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柠大概是没想到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表情稍稍有些震惊，之后又趋为平淡，然后，她抬头看向眼前的天空。
“这个问题，还真是很难回答。你想想啊，我为什么要成为Homeful？肯定是因为并不喜欢它对立面的Homeless吧。”
果然，还是“不喜欢Homeless”这个理由。
猜也猜得到。
毕竟，Homeful本身就是一群实力早就远超Homeless的怪物，因为不怕作业多，无法理解Homeless的所作所为，才成为了一个和Homeless作对的Homeful。
黄柠自然走的也是这一条路子，没有什么特色……不过也可以理解。
“但是，我的确无法否认Homeless的存在。也不得不认同它的存在的确很合理呢。”
她话锋一转，从栏杆上站起来，扶着栏杆如此说道。
这个回答却鲜从Homeful的嘴里听到。
我见过的Homeful并不多，算起来也就只有白秋娅和史骁还有黄柠这三个人。
而白秋娅和史骁，很明显，他们对Homeless早已恨之入骨，无数次表示自己一定要毁灭Homeless这个职业。
想必绝大多数Homeful也都是这样。
而黄柠却给出了截然不同的答复。
“你还挺特别的。明明其他Homeful都恨Homeless恨得牙痒痒，你却这么坦然地承认了Homeless的合理性啊。这样的话……当年为了你退出Homeless，啊啊啊啊啊我当时还真是蠢得要命呢。”
说完这么长的话，我才意识到，我在潜移默化之中，已经成功地把话题引向了Homeful，进入了“套话”的范畴之内。
黄柠看向我，有些不快地嘟起嘴。
“虽然承认了合理性，可实际上我还是很讨厌Homeless的。你当时的举动还是很明智的……嗯。”
当然明智了。
段晓晓曾经给我一个我自己都没有想过的评价——
在谈恋爱的时候，智商和情商完全就是两个档次，莫名地升高很多。
明明别人恋爱的时候都会降低智商……我好像达成了一个了不起的举动，把这个给反过来了啊？
“怎么说呢，我是在成为Homeful之后，才知晓了你们对于Homeful的定义。挺符合的。可是呢，我觉得我会讨厌Homeless，又和你们平时所说的Homeful不那么一样……”
她又一次把脑袋搭在栏杆上，眼神远远地看出去，像是望穿了整座凌云中学一样，当然，其实在这个位置，我们只能看到凌云中学三分之一都不到的地方。
她向外望的眼神，实在是罕见。
你会怎么看自己的学校呢？
在校的时候，是正常的眼神，这只是“自己的学校”，一个自己不得不来受难的地方，这个眼神可能会带上憎恨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而离开的时候，大概会变成怀念的眼神，想念自己在学校那段时间的青春生活。
可是，这两种眼神，都不是黄柠现在的眼神。
她的眼底闪动着光芒，看着这个学校的全貌，好像这个学校的一花一草一木都是一处名胜古迹，她带着的目光，更像旅游的时候，看风景区的那种欣赏，越是投入，越是赏心悦目。
“我之所以讨厌Homeless，是因为它让凌云中学变得肮脏；我之所以承认Homeless的合理性，是因为它也是这所学校——凌云中学的一部分。”
然后，带着欣赏全景的眼神，黄柠开口道。
“黄柠你……难不成特别喜欢凌云中学？”
这也算是我从未知晓的黄柠的另一面吧？
“……喜欢。你不喜欢吗？”
被黄柠这么反过来一问，我语塞了。
“这……这个嘛，该怎么回答……”
诚然，虽然我也觉得凌云中学在很多制度方面很不合理，尤其以作业的制度。可是，想必我毕业的时候，还是会念起凌云中学的好。只是这个“念起好”，是因为回忆还是因为真的在这里成长，就说不定了。
所以，我觉得我对凌云中学的“喜欢”，大概和黄柠所说的……不是一种东西吧？
“我觉得凌云中学的确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但正是因为这些，它才如此特殊吧。少了任何一样，凌云中学大概都不会这么特别。我是因为它所有的特殊而喜欢它的，就像喜欢一个人，要连同他的缺点一样喜欢才行呢。”
说这话的时候，特别像我此前认识的那个黄柠。
语气俏皮可爱，但讲大道理又头头是道像个大姐姐般的老师。
也许黄柠真的很适合成为老师……也说不定呢？
“那么，黄柠……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有办法可以毁灭现在的Homeless制度，你会怎么选择？”
这是一个非常大胆的问题。
顾京成让我“套话”肯定也是套这个吧？
