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临战之昼

作者:萧条的风衣 更新时间:2016/2/29 10:04:19 字数:5411

自由骑士团的一行人跑到拍卖行去凑热闹,这样的消息自然不可能不传入野狼佣兵团的耳朵里。即便是贵为六人将第二的弗拉德·凯撒,也不得不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慎而又慎地揣摩着下一步的路子。

为了掩人耳目,二公和自己的部下——剑士拉菲尔一起住进了两人间,在常人看来就是老头魔法师和精英剑士的常规组合。在外人面前,他们两人真的就像是啰哩叭嗦的前辈与苦笑着接纳一切的晚辈。只有到了无人能见的时候,他俩才会恢复主仆的身份。

这一老一少从进房间起就没出过声,一个坐在桌前苦思冥想,另一个则像是雕塑一般杵在门口,同时低着头,仿佛一直在等待老人的责骂。

实际上这也怨不得人,毕竟拉菲尔的确把这位凯撒大人托付的事给办砸了。

和满世界到处乱跑的六公不同,二公是个魔法师,没那么多充沛的体能,因此在六人将中,他只能靠严密的筹划来完成狼王的任务。在自由骑士团消失的半年时间里,就是他一直在和拜火教战斗队的小哥把玩,不管是让主教单独召见还是利用开大会想一网打尽,只要是能让小哥难受到睡不着觉的小伎俩,他都没有任何保留。

当然,凯撒的目标终究不是这条小鱼,而是狼王十分牵挂的幕后黑手——杜松尔特城剑士行会会长,原格兰斯王国九剑士之首的“赤发”耶蒙。早在自由骑士团消失前,那个“赤发”就曾派出自己的手下对野狼佣兵团的据点进行探查和剿灭,如果不是第四将在琪尔斯镇挡住,还指不定有多少据点会遭受到他们的冲击。

说来也奇怪,一项以武勇著称的“赤发”竟然在稍微威胁一下后立刻叫回了那对中年男女,并且再未有任何可探查的行动,这实在是蹊跷,不合他“赤发”的作风。

是以,凯撒一意孤行,认定拜火教小哥的背后是“赤发”在作祟。这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捉弄他,甚至于一面派出人手调查并包围他的教堂据点,一面对那数十个阶下囚威逼利诱,最终落得杀光了所有人质,空留一个目标的下场。

凯撒自己也认为,做过头了,不应该那么早就下手。不过就在这时候,他的手下送来报告,说拜火教小哥的宝贝妹妹平安归来。前一刻还在为自己过分苛求而头疼的凯撒,下一秒就立刻拟定了作战策略,并把一切都委托给了现在如打破了花瓶的小孩儿一般站在门口的拉菲尔。

他要的东西很简单,就是“赤发”参与的证据,如果能人证物证俱全,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而早年安插进去的两个内应也终于在今次派上了用场。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如他所料,假装强攻教堂,实则让拜火教的小哥带着妹妹和内应一起逃脱。如果他是“赤发”的人,就一定会想法设法向老大求助,而拉菲尔只需吊在尾巴后面,顺藤摸瓜,就可能以逸待劳,一举拿下自己想要的一切。但如果他不是,那就杀了也无妨,一个什么屁都不算的小跳蚤,毫无价值。

结果谁知道这小哥不按套路出牌,没有去往据点也就罢了,竟然还往“迷途地狱”跑。拉菲尔察觉到事情正在脱离控制,当天就向凯撒送去了报告。可等凯撒看完报告并送出命令的时候,再传回来的就是吃败仗的消息了。

拉菲尔战败本就是一件令人无法释怀的事,再有自由骑士团复出与目标及其妹一同丢失的噩耗,一日之内接连三重打击震得凯撒胸口一阵一阵的闷痛。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鼻青脸肿的拉菲尔已经跪在床头等候他的处罚了。

