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比赛加油。”
深吸了一口气，我才有那个胆量叫住甩头而去的夏悦，说出这四个字。
“Okey~”
她向我回了一个手势，敲在自己的脑袋上，又闭上一只眼睛吐着舌头笑了一下。
所以说，像夏悦这样的小恶魔卖起萌来，我还真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萧子洋的最后一次跳高，叫人高呼可惜。前两次试跳，他都毫无疑问地失败。最后一次他的背部都已经越过跳高杆，却在收起的时候，脚后跟碰到了杆，将杆不幸碰落。
全场都有些可惜地统一“唉”了一声，我也跟着叹了口气，然后站在人群中，率先第一个鼓起掌。
这是一个很不正常的行为。
哪怕萧子洋他是本年级唯一一个能够调高到这个高度的人，他也失败了，鼓掌是只属于成功者的。
可是我还是鼓掌了。
因为我知道一年前萧子洋的极限，就是刚刚的高度。
他已经突破了他的极限，是应该鼓掌的。
无论他有没有成功。
也无论他在赛场上是不是我的敌人。
随着我掌声的响起，越来越多的人被我带动，开始陆陆续续地献给站在垫子上的萧子洋掌声，浪潮一层接着一层，越来越响。
萧子洋刚开始在垫子上有些沮丧，随着掌声地越来越大，他也慢慢从垫子上站起来，在原地转起圈来，接受大家给他的鼓励与认可。
他在转圈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着为他鼓掌的人。
他在找人吧。
哪怕是我这样情商低的人，也能够看懂热血笨蛋的心思。
为了防止和他眼神交汇，我把我的兜帽带了起来，然后拿出手机，把头低下，深深地埋在帽子里，心不在焉地看着屏幕上的信息。
周围的人渐渐都散了。
也是，接下来的是女子跳高，这个的观赏性挺低的。她们的高度也比男子跳高矮了一半多。
因此留下看女子跳高的人也变少了。特别现在临近运动会第一个早上结束，人都慢慢减少回去收东西了。
“帽子带着的话，连他被迎下场都看不见了哦？”
忽然，我听见了熟悉又讨厌的声音。
我直接一把抓下帽子，用都要烧着的眼睛看过去，紧接着这份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因为顾京成标志性的讨好型微笑而强行咽了下去。
咳。
一口气别在口里没法说出来的感觉真是不爽。
“话说……萧子洋真的好厉害啊，连跳高这样技巧性那么强的运动都会，简直是体育全才。”
我看着萧子洋被他们班的女生围着请下去的背影，和顾京成产生了一样的想法。
“然而，在凌云中学……运动全能又如何？”我有些不满和嘲讽地说，“也照样因为作业被困在这里，成为了Homeless。凌云中学这样的教育制度，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这样消极的话，在凌云中学比比皆是吧。
何止凌云中学呢？
其实放宽一点，在整个国家……
又何尝不是这样？
我们对这个制度如此不满，却仍然在它的力量下，选择了屈服，选择了放低自己，在灰暗的地带寻找苟活的路径。
“苏哲你这样想啊。”
很意外，顾京成却没有和大多数人一样，被消极感染之后，也跟着发起牢骚，满嘴消极之谈地和我聊起来。
他稍微收回了一点笑容，可是嘴角依然不减淡淡的微笑。
“为什么不换一个想法呢？”
“还有什么别的想法不成？”
“任何人，都能成为Homeless啊。”
“哈？”
我才刚刚听见顾京成的这句话，没有忍住就问了出来。
“你把Homeless看得太高了。”
他这样的说法，像是把Homeless当成遥不可及的某个职业一样，能够成为Homeless，是一件无比光宗耀祖的事情一样。
“不不。我觉得Homeless还真是希望一样的存在，它能够把各式各样的人都收集起来，让他们在学习上没有发挥的才能，统统释放在Homeless的战场上。不是……很令人兴奋吗？”
顾京成的想法永远让我找不到能够认同的地方。
但总觉得被他的想法再多说说，我就会被他同质化。
“哦，不说这个。”
他转换话题的速度和节奏也是我一般情况下跟不上的。
“女子跳高要开始了。”
“是是是，你的段晓晓马上要被你坑上场了。”
我没好气地说道。
“嗯嗯，你优秀的夏悦也马上要惊爆全场了哦？”
还有一点我会对顾京成哑言的地方，就是顾京成这堪称万能的回复能力。
“那个，我说过的，Homeless在我看来是希望和奇迹一样的存在。”
“只是对你而言。”
我已经看见夏悦上场了。
