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砂狼蛛

作者:萧条的风衣 更新时间:2016/3/4 12:50:44 字数:5200

有贼人擅闯城堡,卫兵集体出动,追着声响和人影,一路赶往通向城堡天台的那条楼道。说来也是怪事,前面还能看见的人影,竟在转弯之后完全没了踪迹!追到那楼道头的卫兵只觉得奇怪,也没在意脚下,迈步就往前走。幸得他身后的同伴眼尖,发现了问题,慌忙拉了他一把。这卫兵被这一拽,才警醒过来,仔细一瞧,才发现眼前竟是死路!

说是死路也不恰当,因为通向天台的楼梯就在对面,奈何中间这一段路整个蒸发,消失不见了!从这一层能直接看到下一层去,若不是他们平日巡逻都会走来这里,还真不好说会不会发现异样。

两层的外墙和内壁完美相连,中间看不到半点断层的痕迹,仿佛当初设计就故意弄成这番奇怪模样。楼上的人和楼下的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至于刺客和楼层哪儿去了,谁也答不上来。

卫兵们你看我,我看你,拿不定主意,最后还是队长发话,两个人去通报城主,其余人加大力度巡逻。这才驱散了卫兵,楼上楼下两拨人马各自退去,继续往其他地方搜人。

然而,就在这条消失的走廊的内壁对面,辛和妮洛两个人一边吐着嘴里的沙子,一边从沙地上站起来。在这两眼一抹黑的地方,两个人相互看不到对方,但好在可以说话,因此也就确认了彼此的所在。

“什么乱七八糟的机关啊!”辛不满地叫起来,“呸!呸!啊——都是沙子。”

相比较于辛,妮洛在各方面都稳重许多,至少她不会在陷入沙子的时候还张大嘴巴。即便是在这样一个漆黑的环境下,她也依然冷面,不急不躁,与平日一般无二。“这种机关我不记得有,白天来侦察的时候,那条路确实可以通向天台。”

“嗯?你来过了啊,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妮洛答,“我是跟你一起的,被沙子冲进来的。不过这里应该还在城堡内部。”

妮洛话音刚落,就听一老声响起:“哦?真不愧是冯克马尔家族的人,感觉很敏锐嘛!”说罢,那人点亮了手中的煤油灯。

灯火一亮起,辛和妮洛立刻转过头,看着黑暗中仅有的一点星火。

辛两人相距那老者少说也有二十米的距离,煤油灯才能照多远?就算他们能看到光亮,也根本看不清灯光范围内的那张老脸。

“要是库斯娜在这里就好了。”辛说。妮洛也点头表示赞同。只不过她的点头除了她自己,没人会知道。

这时候,那老人又开口:“辛·兰德维克,你可算来了。”

“哦?老爷子你认识我?”

老人道:“当然。你的所作所为,一直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毕竟在现在这个世上,敢和我们狼群公开叫板的蠢货可没几个啊。”老人的声音缓慢而悠长,言语之中还夹带了些许的鄙夷与傲慢。

“嗯——”辛拖着长长的鼻音,也不知他是不是真在思考,随后说:“你找我有事吗?”

老人轻蔑一笑,“恐怕你说反了吧,不是我找你什么事,而是你来找我什么事吧!”

“这样吗?老爷子你谁啊?”

听过问题,老人不答,反而冷笑着说:“我该夸你淡定还是该骂你愚笨,如今这个局面摆在你眼前,你还想不到我的身份吗?”

这时,妮洛忽然插口:“辛,他就是我们的目标,野狼佣兵团的头目。”

“你说真的?”

老人赞道:“还是女娃娃聪明啊。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弗兰德·凯撒,野狼佣兵团的六人将。同时,也是会葬送你们姓名的人。”

辛一听到野狼这个词,火气当时就上来了,伸手指着那团煤油灯火苗叫道:“你就是六人将!?开炮打库斯娜的混蛋就是你吗!!”