凯撒不是个和善人,同时也不是一个不分青红皂白就胡乱推卸责任的蠢货。如果这件事是因拉菲尔的自大而起,那凯撒绝对不会因他是自己的亲信就手下留情;相反,二公认为这件事拉菲尔做得非常好,错只错在自己考虑不周,因此他并没有任何惩罚部下的打算。只可惜拉菲尔是个死脑筋,一心认为错在自己,所以才会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哪怕夜里凯撒下令他可以上床睡觉,他也只会坐靠在墙角入眠,待天一亮,继续爬起来自主罚站。

既然自由骑士团的复活已是定数,那二公也没那么多空闲感叹自己的失误,立刻就出现在了拜火教的大会,并当众公布了这一事实。毕竟除了那小哥以外,其他的拜火教众都还是好旗子。物尽其用,这可是凯撒的美学。

结果这边大会前脚才结束,自由骑士团后脚就跑到拉普多城来看拍卖会了。当凯撒收到这消息时,差点没把嘴里的红茶喷出来。老头子当即就仰天怒骂:“一群废物啊!!”

在这之后,他就一直愁眉不展地坐在书桌前,一直在构想下面该怎么做。诚然要以自己的兵力灭掉区区一个自由骑士团轻而易举,但随之而来的麻烦却使得这个提案变得一文不值;让他们自己滚蛋也不失为一条可走的路,但在不明确那“鬼瞳”的目的之前,这个提案的可行性也必将遭受不可忽略的质疑。这重来回不停,重复不断的纠结造就了现在的寂静,老爷子一句话不说,拉菲尔仍旧在罚站,两个人都被自己困得死死的。

突然,凯撒推开椅子站起身,看似疲惫,双眼却意外的有神。他当即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几句话,然后翻过一面,又写了几句话。随后他把这张纸交给拉菲尔。拉菲尔接过纸条一看,上面写着:“噤声,隔墙有耳。”

看到这句话,拉菲尔一阵惊讶,因为他的确没有察觉到任何气息。但随后,他又把纸条翻到背面,细细看了上面所写的命令。这时,老爷子发话了:“你给我出去!看到你我就心烦!”

拉菲尔心领神会,一边唯唯诺诺应答,一边故意用不着调的力度开门离去。房门才一关上,他便靠近照明走廊的烛火,遵照纸条上的命令,将其化为灰烬。随后大步离去。

彼时,一个人影从走廊天花板上无声落下,漠漠看了一眼拉菲尔离去的方向,又回头瞥了一眼二公所在的房门,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这个人,正是妮洛。

另一边,辛和戴茜又一次进了城。这次因为没有熟人带路,所以门卫理所当然地就问他们俩收了入城费。

一路走来,戴茜的面色都不太好看。在看到辛能和罗伯特平起平坐地对话后,她的心里就塞满了问题。在初次见到这伙自由骑士团的时候,戴茜并不相信他们,但是一来对方对自己礼遇有加,二来自己是野狼的头号目标,因此才以身试险,用一个连自己都摸不着头脑的任务来考核这个所谓的自由骑士团。

实际上,在这拉普多城是不是真有野狼的人她是一点都不清楚,她唯一知道的就是今年的大集会在这附近召开。人小鬼大的小丫头固然行事莽撞,可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她打的主意有两个,一个是看这个天知道是真是假的“鬼瞳”有没有挑战野狼的勇气;第二个则是想通过第三方来证明他们是正派的自由骑士团,就这么简单。

有资格做第三方的人很多,但能让戴茜心服口服的人却没几个,说来说去,就还是要在这个佣兵世界有名气有威望的大角色。自然,野狼佣兵团的六人将也满足这个要求。

当第六将罗伯特直言快语道出辛的异名时,戴茜对辛就已不再有身份上的怀疑。那可是敌方的首脑人物,轮不到戴茜来质疑他的话的真伪。

可就在这里,小姑娘又冒出了新的观点——为什么一个扬言要打败野狼佣兵团的人会和敌方的六人将这么愉悦地交谈?!自己信错了人?还是大哥信错了人?又或许是自由骑士团根本就只是野狼佣兵团的人,合伙演一出戏,对自己和大哥下了一个更大的套?不对不对,在这之前,为什么六人将会在听了那种不敬之言后还能什么都不做就离开?这太不合理了啊!