夏悦排在中间的位置，前面的女生估计上去一个踢倒一个杆，到她还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所以，想不想借Homeless的力量，把夏悦追到手呢？”
“噗”
我笑了出来。
顾京成这家伙，到底是把Homeless当成什么“奇迹”了啊？在他心中，Homeless是不是和许愿机一样了呢？只要向Homeless许下一个愿望，就都能够实现。
“你先别笑啊，听我说完。”
“嗯？我倒是很想听听我们的队长能有什么高见。”
他稍微偏了偏头，注视着离上场还有一段距离的夏悦。
“你觉得，夏悦会不喜欢你，是因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问的太白痴了。
喜欢一个人总是找不出理由的。
然而讨厌一个人完全可以写十万字的小说。
“因为喜欢你。”
我没好气地抱着手怼他一句。
顾京成在说完刚刚那句话的时候，刚刚喝了一口水。听我说完这句话，他的一口水差一点就呛在嘴里面。
“咳……咳咳……”咳嗽几声，他的声音才恢复了正常，“我很认真地在和你说话啊，能别冷不丁说这种冷笑话吗？”
嗯，好吧。毕竟看起来顾京成非常热心，也充满热情，确实对我的事非常上进——虽然他做这些事情统统目的不明就是了。
“可能是我长得不够帅吧？”
顾京成又喝了一口水，这一次又差一点呛到。
“都说了请认真回复我。”
“不……说实话，我也找不到别的理由。夏悦对待我，既没有讨厌的情绪……也没有喜爱的情绪，太过于正常了。”
我仔细回忆着和夏悦的每一次对话。
没有人能够摸清夏悦的性子。但，至少我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夏悦对待唐蓉能够拿出一贯而终的“温柔”的态度，对待顾京成能够拿出一贯而终的“痴女”的态度，对待我……却总是根据情况不断变化着。
就像她平日里对待她并不亲密的朋友。
我或许对她而言，只是那个“不太亲密”的对象而已。
“太过正常啊……”顾京成握着矿泉水瓶，继续凝视着人群中热切和段晓晓讲话的夏悦——虽然我怀疑他其实是在看段晓晓，“……但，实际上，夏悦那边的原因，会更加复杂和难以理解……”
“嗯？”
顾京成的话说的好像他已经了解到什么一样。
“不，没什么。”他立刻转移了话题，“我们换一个谈的事情，如何？”
我们说话的时候，对面的队伍一点一点地缩短，段晓晓已经站在了队伍的最前端，有板有眼地原地做准备活动。
“说吧。”
“苏哲你，为什么会喜欢夏悦呢？”
“噗。”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刚喝了一口水，瞬间喷了出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以牙还牙吗？
“抱歉，我没想到这个问题对你来说这么突然啊……难道不是在这个对话环境里最恰当的问题吗？”
嗯，很恰当。我认为我这个时候喷出一口水，也恰当得不行。
“你真那么想知道？”
“当然。因为我觉得苏哲你……并不像会喜欢夏悦这种女孩的人啊。”
这运动会的两天时间，我到底收获了多少“并不像xx的人”呢？
到底大家是如何定义我的？
“那你觉得我会喜欢怎样的人。”
这可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表示对顾京成提出这个问题的不满。
“像苏哲这样高傲冷酷的家伙，更适合小鸟依人可以激起保护欲的小女生吧？”
他思考片刻，过了一会儿，才给出了一个富有极强主观意识，一点也不确切的答案。
是因为我的性格太鲜明了？所以才让大家给我下了这样那样的定义？
我看向夏悦的方向。这个时候，段晓晓已经走到助跑线的位置，摆出了百米跑的阵势——我看她要摔在跳高杆前面。
段晓晓走了之后，可以没有阻拦地看见夏悦。
夏悦的手做出喇叭状，一个人孤单地站在人群中给段晓晓声援。
她们两个的情敌关系到底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了？
“要回答这个问题还挺难的。”我这才回答顾京成的话，“真的要讲出来，那可能是一个挺长的故事了吧。”
“段晓晓！加油！第一杆怎么也得跳过去啊！加油！”
正在我打算组织组织语言，调整调整感情，向顾京成声色并茂地讲讲我的初恋情事的时候，顾京成完全没在意我说什么，大声打断我，然后卖力给段晓晓加油。
这种见色忘友的家伙，我真是不想和他谈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