凯撒冷笑道:“不错,炮击是我的命令。但是我还真没想到会击中‘暗夜猫’啊,真是好运,如果那个猫人出现在这里,麻烦的就是我咯。不过,就算强壮如兽人,被那参杂了魔法的炮击证明击中,也就只剩可怜的半条命了!”

“给我闭嘴!!”辛怒吼道。而妮洛却暗自思忖,难怪库斯娜挨了正面一炮仍只是轻伤。那小钢炮的威力本就因尺寸而缩小许多,远不及正规火炮,所有的威力几乎都靠炮手的魔力补充。如果换了其他人,自然是伤亡惨重。可外人哪能料到洛克森赠予库斯娜的那身盔甲里居然参了大量秘银,只依靠材质的特性就直接削去魔法的加成,剩下的小炮弹又如何能重伤库斯娜?

这边的辛怒火难息,那边的凯撒也不是个好脾气,当下回敬道:“我不过是打你一个手下,你就气成这样,那我百余部下的伤亡,又该怎么算?!”说罢,凯撒怒哼一声,语气又归为平静,只不过平静之下又藏匿了磅礴的杀意!“罗伯特那老东西一而再再而三地饶你不死,我却没那种善心。”

“罗伯特?谁啊?”

“能够两次击溃拉菲尔,两次三番打破我的计划,理当受到褒奖,只可惜你太不知好歹了。让你们这些危险人物聚在一起,将来必定会对我王不利。很遗憾,从你们掉进这房间的那一刻起,你们就不可能有存活的机会了。没有人能够从我‘砂狼蛛’的攻击下脱逃,你们已经是我的猎物了!”

“猎物?说我们?”

“在我们开打之前,你有什么遗言吗?”

辛深深吸了口气,向前走了两步,大声喝道:“我是辛·兰德维克,我会成为超越你们所有人的最强佣兵!!”

辛的嗓门很大,声音传出老远才碰到这漆黑房间的墙壁反弹回来,数不清的回声一下子充斥在三人的耳边,嘈杂不堪,混乱难忍,连脚下的沙地都隐隐随之颤动。

凯撒不苟言笑,只待余音落定,才缓缓道:“果然是很有骨气的年轻人,面对死亡尚且无所畏惧,难怪罗伯特会对你这般关注。好了,废话也说的够多了,是时候摘你脑袋了,一路走好。”

最后半句话凯撒说得特别缓慢,语气也越发地轻,但就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刹,煤油灯内的火苗剧烈晃动,好似强风过境一般。与此同时,辛两人脚下的沙地毫无征兆地卷起两片砂刃,轻而易举地将黑暗中的人影与沙地划成两半!

与吵吵嚷嚷的城堡不同,黑灯瞎火的其他城区分外安静。城堡门口的战斗声响传到这里的时候,也只剩下微不可闻的轻鸣。皎洁的明月逐步被黑云遮盖,断了唯一的光源,四通八达的街道小巷俱都没入黑暗之中。

靠坐在墙壁一角的戴茜时而担心地看向库斯娜所在的方向,时而又贴着墙壁往开阔地方望去,就是静不下来。突然,天上一个闷雷炸响,惊得戴茜整个人跳起来,差点撞翻了雨棚。

在这个时节,本不应有雷雨,但天气的事本就很难说清。有了第一次的惊吓,后续的雷声就不再有那么可怕了。戴茜这会儿也才稍微冷静了一些,重新坐好,将脸埋入环抱膝盖的双臂,不知是勾起了往事还是单纯在靠这种方式逃避打雷。

雨,终于开始下了起来,淅淅沥沥,并不是很大,却又能让人明显感觉到雨势在加强。

闪电划破夜空,只在瞬间照亮了街道,跟着就是一声仿佛能穿透心脏的响雷,轰隆!

瓢泼大雨如冰雹般砸在雨棚顶上,啪啪啪啪地扰人心烦。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戴茜忽然就抬起头,从地上爬起身,两步来到雨帘跟前,只差一点儿就会被淋个透。

云中又划过一道闪电,趁着这一闪而过的瞬间,戴茜明显看到雨中站了一个人!