我其实从心底相信，在此之前连Homeless积分赛都不知道的黄柠，肯定也没有参与到其他Homeful的秘密勾当里面去。
所以，本身也只想套套黄柠知道的其他Homeful的去向。
不过现在，这么大好的时机，不问个清楚实在太可惜了。
“我会……”
她似乎为了让这个问题更加正经，转过身，正面面对着我。
穿过整个教学楼的寒冷的穿堂风从她侧面吹过，把她本来就扎得很散的长发吹得更散了。她抬手抚住自己飞散的长发，然后才开口。
“——维护Homeless制度。”
用风声能够掩盖过去的音量，说出意义深厚的一句话。
黄柠……
她原来……
是我们的队友不成？
一个Homeful竟然要维护Homeless制度，这还真是前所未闻。
“那、那个，我没听错吧？”
“大概没听错，不过我不会说第二遍。”
她有些赌气地又一次趴回了栏杆上。
“这好像不太合理啊？”
“对我来说再合理不过。”
这些回复让我觉得套话陷入了难关，本来还想乘胜追击问问她和其他Homeful的联系。
“那、那个，你没有听其他Homeful讲吗？现、现在……”
可是，因为黄柠不按套路的回答，导致我后面准备的对话一度衔接不上。越是这样，我蹩脚的演技就越容易暴露，她说不定都看出来我在套话的小阴谋了。
“其他Homeful？”
她对于这个词似乎有些不太理解。
好机会——
“那、那个，你联系过其他Homeful吗？”
对，这样就能一举问出她认不认识别的Homeful，以及她知不知晓那些Homeful所策划的事情。
“这个……我们Homeful因为不屑于Homeless论坛的账号，在消息上经常比较闭塞，不像你们一样能够在论坛交流。不过，的确有私下的联系方法来着……至于联系其他人……”
她一边说，似乎一边在回忆。
“他们……他们有告诉你一些有关Homeful的近期动态吗？”
最好的机会。
没想到让我失眠一晚上的“套话”，在今天的一开始，还没有什么具体计划，就已经能够顺利完成了。
“没有啊。我……我不怎么和他们说话。大家也就建了个群，平时线上聊聊天这样的……可是，线下我甚至都不知道Homeful都有谁。”
黄柠你啊，你也有被我骗住套话的一天啊！
她甚至告诉我了更多的信息量——她并不了解Homeful线下都有什么人，但是却有这些人的联系方法。
不……
等等……
仔细一想……
这样的话，黄柠说了这么多，不还是等同废话？！
这其实还是一句都没讲嘛！
而且还摆明了黄柠就是个完完全全在事情外的吃瓜群众。
“话说，欧阳立你问我这么多要干什么？难道你们Homeless有什么针对Homeful的计划不成？”
而且，还因为问这个被怀疑了。
“没、没……我就是好奇。毕竟、毕竟这边完全了解不到Homeful的信息呢。”
“这样啊。”黄柠说着，手上开始做小动作卷起头发，“其实呢……如果你以后好奇Homeful这边的消息的话，也可以直接来……问我的。能够告诉你的话，我会努力告诉你的。”
看着一边把注意力放在头发上不和我对视，看上去有些娇羞的黄柠，我忽然有点不太适应。
“真的？”
而且……
这个条件开的正合我意？
这就等同在Homeful那边安插了一个小卧底啊！
况且以黄柠Homeful的资历和曝光度，那边大概也会很信任黄柠吧？
这还是一个非常保险的卧底？
“毕竟我也要求你告诉我Homeless积分赛的信息，这样的话，就当信息平等好了？”
黄柠轻轻靠在栏杆边上，稍微歪着脑袋，对我说。
眼前这个腐女，虽然经常没来由地对我产生一些不对劲的YY，在关键的时候，还让人觉得意外地可靠？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关于你和周弈棋在的那个速算天才培养班？”
“不不不不，我再也不说黄柠可靠了，她还是那个满脑子都是我和其他男人的腐女啊。”
撞着栏杆，我自暴自弃地怒吼道。
“那、那个……我只是想问一问这个班级的事情。毕竟，我曾经听到过它的一些传闻，没有真正见识过，不过挺好奇的。”
好吧。
我把头从被我撞疼（大概）的栏杆上抬起来。
看起来是我误会黄柠了，她或许真的只是想了解一些那个班级的情况。
“这个啊……实际上我们也没有特别的称呼，与其说是一个‘班级’，倒是更像邱老师他自己招来的徒弟。入学时候的考验也挺严格的。”
抬起头来，我尽力回忆着。
要回忆起三岁时候的事情，还是有些困难。
不过在邱老师那里的那段经历，想一想还真是炼狱一般，也算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吧。
而正在我好不容易想起来一点点片段的时候，好巧不巧，上课铃声忽然响起来。
“啊，上课了。那么这个话题改天聊吧。”
“嗯。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