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腿上的伤势随着剧烈运动的持续变得严重起来。不一会，伤痛的脚使我精疲力竭，我渐渐跟不上她的步伐。在第五层时候，我终于跑不动了，斜靠在栏杆上喘气。
看着雪的背影渐渐消失，我想张口让她等等。
可我不能那么做。
我身后那数不清的恶心蠕虫，正饥渴地张着嘴，不停咬噬着虚空。
就这样完了么？就这样静静等待死亡？
我小腿周围滑腻的触感在向上攀升，已经没到我的膝盖了，我能感觉到那些尖锐牙齿磕碰我肌肤的刺痛。它们没有立即咬我，而是一只只紧密地贴在我腿上，它们在兴奋地颤栗，而我由于疼痛和恐惧颤栗。
谁会不害怕死亡，何况是如此缓慢的死亡进展？我并不是不想再继续往上攀登，可是，左腿的痛觉太碍事了。
说不定，由于我的牺牲，可以换来同伴的平安呢。
同伴……多么温馨的词语。到最后，我还是没办法彻底痛恨这个世界，可我真的不想就这样便宜它，我打心里不想这样原谅。
可我，还不能这样默默死去，毕竟我还没见到夕颜呢！
我还没弄清楚无数个么有揭开的问题呢！
我还没有——报仇呢！
当我的思想苦苦挣扎的时候，一束光射向我。接着，接着急切的脚步声传来。然后我睁开眼瞬间，右脸上挨了重重一巴掌，突如其来的冲击将我枯朽的意志打散，我由于过于惊讶而倒在栏杆旁。
凝固的鼻腔又开始湿润起来，麻木地流着血。蠕虫群由于微光的侵扰，而涌动起来。不安的它们渴望从轻轻咬噬我的肉体来获得安危，可我此刻什么知觉都没有了，只是木然看着她。
雪她咬着嘴唇，一脸气愤地看着我。
“给我振作起来，你这没用的家伙！既然你走到这一步轻易就放弃了，你怎么对得起你的誓言，对得起那些被你连累的人？”
此刻，直直地站在那里的她，眼里的光芒甚至比照明弹还要耀眼。
“你要付的债，还有很多很多！”
接着也不管我的反应如何，就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攀附在我身上的蠕虫，由于害怕光源，而落了下去。
我堪堪站稳。
脸上那滚烫的掌痕，还有雪那闪亮的目光，突然让我心中爆发出无尽的惭愧。我突然觉得自己时多么的幼稚，比起过去，这点痛算什么？
一念及此，我脚上的伤仿佛也不是那么疼痛了。
人的意志支配行动。
我不知从哪儿来的新的力量，踏出了新的步伐。
啊！我熬了那么久，就是因为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好多事情要做才挺到现在。
我决不再麻木无知地活下去！
仅仅是知道你们的存在，就让我这样死去，别搞笑了！
谁也不许阻挡我，就算是如神的它们——
也不行！
“走！”
“嗯！”她对我点了点头。
从灵魂深处迸发的勇气和冲动，让我毫不犹豫地拉起她的手。我们两人淌过没膝的蠕虫潮径直往楼上跑去。
在五楼往八楼顶跑的短短两分钟里，我的脑海里不断重复那几句话——快点跑，我要活下去，为了自己说过的答应过的誓言，也为了自己的伙伴，更为了我想要反抗的命运。
我们越跑越快，身后的蠕虫的恶心声音却依旧在身后紧追不散。同时，之前消失的那种单调的难听的笛声又吹了起来，遥远而清晰地吟唱也再度在图书馆的各个地方回荡。
“EEE-yayayayayaaa-haaaahaaahaaahaaaahaaahaaa-ngh‘aaa-ngh’aaa-ya-ya-yaa！”
空气中游离着冰冷不详的气息。
雪手表上的光芒越来越弱，只够照亮两三个阶梯。我不禁握紧了她纤细柔软的手，同时加快了步伐。我完全顾不上脚上流淌不止，吸引得那些饥饿的蠕虫嗷嗷乱叫的血，将我的鞋子灌得滑腻透湿。
终于，我们带着几口气到了屋顶。
从第八层到屋顶短短的十几节阶梯那是怎样的煎熬啊！那么短，可是又那么长。我几乎是爬着上去的。
刚刚到了阁楼门几米外，我就松开了牵着的手，扑嗵一声，兀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我浑身乏力而伤痛，而受伤的左小腿已经完全麻木失去了知觉。雪用手支在膝盖上，在我旁边疲倦地大口呼吸着。