在漆黑的街道上,在倾盆的大雨中,有一个唯有依靠闪电才能看到的模糊人影。这不管怎么想都该是诡秘恐怖的场景。但是戴茜的心里却没有非常惧怕——因为那个人,她似乎认识。

每次闪电,那个人都比先前更靠近一些,仿佛故意在淋雨,一步一步走得异常缓慢。终于在第三次闪电时,他已到了雨棚的外头,和戴茜仅隔着雨帘。两个人相互看不见对方,却又很清楚对方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突然,雨中人的手穿过雨帘,一把扣住戴茜的喉咙,将她提到半空!突如其来的袭击令戴茜毫无反抗能力,只得不断做无谓挣扎。然而,小女孩的力量又如何能敌过成年男人?渐渐的,戴茜的动作变得不再有力,两只紧抠男人手指的双手也终于松懈了力量。便在这时,雨中人轻轻一推,将垂死的戴茜丢到一堆木头破烂中间。

软在地上的戴茜用双手捏住自己的咽喉,不断咳嗽,无力而痛苦。雨中人一步迈入雨棚当中,从防水的腰包里掏出一盏煤油灯,点燃后抬头看了看,随即将灯挂在雨棚顶下的钩子上。

男人低头看着戴茜,冷声道:“你还是一样没用啊,戴茜。”

再次听到这拼命想要忘记的沉稳声音,戴茜恨恨撑扶起自己的身体,迎面仰视,怒颜相向:“你也是和以前一样,瓦特大哥。你这个背叛哥哥的坏人,你又想来抓我回去吗!”

戴茜喜怒形于色,瓦特却是面无表情。“背叛者明明是你们兄妹俩,现在还反过来控诉我?你的天真也是跟队长学的吗?抓你?已经没那个必要了。自由骑士团会和你一起出现在这拉普多城里,就足够说明问题了。你们兄妹俩背叛狼王,背叛拜火教,作为阿胡拉大人的使者,我决不能姑息你们这种令人不耻的卑劣行径!”随后,瓦特右掌摊开向上,掌心中的蓝色小珠突然闪出一道光亮,只见棚外的雨水突然调转方向,无视重力地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漩涡般缠绕在瓦特的右小臂周围,逐渐变成刀刃的形状。“戴茜·法尔,作为亵渎阿胡拉大人的惩罚,奉弗兰德·凯撒大人之命,我要将你就地正法!”

瓦特双眼盯死戴茜,举起右臂,猛地斩下手刀!说时迟,那时快,便在闪电再亮之际,一条黑影突兀现在瓦特身侧,惊得他停下势头。电光闪灭,雨帘背后突然扫来一脚,抽在瓦特小腿,跟着向上一带,瓦特当时重心歪斜,整个人向后翻去,一头撞上雨棚支柱,立刻失去了意识。一脚踢完,棚外之人复转半圈,甩开另一条腿,直接将瓦特踹飞出去。

却说瓦特身为魔法师,最忌讳在施法之际被人打扰。来自背后的突袭吓了瓦特一条,缠绕着水流利刃的右臂不禁向上挥舞,将煤油灯连着雨棚都劈成了两半。

因为漫天的暴雨,煤油立刻被冲散,木料也受了潮,这才没使整个雨棚烧起来。而等到戴茜回过神来时,暴雨中已经没有了人影。而就在前方不远的拐角处,一位身披厚实斗篷的中年女性悄悄叹了口气,好似担心自己被人发现一般。稍过一会儿,就又有一个中年男性披着同样的斗篷,疾步走向那女性。

男人刚一驻步,女人就问:“怎么样了?”

