎么也得不对劲。
于是洗完碗后三个人围坐在餐桌旁陷入了尴尬。
“……”
“……”
“……”
半晌。
“要不，我打地铺？”夜清小声问道。
“你这不还是想和我姐一个屋”绩拍桌子站起来。
黍这边，她也不知道该向着谁。
可夜清脸皮厚啊，他立马换了个眼神，含情脉脉地看着绩：“那还是咱俩一个屋？”
绩被他这一句话说的浑身一个寒颤，想说什么但又没话了。连忙转动眼珠子看向黍，却发现黍也在看着他。虽然是姐姐，但黍的个头比绩要矮不少，这一下子的眼神就像小妹妹一样。
“俩人对眼神呢？好了好了，我就随便躺躺算了”夜清说着话，从后院抱来一大捆干草，直接堆在空地上，接着讲道：“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再说我这个衣服也耐脏”
说着他就直接躺下了，也或许是累着了，没一会他就安静下去了。
起先黍也想把他拉起来，但想了想这似乎的确是最好的方法了。
这小房子的中厅里除了餐桌和大碗柜之外就剩下夜清的草铺了，所以看上去也没有那么乱，屋外是架的洗脸盆，旁边立着个水缸，横卷着一条铁丝上面挂着毛巾和晾晒的衣物。
倒是卧室里，除了火炕之外还有衣柜，墙角还堆着杂物。但大晚上的俩人也顾不得收拾什么了，各自整理一下就躺下了。
夜里只剩下噼啪的柴火声。
草铺当然不是那么舒服的，一些混在其中的木岔有时还会硌到夜清的手脸，半夜他醒过来时，只会静静地听着柴火被烧裂的声音，以及火焰炙烤空气的呼呼声，这让他感到十分安宁。
他也想过，左右手两扇门，只要打开右手边的那扇门，再揭开一块棉，就能看到黍那无遮无掩的身体。
但是他没这么做。
夜晚是漫长的，实在躺不住了的时候，他也会走出屋外去看星星。看那些打小在城市生活中不曾见到过的景象。
待上下眼皮打架的时候，他走回屋子里躺在草铺上，躺着躺着，就感到阳光照过来了。
可他是在炕上醒来的，比阳光更先被他感知到的是饭香。
还没弄清楚这些事的夜清，听到了勺子敲在瓷碗上的声音。
“早安？来吃点东西吧。”黍坐在炕头，手里拿着一碗粥。
屋外的绩隔着窗户讲道：“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黍姐就去附近的城里买了一袋米一袋面，还有各种肉菜，她还让我把你抬到床上去，你睡得可是真死，根本没感觉。”
夜清听他这话顿时感到有些尴尬，可迎着黍那副笑脸时他心里也只剩下了感谢。
昨晚他在揶揄黍的时候她大抵是能从那讲话气氛和语气中猜到一二的。
黍把粥放在炕头，又说道：“我去给你拿两碟凉菜？”
在她心中，她觉得夜清为她们做的更多。
黍换下了那身色彩斑斓的服装，取而代之的是一套青布衫，腰间还系着一条白毛巾，若是陌生人看了，还以为这是谁家的新媳妇。
可绩仍是那套看起来就高大上的服装，手中还拿着针线，像是在缝手巾。
“你这是干嘛呢”他问道。
黍抢过话答道：“他给我缝毛巾呢，他说镇上买的不放心，怕脏怕料子不好。”
原来还是个姐控。夜清如此想到。
“那我先出去啦”黍说着话就向院子里的一小块地走去，夜清顺着窗户看那地已经被翻过一遍了。
“这也是她做的？”
绩一边缝东西一边点点头答道：“姐她一大早卖完东西回来就把那一小块地翻了一遍，她想看看为什么这里的人都放弃了种植。”
夜清看着黍在田里弯着腰捻着土的样子，打趣道：“炎国有句话来描述他们的农村生活，叫男耕女织，这怎么还女耕男织起来了？”
绩瞥了他一眼，一下子也拿不准夜清说这话居心何在，骂自己不像个男的？不是，他那语气没有攻击的意思。
想了一会，绩选择了闭口不答。
