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应该尝到苦头了。”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地方。揉了揉自己疼痛难忍的脑袋，定睛看了好久才认出这里是陆知明的办公室。
我此时躺在沙发上，旁边好像还有温热的气息。哦，是魏佳，她同样躺在这个沙发上——不如说就是躺在我的身旁，而她尚未醒来，她的喘息还是能听出规律的节奏，面色也比较红润，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表情十分凝重不悦，像是做了噩梦一样。
让她先睡一会儿吧，比起这个，我想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你知不知道只差一点点，你就死在那里了？”
“有这么严重吗？”
“有。”
他看着我，眼神中读出了不容置辩的态度。
“有人因此而丧过命，而且到达了边缘之处，丧命的概率极高，你算是十分幸运的，至于那边那个叫魏佳的女孩子……说是幸运吧也算是活下来了，但是被你带过去变成这样也够倒霉了。”
“哈……”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说这真的是我的责任的话，那的确我应该道歉。
“话说，欧阳小姐呢？”
“不在。怎么，想她了吗？”
陆知明笑了笑。
“没有，只是有些问题想问……”
“你问我就可以了。”
“哦……”
我其实是不太想让这个男人来解答我的问题的。昨天魏佳的话也提醒了我，我对这个男人果然还是保留一大部分将信将疑的态度比较好，起码这也算是慎重考虑。比起他，欧阳小姐给我感觉上更值得信任。
但是既然不在也没办法了。
“为什么，到了那个公园的铁门那边，就会变成我现在这幅模样？”
“我也正打算解释给你听呢。”陆知明思索了一番，整理好话语继续说道，“戴欧德中心虽然面积也算蛮大的，但是毕竟只是个类似大广场的地方，你可以看做是一个工业园区，它依旧是有边界的。”
“你住的戴欧德酒店公寓，穿行过‘左立右行’商业街，再走过梅兰大道，你看到的那个是惜弦公园，你已经是这个戴欧德中心的最北面了。”
“过了那个铁门，就相当于是过了戴欧德中心的北面边界了。”
“可是，”我感到有些奇怪，打断了他，“边界外面是什么呢，总得有另一片行政规划啊。”
“我跟你说过，这个戴欧德中心是异界。”他顿了顿看了看我，像是在责备我以前没认真听，“过了边界的地方，我们称之为‘真空地带’。”
“真空地带？”
这名字一出来，我更是一头雾水了。莫非你这戴欧德中心还建在外太空不成？我们称作的那班地铁实际上是银河铁道列车？
“别紧张，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真空，这只是一个比喻。但是，如这个名字所讲的那样，千万别去那个地带。”
“可为什么会有那样神奇的地方，如果边界都是这样被隔开的话，我们的所谓地铁-1号线又是怎么过来的？”
“这些问题，我也希望我能回答你，但是连我自己都不明白的事情，恐怕也无从告诉他人。只能说，现在这里能回去的唯一途径就是找到自己来这里的理由。愿你们有这好运气吧，少年。”
“我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你开什么玩笑，你明明来去自如啊，还说什么……”
我本来想反驳的，但是话一出口就被我自己憋回去了。
他的表情有了很明显的变化，全然没有了之前回答我问题时的自信和沉着，此时写在他脸上的，是一种莫名的落寞和无奈，他没有叹气也没有哭泣，但是不知为何，从那浑浊的眼神中看出了泪水的刻印。
“我记得是你乘着外面的地铁把我带到这里的，难道你不是能够自由出入这里吗？”
“你不懂。”
他只浅浅说了这么一句。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我是回不去了，欧阳也回不去了。”
