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与李默茹的首次见面，极为浪漫。
那年五月接受了朋友委托的一份工作，目标是回收一件违禁机改产品，名为万力臂。这东西能使人拥有两吨以上的恐怖臂力，堪称杀人放火炸政府楼必选利器，在地下世界里名头很响。尴尬的是这么好的东西居然产自中国某个不知名机改企业，众所周知，在中国哪怕是家族式企业也与政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因此绝不能让万力臂流入恐怖分子手中。否则有心人一检验工业指纹，立马就能找到出厂商，到时中国政府又要费力气去擦屁股。
此事如此敏感，找国际警察是不可能的，让政府特务出面更不可能，被中央指派解决此事的李翰林大校只好琢磨到了五月这个无业游民头上。他们是早年在中缅边境打土匪时认识的，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总而言之，经过国安部对外侦查局的调查，最终确定这件万力臂将在一场黑市拍卖会中被出售，地点是巴黎圣皮尔斯教堂下的一座地下建筑。
刚开始五月还以为李翰林是在和他开玩笑，能让人拥有两吨以上的臂力，那还能叫人吗？就连被各国视为终极秘密武器的特种机改部队里也没有这样的技术，硬要说的话，只有漫画书里才有。谁知翌日五十万人民币就打进了五月的账户，让他不信也得信。于是五月得到了一个公费去巴黎旅游的机会，李翰林郑重承诺：你是为国家为人民办大事，那么衣食住行就都是小事。
被中央领导如此看重，五月顿时感到心中充满了责任感与荣誉感，用了一天时间吃遍巴黎各大酒店无数美食，什么贵点什么，一直吃到他的私人导游看见酒店就想吐才算完。不久后李翰林大校脸色铁青地看着报销清单时，五月振振有词理直气壮地说：出门在外，不能一副穷酸相，丢了咱中国人的脸！李翰林心说天底下就没有人比你这饿死鬼更丢脸的人了。
当天黄昏，夕阳如血，五月在镀了层金粉般的圣日耳曼大道上辞别了清纯可爱的华裔小导游，独自一人来到圣皮尔斯教堂附近。作为一个小学没读完的资深草根，他实在没有欣赏教堂的艺术素养，只是觉得这些黑帮也是懂得选地方，把黑市拍卖行放到天主教堂之下，难道是想让上帝保佑他们在杀人越货的路上一帆风顺？
自从机改技术流入到地下世界后，恐怖分子和黑帮的实力就一日比一日强盛。这教堂下的拍卖行国际刑警显然早已知晓，仍不敢轻易动手。一来国际性拍卖会的入场审查极为严密，邀请函连神通广大的国安部也搞不到，二来就算他们用强突入会场，黑帮们也有足够的时间销毁运走违禁品，转过头来倒打一耙，到时各种人权组织又要跳出来抗议国际警察滥用职权。
因此五月只有想办法独自潜入进去，出了问题也不用指望支援。他先在教堂四周绕了一圈，发现这儿到处堆满了垃圾破烂，并没有暗道机关的痕迹，五月只好推开教堂大门走了进去。教堂内灯光昏暗，正前方是三扇古朴绚丽的马赛克玻璃窗以及两人多高的十字架，一排排长椅上躺着几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作为一个社区教堂，圣皮尔斯教堂还担任了救济所的角色，每周有固定几天会允许流浪汉进来住宿，并派发些简单的食物。虽说这教堂背后有黑帮的影子，但这些行善积德的事情还是会做。毕竟无论哪一国的流氓混混，都渴望给人一种劫富济贫盗亦有道的印象——前提是他们没有被富豪招安。
五月随手拍醒了一个满身尘泥衣衫老旧的年轻人，以发音极为写意的英语问：“你知道神父在哪吗？”
年轻人睁开睡眼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教堂门口的座钟，回道：“神父已经下班回家了，你有事明早再来吧。”
“莫非教堂里没有其他工作人员？我看这教堂里有不少银器古董，难道他们就不怕有人偷东西？”
五月这话说得就有点难听了，简直和指着鼻子骂人差不多。年轻人瞪了五月一眼，义正词严地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除了把血肉出卖给机械恶魔的异教徒，还有谁敢在上帝面前偷东西？我虽然穷，但是信仰比眼里只有金钱的愚者要坚定无数倍。或许你无法理解，但我认为物质并不是最重要的，精神才是第一位的。在这个物欲横流道德沦亡的时代，只有信仰和对上帝的敬畏才能真正约束我们的品行，使我们成为一个高尚的人。”
听到一个流浪汉也有如此情怀，五月顿感惭愧，满怀歉意地说：“原来如此，那真是我错怪你了，想必你裤子腿里藏着的一套银质餐具是神父送给你的吧？巴黎果真充满了人文关怀，不光给流浪汉送饭吃，还要把吃饭的家伙一起送出去。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惭愧惭愧。”
年轻人脸色大变，果断地一脚踹向五月的肚子。可惜他作为一个常年营养不良锻炼不足的流浪汉，实在力量不足，被五月单手捏住脚踝倒吊着拎了起来。其他流浪汉早已被响动惊醒，看到这一幕还以为黑帮寻仇，纷纷夺门而逃。
五月是不担心这些人会去报警的，能有心气儿见义勇为报警救人的人不会沦落到教堂里来混日子。如今各大国社会福利好到你愿意在商场给人拎包就饿不死，若还是没有工作只能是自己的问题了。
“说吧，神父在哪。”五月晃了晃年轻流浪汉的身子，吓得他抖如筛糠，“我不是警察，不在乎你偷没偷东西，你不用这么害怕。但我想你也该明白了，我和神父有一点小过节，如果我找不到他，这气只好撒在你身上，实在不妥不妥。”
流浪汉深知黑帮的厉害，连忙招供：“我说！我说！神父每月都会有一天叫我们这些流浪汉过来，给我们分些吃喝，让我们把进入教堂的人赶走。然后他就会进入忏悔室，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出来。我上有老下有小外面还养了条野猫，您可千万得饶我一命……”
顺着流浪汉枯瘦的指头望去，是一间平凡无奇的忏悔室。五月将流浪汉放下，语重心长地说：“你可以走了，餐具你也可以带走，但是今后不要再来这座教堂了，这里都是坏人，比你坏得多的人。”
看着流浪汉连跑带颠逃离的身影，五月也不知道这位年轻人把话听进去没有，甚至不知道过了今天这座教堂究竟还能不能继续存在。他自认为没能耐改变人的想法，只有做好自己的工作。
毫不犹豫地，五月走进了忏悔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