可夜清心中想的更多，他披上衣服就要出门，绩问他要干嘛，他只是回了一个嗤笑。
与黍不同地，夜清先去找了附近的人家，那些老头子们最喜欢聊天了，毕竟这一把年纪，也只剩下聊天和下棋这两样不费体力的消遣了。
夜清问那老太太为何这里的地都荒着。
老太太说，自己年轻时候这里还是个自给自足的小村子，后来周围的城里不收这里的作物了，可这里的盐啊油啊各种东西都需要从城里进口，很快村子里的年轻人就都出去找了活计，再买东西送进村里来，年轻人一走，老头子们就干不动了，偶有帮着带带孩子，若是自家儿子不出息，我们几个就帮衬着点，反正等我们这茬人老掉了，这村子也就荒了，官府都不在意这两亩地，我们还在意个啥。
夜清认同地缓缓点头，似乎她话里没提到土质的问题。
“我看那山头上也有地，都是种不动了吗？”
“嗐呀，到了这个年纪，上下山已经很难了，何况再背东西呢？”
年轻人不愿意再回到村子里耕种，他们发现城里的活比村里的更赚钱，更轻松。
聊了一会，夜清借以遛弯的名义回到了自己的小屋，缺看见黍还在田里，可已经不止刚刚那一小块地，院子里这一片都被她翻了一番，她这时正在挑水，有些地干的太硬实了，得先浇开才行。
黍做了几百年农民，她只知道地里种不出好东西是因为土不行，种不行，气候不行，方法不行。
但绩跟夜清对上眼神那一刻，绩也明白，夜清也明白，这里人不行。
绩行商这些年，在他进村那一刻他大概就想到了这些问题，交易不便，收益过低，但是他没告诉黍，夜清想了想，也没告诉她。
可黍呢。
汗水将她的头发打湿，一缕一缕挂在脸上，虽说巨兽的身体不会磨出水泡茧子，但仍能从她脸上看到疲惫的样子。
“回来了？中饭还没到时候呢，快来给我搭把手，把这桶水抬到那边地头上去。”黍头也没抬地说道。
夜清下意识地答了一声，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拎着水桶了。
“行了，把那片地浇一浇，看看拿木棍能捅进去了就行”
“对，然后，拿这个东西，插进去一尺左右，沾上来的土样弄到这个小瓶里。回屋之后放窗台上就行。”
他回屋子里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
绩烧好了饭，等黍从田里回来。
夜清把早上的话跟绩说了一通。
绩也明白这件事，他说，黍肯定不愿意这么放弃一块地，但是怎么让她明白呢，有些地种不下去，不一定是地的问题。
一天的研究下来，黍也发现了这里土质很好，不种地单纯只是人们不愿意种。
晚饭，三个人各怀心事，导致这顿饭的气氛异常尴尬。
“你们怎么了吗？”黍率先问道。
夜清笑了笑说道：“有点累了，昨晚没休息好。”
这是个很不错的理由，他的确睡得不好。
可是绩就没那么多借口了，他想了想，说道：“姐，你也发现了，这里的人不愿意种地，他们更想走出去。”
黍听这话的时候一愣，随后也明白过来，其实从那附近的城里看到的人，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从这村里来的。
夜里，为了探讨怎么让黍放下这个执着，俩男的不得已同床共寝，一人在炕头，一人在炕尾。
但俩人的方向相当不合，夜清的想法是要黍认识到这块“废地”的事实，毕竟纵观整个大炎，这种地块多得数不胜数，根本救不过来。
而绩呢，他是想帮帮黍，治好了这块地，大不了以后不带她来这种地方就是了。
“你们千岁万寿，怎么可能一辈子不见这种事？”夜清小声质问着。
“那怎么样？难道要告诉她她不行？”
“对于这种事，强改强求就是不行！”