对于这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现实,戴茜的小脑瓜子开始有些跟不上了。大哥说的,这个世界上现在只有“鬼瞳”是可以相信的;而辛也确实说过,他看野狼佣兵团不爽,他想狠狠地揍他们一顿,哪怕面对六人将,他居然都能不计后果地说出一样的话来。这实在是不像装的。可是,他们为什么又……

脑子还没转过来,她和辛就已回到了旅店,敲开门,全员都在。

一看到妮洛,辛就招手叫道:“哦!罗尼!”

妮洛冲他点了点头,说:“辛,听说你们跟罗伯特见面了,没事吧。”

“嗯!没事!”辛说,“巨人大叔还是老样子,不过他好像有什么事就先走了。”

“是么,那倒是好事。”妮洛轻叹一声,“上一次对阵罗伯特的时候,我们可是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现在如果同时对上两个,结果肯定就不会改变了。”

“哦?找到了吗?”

“嗯,刚刚才跟他们都说完,你要听吗?”

“不需要,你知道在哪里就好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这不是你该要决定的吗?”

“啊?这样吗?”

“你是团长好不好!”

“啊,好像是啊,哈哈哈哈哈……”一边笑着,辛就挠着头大笑起来。房间里的其他人叹气的叹气,摇头的摇头,全都是一副已经见怪不怪的模样。

其他人都是这般轻松自在,唯独戴茜一人眼神凝重,愁容满面。兴许是辛的卖傻又一次刺激到了她的底线,又或许是她依旧无法接受辛和六人将嘻嘻哈哈的平等谈笑,伴随着些许的怨愤,戴茜一把抓住辛的胳膊,拉着他整个人转了一圈。

辛好不容易才平衡了身体,还没来得及问戴茜到底想做啥,就见戴茜眉头紧锁,好似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断一般,严肃地开口道:“自由骑士团团长,辛·兰德维克。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能跟六人将那么要好地交谈?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什么你要接受我的任务来到这里?”

听完戴茜的质问,其他人都闭上了嘴,只有辛一个人无比烦躁地说:“怎么又是这个问题,这一路来你也不嫌麻烦啊!那我就再回答你一次。我是辛·兰德维克,一个普通的佣兵而已。巨人大叔是六人将没错,他也是好人,我不讨厌他。反正他也没有阻拦我的路,干嘛不能多说两句话?然后,你是我们的雇主,你的任务是到这里来打败那群笨狼,所以我才来了!我喜欢巨人大叔,但是讨厌野狼,就这样!”闭上眼睛松了口气,辛也换上了认真的表情:“罗尼已经找到了野狼的头头,那么今晚我就会去找他,按照任务约定,我会把他揍飞!那个时候你爱干嘛就干嘛,我不会管你,知道了吗!”

“你不想要我的报酬吗?我的哥哥拼尽性命也想传达给你的讯息。”

“那个我没兴趣,我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吧。实际上,我连你哥哥是谁我都不知道,一个我都不认识的人干嘛非要给我传信息!”

“你——哼!”戴茜粗粗喘了两口气,愤愤转身,冷声道:“你别忘了你说的,今天晚上!”说罢,她踏出房间,砰地一声将门摔上。

房门外传来女孩越走越远的脚步声,房门内还是一样的安静。过了一小会儿,辛才转过来看着其他人,一脸的莫名其妙:“为什么她会生气啊?”

阿哲说:“一再被你无视自己的哥哥,戴茜肯定会生气的吧,你还真是不懂女人心啊。”

辛无奈地说:“那有什么办法,我真的不认识她的哥哥嘛!”