男人并无肢体上的示意,只是压低了声音道:“没问题,所有跟踪来的人,我都放倒了。”

女人听了似乎很满意,而后又带着可怜的口吻说:“那个笨蛋魔法师,自以为得了野狼的赏识,实际上也不过是用完就丢的弃子罢了。”

男人催道:“我们也快点吧,不趁着雨夜,我们一个都走不了。”

“嗯,说的是呢!”女人应了一句,便和男人一道奔向城堡方向。

却说在城堡里头的黑暗空间内,凯撒率先发动了攻击。一招过后,整个空间内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声响,先前因为某种原因而飘忽不定的油灯火焰也重新归为平静。凯撒刚要发出胜利的笑声,方才辛两人所在的地方传来了高空落地声。

老人在这封闭空间内放肆大笑,对面的辛却满不在乎地说:“呀!老爷子,有什么好笑的事吗?我们可都还活着哟!”

凯撒年迈,眼耳都不灵光,听不见落地声,却能听见辛说话。笑声戛然而止,并惊愕道:“你们!你们竟然能躲过我的招式?!”

妮洛在后面听着,一字不差,待凯撒说完,她插嘴说:“躲过你的招式很稀奇吗?还是说,刚才那一下已是你的最快攻速了?”话一说完,她立刻靠近辛的方向,伸手摸上辛的肩膀,随后无声地拍了拍。

果然,在听到妮洛的蔑视话语后,凯撒冷冷笑道:“小女娃真是不知好歹!”话音落下,他就故技重施,一手提着油灯,另一手不知在哪儿,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又见小火烛剧烈晃动!下一瞬间,沙地上卷起七八片薄刃,从四面八方杀来,分毫不差地劈向辛和妮洛!复数砂刃迎头对撞,炸出碰碰闷响,激起三米有余的沙幕!

这次的攻击更快更狠,然而依旧碰不到辛。

就在沙幕尘埃落定的同时,半空中的辛轻轻翻了个跟头,平稳落地,仍是毫发未损。他刚一落地,也不开口,一只单眼锁定那黑暗中仅有的星星之火,撒开腿狂奔而去!

尽管两耳听不清细微的响动,凯撒仍旧没有丝毫慌乱,既不像刚才那样误以为斩杀了敌人而欢欣雀跃,也没有先前被人激将而怒火中烧。现在的凯撒和寻常人家的老爷爷一般无二,除了镇定便是安静,仿佛根本就不知道危险正在靠近自己一样。

辛距离油灯越来越近。目测距离差不多了,他便用力一蹬地,如虎豹一般腾空跃起,直扑过去。突然,老人猛地扭过头,正面对着辛攻来的方向!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辛大吃一惊,随即强行翻身,硬生生止住身体前冲的势头,整个人几乎摔在地上,随后又立刻翻身跳起,飞也似地向后猛退,眨眼间拉开了相当的距离!

凯撒眼中闪过一丝佩服,但空余的那只手却没有丝毫迟疑地抓向了辛远遁的方向。刹那间,沙地上卷起花瓣六瓣,每一片都有三四米长,从外向内翻卷起来,将来不及逃离的辛完全封死在当中!

“抓住了……不对,还有一个人呢?”凯撒自言自语说,“奇怪,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

凯撒说话的声音并不很大,或者应该说,他本没有打算说出声的,不知不觉开的口,尽管不会用正常的音量去说,也一样不会有意去压声儿。碰巧,这句琢磨就被隐匿的妮洛听了去。

有了这最后一句话,妮洛心中已经明朗,并拿定了主意,纵身从石壁上跳下,还顺手拔出了插进石壁缝里的匕首。

她刚一落地,凯撒那边立刻说道:“哦?你又出来了吗?你的团长已经被我抓住了,过不了多久他就会窒息死亡,你打算怎么做?”

妮洛看向油灯的方向,平静地说:“想必你在这特殊的房间内有足够的把握将我们一网打尽吧。”

“哦?看出来了?”

“能够抓住辛,你果然很厉害,不愧是六人将。”

“呵呵,又想用这些滑舌小计来阴我吗?没用的,你的一举一动都已在我的监视之下,不可能再给你找到破绽了。”

“想来也是如此。你在这里有必胜的信心,而我们也没有继续纠缠下去的必要,所以——”妮洛凝视那火烛,声音忽然一沉,眼中更闪过一丝阴寒,“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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