岁片的尊严就是对这片天地的掌控力，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去承认败给自然。
“打败你们的是人文”夜清知道绩的想法，如此说到。
两人尽管小声争吵，可不大的屋子到底把黍吵醒了，她踏着拖鞋开门说道：“你们两个，能不能好好睡觉！”
听她这话，夜清下意识地直接盖被蒙头，然后再悄悄探出来。
他以前偷着看手机被老妈发现的时候就是这个状态。
黍说完就撂门回屋了，劳作了一天的她累得很。
就这样，夜清和绩俩人压着更低的声音又吵到后半夜，还是夜清撑不住先睡着了。
所幸俩人谁都没有打呼噜的习惯，不然今晚必有血光之灾。
次日绩醒来的时候夜清已经没影了，黍下田的时候就见天边压着云，自觉不妙。
“啧”绩心里有了猜测。他跟黍打了个招呼就准备进城，夜清这家伙说不过就要动硬的了。
至少村子一圈没再看见夜清的影子，一大早俩人就突然各忙各的，黍也知道不太妙，但现在只有她蒙在鼓里，即使有什么想法也不能贸然行动。
绩算了算日子，先是找到了城里的装饰品店，店老板告诉他夜里有一个年轻人过来定了几十盏灯，还是老式的那种孔明灯。
绩大概能猜到是夜清的手笔，但是他也拿不准这人想干嘛，转念一想说道：“谢谢，我这边也急着要灯，我出双倍的价，您看愿不愿意把这批灯先交给我？”
店主看他文质彬彬的，又穿着讲究，自然也没多想，说道：“可以是可以，那位先生并没订工期，不如这样，我能先给你四十只，这样他如果问起来，我们只当是做慢了，怎么样？”
绩同意了，他只是想知道夜清到底要干嘛。
谈好了价格他瞥了一眼，天边那乌云已经散开压在天山，似乎马上就要有一场大雨。
他给老板留下定金后赶忙跑去下一个店铺，可刚走半路，就有一群官兵在街上，这令他不得已只能先躲在一家饭店里。
这群官兵挨家挨户地通知，说要有天灾了，让他们避一避。
绩估摸着就是不远处那一片云了。不知是雨是雹。
可有些人听到这话就急了，追着官兵问那天灾是何处。
“没看那片云吗？别耽误我们正事！”士兵推开他，接着游街通知。
那人见了云后又急匆匆开始找车问路，和他一样的人也越来越多，绩恍然大悟，他知道夜清要做什么了。
这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一道视线在盯着他，转头，视线却散在人群中央。
他回到刚刚的店老板那里，却见夜清正拿了一把折扇坐在那。
老板见他来了，笑呵呵地说道：“先生，这位就是我刚跟你说的那位老爷，要不你们商量商量？我去给二位沏杯茶水？”
“不用了，刚刚你说的那些条件，我都同意”夜清挥了挥手说道，“这位老爷，远道是客，不如随我一同逛逛？”
看夜清装的有模有样的，绩想着不如跟他走走，看他农这么大阵仗到底是要做什么。
俩人走着走着就回了村里，但此时村子的模样却变了。
挨家挨户地都有年轻人拉着老人孩子准备离开，原本冷清的村子突然热闹起来。
可是有的老人不愿离开，他一辈子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怎能愿意离开这片土地？
回到他们那个小屋，黍也不在家了。想都不用想，她此刻肯定是全村人里离那片天灾云最近的一个。
黑云压城城欲摧，黑云是真的云，城却不是真的城，因此一个天师也没有来，突然出现的天灾让移动地块也来不及回避，当然，或许更大原因是移动地块所消耗的能源远大于硬抗天灾会受到的损失。
绩来不及陪着夜清看戏，他急忙跑到黍那边，可是黍呢，只是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人。