“不管怎么样,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正视一下那个哥哥吧,一个能对野狼佣兵团恨之入骨的女孩,她的经历一定很不寻常。也许她的哥哥就要被野狼佣兵团杀死了呢?毕竟当妮洛小姐前往救助的时候,只救下了她也是事实,所以会在此基础上痛恨没用的我们也是人之常情啊。但是,戴茜却没有一股脑地迁怒,而是带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跟我们一起到这里,这还真是要很大的勇气的嘞。”

波波扭头瞅了一眼,“真意外啊,我还以为你肯定会站在戴茜那边说话的呢。”

阿哲白他一眼,“别把我跟那些没头脑的蠢货相提并论!就算我是女士的守护神,我也是有分辨是非的能力的。在这个是非不分,黑白颠倒的世界上,更需要明确自己的队伍不是吗?”

“哦嚯?好厉害好厉害。”

“喂!你那是什么意思,不相信我吗!”

“哪有哪有。我一直很相信你的呀。”

回到女生的房间,戴茜一下子扑到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等了一小会儿,憋不住气了,她才歪过半边脑袋,深深换了两口气。眼睛稍微一闭上,罗伯特和辛的对话就会不自觉地浮现在眼前,就好象是看魔法影像一般。

戴茜原本对这个东西很烦感,但在这安静的环境里,你越不去想一件事,这件事就越容易占据你的思绪。于是戴茜就放弃了抵抗,索性让这令人愤恨的记忆一次性重播个痛快。

原本,她只在意辛和罗伯特能够平等对话这件事本身,但是渐渐的,她却对罗伯特在离开之前说的话起了好奇。那是在辛一边迎面承受巨大压力,一边还没头没脑地对六人将大声喊出我要打败你们野狼佣兵团之后:

“为了一个任务,就要对我们宣战吗?真不愧‘鬼瞳’啊。”罗伯特说,“本来,听到你这种话,老夫是有义务斩草除根的。不过也正如老夫说的那样,今日心情好,还拯救了六个格兰斯人,不想见血。老夫想见你,也只不过是想让你知道一些事情罢了,现在没事了,你们可以走了。”

“什么啊,大叔你不打啊。”

“你放心吧,我们两个之间终究会有一战的,只要你还打算以狼群作为自己的敌人,那老夫就不得不挺身而出保护狼王。”

“这样啊,那就到时候再说吧,我还是挺喜欢大叔你的!”辛笑嘻嘻地说。

“老夫也是,好长时间都没看到你这样阳光的小鬼了,如果不是因为阵营不同,也许会成为忘年之交也说不定。”

“那是什么?好像不是吃的东西。”

“呵呵,是什么你就自己去弄清楚吧。”

随后,辛和戴茜就往拉普多城的方向走,罗伯特也转向反方向。刚才走出一步,他就又回过头来问:“对了,小子,你这一身的本事都是跟谁学来的?”

辛也回过头说:“啊?当然是跟我的师傅啦!我的师傅可厉害了!”

“你的眼睛,也是你师傅给你的吗?”

“是啊,说出来不怕吓死你,我师傅可是货真价实的恶魔族哦!很厉害的!就算是大叔你也未必能打得过!”

罗伯特听了这话,脸上不自禁浮现出苦笑。随后,他默默转过身,一边还说:“是嘛,有那么厉害的人物,老夫倒是很想跟她切磋一下。下一次跟你见面的时候,是敌还是友,除了神,谁也说不准的啊。”

日落西山,晚霞分外美丽,惹得城中万人争相抬头,就连在旅店里等待黑夜的自由骑士团一行人也不例外。与此同时,第二将凯撒早早离开了“那家店”,并以宾客的身份入住了管理者的城堡。

现在的他已没了早些时候的苦恼与烦闷,孤身一人端坐客房内,面色沉稳,鼻息轻柔,一双老眼盯着眼前的象棋盘,好似已经忘却了之前的种种。棋盘上黑棋只有六支,王,后,教,骑,城,兵;而老人面前的白棋则是完整的,可是他却又动手拿去了后排的一半,只剩王象骑城与八个兵。

排完了这令人无法理解的棋子后,凯撒伸手捏起一个白色的士兵,走出了白棋的第一步。随着第一子的落下,老人浅笑着道:“游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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