“如果你们有那机会，凌昱，魏佳，请不要放弃希望。”
这是我头一回，听到他说着如此严肃而庄重的话。也许是从这一刻起，我对他的信任终于没有那么脆弱，我相信他是个有故事的人，也相信他有自己的苦衷。
“我，还有个问题。”
所以从醒来就困惑我好久的另一个问题，我也打算向他问出。
“说吧。”
“在踏入那个所谓‘真空地带’的时候，我失去意识前十分痛苦，思绪也相当迷乱。但是，不知为何，脑海中闪过了很多奇怪的画面。”
“果然吗……”
结果他并不感到惊讶或者奇怪，而是一个“果然”二字，暗示着我这个情况并非首例。
“你看到了些什么……”
我看到了些什么？
我看到了我从未见过的东西……我不记得那把左轮，我不认识那一群人，我不知道那片狼藉的地板到底是何人所为？好像我在那梦里奔跑着，喘息着，仿佛有着很深的梦魇压住我的胸口让我无法呼吸，但是最令我莫名其妙的是，我嘴角的微笑和毫不相称的眼角泪滴。
真是诡异的梦境，想破脑袋能够想起的，我所熟悉的事物，就只有那个挂坠了……
“啊……”
那个挂坠此时还在我的背包上，于日光等下闪着银白色的光芒。是的，我将它视作宝物，然而我却完全忘记它的来历和它对我而言的价值。在昨晚那抽痛的梦境中，它又出现了，我已经忘记它是以怎样的姿态进入那个场景，也忘记在梦中我究竟与它是怎样的联系，但是它出现了，伴随着难忘的阵痛和悸动。
我望着铁质的WL两个挂饰，想着它如今又平添了多少的神秘感。我甚至有种感觉，它将是我与这个戴欧德中心最重要的纽带。
“不方便说吗？”
“嗯，我脑子还很乱，如果将来有机会的话我会全告诉你，不过现在没有这个机会。”
“我理解。”他笑了笑，像是理解我一样给了我一个会心的微笑，“很多人误入那个地方的时候，都会有着刻骨铭心的场景，像是做恶梦一样。那是属于你自己的秘密，我也无权多问。”
“不过，记住，那个梦境不是无中生有，它是与你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息息相关的。”
“嗯。”
我也越发有这种感觉。
“如果累了的话就早点回去休息吧，不早了，回你们的酒店吧。”
“诶？现在难道不是早……”
“……你以为你们睡了多久啊……”
他猛地拉开窗帘，我这才发现外面完全是夜幕。
“你可能也能注意到，这里的街道是通宵经营的，但是这并不代表这里的人们彻夜不休。作息还是正常为好，你们尽早回去吧。”
“唔……”
这个时候旁边的魏佳也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子，大概又五秒钟时间，她确认了一下屋里的场景，然后又看到自己几乎依偎在我的身边。刷地一下脸红了起来，与我保持距离地坐在沙发的最远处。
“这里是陆知明的办公室，我们都昏迷了，睡了几乎一整天。”
所以现在是第二天的晚上了，这么晚了还受陆知明照顾，还真是有点对不住，只是……
“你让我们回去睡觉，可是这哪里睡得着……”
感觉我已经和倒时差差不多了。
“要是睡不着的话……就去‘末梢酒吧’逛一逛好了。”
“末梢酒吧？”
好奇怪的名字。
“嗯，实际上，如果你和魏佳想要早日回家，那么去末梢酒吧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你会遇到一些关键的人，然后……剩下的就交给你自己去寻找了。”
说着些似懂非懂的话，陆知明便是连那诡异的笑容都留着一丝神秘感。看来再多问些什么也未必会得到满意的答案。一点困意都没有是真的，倒不如说现在的我精神满满。
所以打心底有一种力量，驱使着我去做些与众不同的事情。
我也希望，那样的“事情”能让我得到我冀求的答案——或者至少，是让我和真正的答案更近一步，那样的话我也是十分庆幸了。
嗯，带着这样的积极心态出了门，沿着灯光照亮的夜色往我们的酒店走着……只是魏佳的表情却和我截然相反。
“……所以说你到底怎么了？”