我吃力地摆动头寻找小抗和科潘他们的身影时，雪理解我的意图，给了我解释。
“他、他们已经被天堂鸟运走了！估计，三分钟后天堂鸟才能赶过来。”
“三分钟啊！”我喃喃道。
不知道能不能撑过……我吃力地从地上坐起来。
雪抬起头来，望着满是乌云的天空，脸上突然浮出一丝笑容。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夜空上全是厚厚云层，没有一丝光芒，我就根本看不到哪儿显露出胜利的迹象。
这时，唱着邪恶古老咒语的奈亚拉特霍特普，不是扇动着翅膀，而是踏着沉重的步伐出现在了阁楼的门处。
它，此刻不再是像蝙蝠一样，有着翅膀和臃肿的身材，睁着火红的三只眼睛的生物，而是身形比门框还大，没有五官，头上长有无数浑浊发着光的触手的人形生物。
“千面使者——奈亚拉托提普（Nyalathotep），你频繁出现在人类世界是为何？”雪冷冷地问它，没有一丝惧色。
那黑影一动不动，没张嘴，因为它压根儿就没嘴。
然而，我头脑中有个成熟男性声音在说话。
“你们好，勇敢的人类，今晚大家玩得很愉快。可惜你们不是我的信徒，不然我可以放你们一命！你们知道的太多了，若是让它发现了在你们身上有我们一族留下的痕迹，那对谁都是一个灾难。”他往前走了一步，前脚踏出门槛，后脚仍留在阁楼内说，“所以，我带你们去永恒国度吧！哈哈哈！”
狂乱而嚣张的大笑声响彻脑海，让我头晕目眩，我和雪不禁往后退去，两人在离阁楼十几米处站着。接着，他头上发光的浑浊的触角趁机变长变大伸向我们，同时，它准备踏出阁楼。
“没想到，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无脸盲神（奈亚拉托提普的三大形态之一），就是最后见到了，务必代我向你那伟大的愚蠢的阿撒托斯（Azathoth）问好。”雪强定心神，颇带着嘲弄意味说道。
“什么？你这放肆的不知厉害的……”
无脸盲神话还没说完，雪不知按了什么装置的开关，接着我熟悉的金属燃烧的味道。在一瞬间可以将我眼睛耀盲的光幕出现之前，雪已经用她柔软的手捂住了我的眼。我明晓她的意思，转过身闭上了眼睛，然而转过去依旧是一片炽白。
原来雪为了达到可以将其一次消灭的目的，将楼顶和阁楼走道上已经放置好遥控闪光弹，阻断了跨在门槛上进退不得的奈亚拉托提普所有生路。
“啊……”
一道冲破我脑袋承受能力的尖叫声持续了五秒，让我头痛欲裂。
“快，禾木，用照明弹打掉它的残体。”雪在一旁叫道。
我这才记起手中仍握着发射器，于是睁开眼，转过身准备用发射器对准阁楼门里发射；然而那发亮的浑浊的触角却不见了，以至于我不知道该往哪儿瞄准。
“快啊！你发什么呆！”雪看不下去了，从我手中夺过发射器，对着某个模糊的黑影按了发射扳机。
一道炙热的光亮迅速朝门飞去。
不好，太近了！这个距离要是打中了，那爆裂开来火花会伤到她。我立即从地上爬起来，拉着不明所以的雪就往楼顶边缘跑。
“休想走！”狂怒的声音，在脑中咆哮。
我回头，看见浑身皮肤像是融化的无面盲神，迅速飞过来。
它愤怒如斯，竟然敢无视这照明弹？
这时，传来熟悉的鸟鸣声。
天堂鸟展翅从我们身边滑翔而来，我将雪推上了鸟背上，随后跟着跳了上去，紧紧将她护在怀中，她吃惊地瞪着我。
“请闭上眼睛！”我笑了笑说。
不待我说完，一片极亮的白光从我身后几米迸发开来。由于照明弹爆炸时候，我们距离太近，我的背上还是被没烧尽的颗粒砸到了，让我忍不住狠狠咬着牙齿才没叫出来。
我再回头看去，余光中，一团黑色物质像闪电般朝天空飞去。然后我似乎失血过多，松开了手向后仰去，失去了知觉。
临我闭眼之时，我看见了雪侧过头来，那清澈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暖暖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