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作业统计：我们已经完成地理生物语文作业……一部分物理作业，大部分数学作业，预计明天会是……文科类作业的轰炸。”
顾京成的“任务”委托完之后，又到了今天的总结环节——当然是由一直在进行作业统计的副队长段晓晓来述说咯。
她站在楼梯上，手上拿着一张纸——她已经细心到把作业写在纸上了啊。
“尹渊，你交代一下5班那边的情况吧。”
“Okay~”
全队最闲的尹渊欢快地说道，然后跳上了楼梯。
“首先要和顾京成道个歉呢……我是第一个被顾京成委派去找史骁的，然而就算是我的侦查能力，也没能够找到他。所以关于史骁写了多少作业，我是一无所知。”
连尹渊都没能找到的人……
史骁究竟是什么来头呢？
“5班写完了语文物理和数学，虽然他们的地理和生物作业也在下午晚些时候布置……但似乎很缺少能写这方面作业的人才的样子——慢慢磨肯定不比我们快，应该是没有写完的。”
“好，那就到这里吧。明天文科作业居多，孟娴和夏悦你们两个大概得努力一些。不过，英语的话……其他人也能帮点忙吧。”
“大姐头，我英语最差了，我才不要写英语啊啊啊啊……”
“滚去算你的数学。”
“是是是。”
又是一次除了观赏顾京成大人都很无聊的例会。我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半个苍穹都已经没入到黑夜之中，连启明星都已经发光，一闪一闪地照耀着了。
天黑得越来越早了。
“那么，今天到此结束，大家回家好好把今天的收尾工作完成，然后休息休息应对明天的比赛吧。”
这么一说，运动会结束之后，就入冬了。
——进入了一切都死寂沉沉提不起劲的冬天。
对于我这样的运动活力派，冬天大概是最难熬的季节。
讨厌冬季的话，我应该喜欢哪个季节呢？春季太完美了所以讨厌；夏季太炎热了所以讨厌；秋季太萧条了所以讨厌；冬季太昏暗了所以讨厌。
——算了，我本身就没能找到过“喜欢”的事物。
徒劳于一个于我不存在的问题。
太没意义啦不是吗？
这么想着，坐起身子来，撞上了某个人的额头——
“痛……”
她捂着额头，小声说出来，这一撞甚至都把她的眼泪给撞出来了。她的眼角挤出一两滴晶莹的泪水来。
“抱歉……我不知道小蓉你在我前面。”
我的额头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不，没事的。是小悦的额头的话，再硬都能够接受哦。”
虽然知道你这句话是在原谅我的不小心，但为何听起来总让人觉得有这么一丝奇怪呢？
“小悦，你们结合素了呢，今天……我们还是一起回家吧？”
唐蓉家离我家很近，我好像也已经习惯了和唐蓉一起回家这个日子。
她似乎也会一直一直等我，从来都不会在意我因为Homeless的会议会延长到多晚。
“嗯。”
于是连思考一下今天是否和人有约的片刻都没有，我条件反射地做出了回答。
再次抬头的时候，看见唐蓉的脸上带着像是被夕阳照红了一样，脸颊上带着一丝丝红晕，眼底也带着绯红的颜色，她带着光晕的眼神看过来，像是有什么炽热的情感在她的眼神里面晃动，要涌出来一样。
又是这样的眼神。
哪怕习惯了和她一起回家的日子，我也从来没有习惯过她的这个名为“喜欢”的眼神。
“唐蓉。”
段晓晓冷冷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像是冷剑砍击过来，撕裂了她热烈的某种情感。
“嗯？”
“我……呃……暂时找夏悦有这么一点点事情，大概要利用路上的时间和她说。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再……把夏悦借给我一下？”
段晓晓说这句话的时候，每一个字眼后的语气，都带着委婉和歉意的味道。突然听到段晓晓这么讲道理，我都有些许不习惯。
“这个……”唐蓉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我一眼，“小悦呢？小悦想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虽然在那次事件知道了唐蓉对我的心意，但果然还是不习惯她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先看向唐蓉，她的眼睛和表情好像在说“求求你了，我们很少能够再一起回去了”；再看向段晓晓，她的眼神和表情好像在说“不和我一起的话，明年的今天就会是你的忌日哦”……
等等，为何我会一不小心进入到这种修罗场里面？
如果非要在温柔贤淑的发小和傲娇朝着病娇转变的上司中选择一个的话——
我怂。
段晓晓我跟你走还不行吗？
不要再用把我吃掉的眼神看我啦。