她也不回答，这个问题我从出办公室门后，问了她不止一遍，但她也毫不例外地用沉默应对。她表情十分纠结，就好像憋着什么秘密不能说却又很想一吐为快，眉头紧锁的样子颇让我动了恻隐之心，但是一语不发的态度又让我对她没那么多耐心。
“你这样我很为难啊……”
“……”
我也不算了解她，但是即便就凭我跟她十分有限的相处经验，我觉得这绝不是她正常的表现。这还是昨天主动帮我解决作业的魏佳吗？这还是昨天把我打得鼻青脸肿的魏佳吗？
这还是昨天……主动要求依偎在我怀中的魏佳吗？
我们两个人不知不觉中牵着手走着，但是却有点貌合神离的意味。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她恐怕也无暇顾及我的思绪如何。不过，我也无法掌握我到底在想些什么，昨天晚上那个梦境莫名其妙，根本就没有给我提供什么可靠的信息。
“昨天魏佳在那个地方，也昏迷了吗？”
她像是走了神一样愣住，随后慢慢点了点头。
“我昨天昏迷的时候，脑子里有好多奇怪的画面，但是我无法理解。魏佳有看见什么吗？”
“……”
许久的沉默……仿佛空气也趋于凝结，双方都只能听见彼此的脚步声，却始终没有进一步把对话继续下去。还没来得及察觉，我们就已经来到了这个叫做“末梢酒吧”的地方。根据陆知明给我的地址，这里离我的酒店也不远。
和平常的酒吧没什么区别，有些刻意突出情调的霓虹招牌，在店外摆着一些供人休憩的木凳和桌子，进去以后也同样，用以烘托气氛的灯光在花花绿绿的酒瓶反射下，刻画出令人沉醉的气氛。这里人很多，而深究其中的话，很多人年龄大多不比我们大多少，可能都在三十以内吧。
还是那句话，末梢酒吧，真是个奇怪的名字。我和魏佳进入这里后，也不知道她适不适应这个场所，但是我为了我们的那个“答案”，今天是必须来这里碰碰运气的。
手机显示十二点三十八分，信号满格，但是无法连上移动数据，与外界隔绝。希望在这个地方，多少能够得知自己与外面是如何联系的。
“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是有多不上心……是陆知明提醒我们可以来这里，问问我们想问的问题的。”
魏佳倒是愿意说话了，但也只是稍显疑惑我们为何出现在酒吧。她依旧心不在焉的样子，只有右手还紧紧攥着我的左手不肯松开。
“哦？嗯，啊哈。”
突然有个人来到面前，打量我一番之后说了些奇怪的语气词。金黄的头发颇有个性地披散在脑袋两侧，配上他身着的浅灰色衬衫，很有几分偶像派的帅气风范，总之是个与陆知明那样正派男子完全不同风格的人。
“有什么事吗？”
“你是凌昱吧，嗯，你就是凌昱没错。”
“我是凌昱……”
但是请你别自说自话地自问自答可以吗……
“然后你身后那个女孩就是魏佳吧，嗯，她就是魏佳没错。”
也不知道魏佳什么时候就到我身后去了……是怕生了吗？
“两位，欢迎光临末梢酒吧，在吐槽这个名字之前，跟着我来这桌。”
“你也承认酒吧的名字奇怪了吗……”
真是个与之对话十分费劲的人，他的说话模式很是诡异，有可能他有他独特的逻辑吧。总之，似乎我也没有多疑，就带着魏佳跟着他，在他所落座的这个桌子旁找了椅子坐下。
“我知道你们想要问什么，但是在此之前……嘿嘿。”
他坏笑一声，似乎让人完全猜不透他下一步要干什么。结果就在这“下一步”，他做出了令我和魏佳都大吃一惊的举动。不，大吃一惊这个词的程度远远不够。
应该说，那几乎是让我们的思维一下子全部断层的震撼。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凯子。”
他掏出了一把左轮手枪。
枪口对准的是我。
热闹非凡的酒吧里瞬间安静下来，惊呆的眼神看着我这里事发现场，他们纷纷避让，与我这桌隔开不少的距离。
“玩个小游戏吧，不过一不小心就会……再见了。”
语气像是开玩笑……但是，那又绝对不是开玩笑！
“不！你要干什么！？”
除去凯子和我，这里只剩下第三个人——惊愕的魏佳，她死死地抱紧了我，挡在我的身前。
而后，我听到扳机扣动的声音，以及枪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