那些年轻人都放弃了这片地，他们不愿意耕作不愿意对抗灾祸，而是想逃。
一下子，绩也愣住了，他不知不觉地被夜清溜的团团转。
可天灾云不会等两人的无敌帧，第一滴雨水落在地面上结成源石晶体时，事情已经开始不妙了，黍急忙挥动那根黄绿色的琮，力量以她为中心散发出来，她想护住这片地，能量遍及之处绿意盎然，万物生长，绩也随即用织针汇出这片土地的灵气加护在黍身上，可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努力，身后是车马声，叫喊声，没有任何一个年轻人愿意站出来保护这片土地。
也没有任何人说一声：“姑娘，这里危险，快离开吧。”
一滴雨刺破了能量壁，打在地上，生出源石花，一躲又一躲。黍也不想努力了，她知道，等自己离开这里之后，这片地最终会淹没在源石丛中，重新开始演替。自己又何必在此卖命呢？或者说，自己的命在这片土地上真的那么有用吗？未必。
或许几十年后某人路过这里时，能从断壁残垣中发现一些人们生活过的痕迹，但武茗村已经消失了。
夜清只是背着手摇着扇看着这一切。
他在龙门收走的那场天灾，当然不会浪费。
绩在这时恍然大悟，夜清短短一夜之间做到了许多事。引起天灾，然后让官府得到消息使城里的人们回来，再让黍认识到这片地的荒废根本与土质无关。
可是，那批灯笼呢？
“我说，老一辈活了一辈子的土地，你们这些年轻人不想着回来带领家乡发展，怎么尽嫌弃家乡穷了？”
夜清突然说道，可是在这一片慌乱中，他的自言自语不知在说给谁听。
黍也在逃跑的人中听到老年人的不舍。
那时候正月初一或者十五，都是鞭炮齐天，彻夜欢声的，那时候的地都是硕果累累，瑞兆繁生的。
可又能怪谁呢？大不了怪到政府规划不行咯。村子里没发展，没前途。
谁不想住着高档公寓，用着智能家居呢？谁又愿意放着高滤软水不用，用肥皂不出泡的井水呢？
年轻人不解的催促，黍不甘的哀叹，绩无措的慌张，都映在雨水中。
“知道为什么吗？”夜清走到绩的身边，小声说道：“我说了，你们想赢过人，就要用人的方法，人不像你们神一样寿命齐天，能布下百十年的大局，人也不像神一样法力通天，能多次试错。你们太不着急了。时间，多么宝贵的资源。”
绩不明白。如果夜清只是为了教育他的话？何必做出这样一副图景？
所以说，那批灯笼呢？
“可是，那些老人也是多么爱这片土地呀…”黍也喃喃地讲道。
雨水炸在地上，燃起一簇火。
刚刚黍的权能让这些荒地都染上了一抹绿色。
催动生物能，拉芙希妮的源石技艺。
雨水蕴含的源石能量，在被人操控着。
散在田间的几十只灯，此刻像是一个梦，一个阖家团圆，共迎新春的梦。
一盏灯升起来了，顶着雨水，裹着希望。
两盏，十盏。
此刻不论初衷如何，每家每户，老头子和老太太，小伙子和小姑娘都在这里。
夜清还是背着手，摇着扇子，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和那些老怪物勾心斗角久了。
对付一个种了千把年地的，和一个卖了千把年货的，不能说千辛万苦，只能说轻而易举。
宵灯撕破了天灾云，第一缕月光洁白无瑕。
天上是苍白圆月，天下是澄黄灯昼，燎过一遍的土地，正迎来肥沃的新生。在更远的天边，是璀璨的星河。
所有人都被这一美景惊呆了。
夜清呢？
维持了这么大一片源石技艺，他……
当然没什么事了。好歹也得有点长劲，这个小村子，还不至于把他累虚脱。
此刻他也沉醉在这片美景中。
渺渺天地间
一半是他爱的清冷月夜，一半是他念的烟火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