“抱歉。”诚恳地在唐蓉面前击掌，“想必我的副队长一定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今天依然不能陪你一起回去了，小蓉，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于是——
我和段晓晓一起踏过一颗颗树的影子，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说说有什么事……”
我还没有把话给段晓晓讲完，她就打断我：
“话说回来，你在唐蓉面前，和在我们面前，不一样得也太多了，难怪她会这么喜欢你。”
“你特意从唐蓉手中把我横刀夺爱，要说的就只有这一句话吗？”
我无奈地站停，她却微笑地也站停了。
我们夹在两棵树的影子中间，相互看着对方。现在的光线已经非常黯淡了，可是夹在树中间没有落下的夕阳依然十分耀眼，红彤彤地照耀着我们两个。
总是有人和我说我的性格难懂，我现在觉得大概段晓晓的性格比我还古怪一些。
“嗯，我其实也就是想问问你——”
比我稍微矮着一个头的段晓晓，抬起头来，诡谲地一笑，她头后的短马尾在阳光下轻轻地摇晃了一下。
“——你喜欢唐蓉吗？”
秋风从我的耳边吹过，连带着把这句话吹到我的耳朵里。
我一向是能够顺着风声听见话语的人，所以即使这个风声非常喧嚣，我也能够清晰地听清楚她说的每一个字。
但我还是假装自己没有听懂，然后问出来：
“那个……你说什么？”
这是装蒜的最好的方法。
也是回避一个我不想直面回答的问题的最好的方法。
段晓晓站直了身体，很认真地站直了看着我，眼神像是要把我身后的星光给映照出来。我应该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神秘和深不可测的段晓晓。
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段晓晓是那种只懂得暴力的单纯的人。
情商评价为我们队里面倒数第二也毫不为过。她能够看穿别人的情感或者思想这种事情，我觉得永远不会发生。
但现在看来，确确实实发生了。
而且她咄咄逼人，一定是要让对我问出个所以然来。
“我……”
然而我要说出什么呢？像我这样一直不会暴露出自己的人，难道要在她的面前暴露出自己的内心吗？
可是段晓晓在我面前，又是毫无防备地两手空空站着，仿佛在对我说“我是来帮你的，没有任何敌意”。
“嗯？”
她又继续歪头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
直视段晓晓明亮的眼睛，我用极快的速度把这四个字吐得干干净净，生怕被段晓晓听清楚。
“我清楚的。”段晓晓玩味地笑了一下，然后行走起来。
我也跟了上去。
“段晓晓，我有点后悔告诉你了——再怎么样我也应该和你立个条件什么的，交换一下也好。”
段晓晓稍微回了个头，浓黑色的短马尾在空中甩出一个好看的弧线。
“嗯哼？如果你懂的话，今天也就不会把蜘蛛这么轻易给出去了吧？”
嗯，刚刚那个不是段晓晓，或者是夏悦我附体的腹黑极致状态的段晓晓。现在这个才是正常情况下的段晓晓。
“你该不会就说这些就说完了吧？”
“当然没有。”
段晓晓的语气冷冷地。
“应该说这是意料之中吧。我觉得你面对唐蓉非常僵硬，充满了不想面对她的语气……或者说，在害怕着什么。”
“你……你现在还是段晓晓吗？为什么……为什么能够了解到我……”
我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我觉得不会有人能够看透我——除了我在一年前这个时间点，遇到的那个前队长。
“不要问为什么。能够回答我吗？你是不是在害怕着，害怕着不知道该如何和已经和你表白的唐蓉相处。”
我不知道。
——虽然很想这么回答。
可是……
我的内心一直在说着“你知道的，你知道得清清楚楚”。
没有哪个人是不了解自己的，就像我一直了解我是一个什么也喜欢不了的人。
我也能够清楚，我不但没有办法去喜欢，还没有办法去面对别人的喜欢。
“而除此之外，夏悦……我能够看出来，你不管做什么，都缺少能够送上自己最高的喜爱的情感……”
段晓晓以璀璨的校门为背景，带着红色夕阳的秋风把她的马尾和衣角吹了起来，她的声音随着风声慢慢散开，填满我的大脑。
“Homeless也好，运动会也好，你的生活也好……”
她继续用冷淡中带着萧索的声音，满怀同情地说道。
“我都能看见。”
“够了。”
我喊出来。
大阔步地从段晓晓身边走过。
我讨厌被揭穿的这种感觉。
“因为，我也曾是这样。”
她的声音消散在空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