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在我没有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顾京成打断我。
“你能够写完。”
他用手机轻轻敲了我的脑袋，紧接着，悬在“发送键”上空的大拇指按下了发送键。
【琴光合奏：哟哟哟！顾队长终于来信息了呢！我还以为你被攻击到瘫痪在地了呢！】
【夜光：既然这样的话，我们也停止攻击。】
【 ：纸飞机位于十排上空的位置……看样子……马上就到了。】
“那……那个？我……我肯定写不完的，17分钟要完成最难的压轴题……哪怕是你也做不到吧？这二十分钟完全可以去拦住他们完成周末作业——”
说完这话的时候，我只看见顾京成身后，那架白色的纸飞机被什么东西击中了，然后从他身后的走道后滑落，轻轻地掉落在地面上。
“我的确做不到，但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
他把手机拿在手上，屏幕对着我，仿佛有意给我看屏幕上的内容似的。
【琴光合奏：击落！】
【夜光：大概需要换硬纸球，力度稍微有点不够。】
【琴光合奏：为苏哲大人线上我一生的草稿纸——】
【夭夭子：那好，我们这边也是时候加速了。】
……
一条一条的信息不断地在荧光屏蓝色背景下刷出来。
“问你的问题，我从未设置过选项，那句话是我早就打好在发送框里面的。”
他把手机轻轻放在桌面上。
“20分钟也好，17分钟也好，10分钟也好，5分钟也好——哪怕1分钟，我都相信你可以写完这道题。”
顾京成的语气冷冷地，全然不像在用心劝导我。
可是这份冷彻中又不是全然因我的窝囊而站在领导者的地位向我强下命令。
倒不如说……
只是在用“冷酷”的语气向我讲道理。
作为一个非常关心我的朋友，而向我讲道理。
“如果不相信你的话，我也不会只把数学题交给你一个人写。不是吗？”
顾京成板着的脸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和平时的笑意不太一样，除了表面上的“黑”之外，还带着狠心的决意。
“我不合格。”
我看着顾京成，继续说：
“听着，顾京成。你没有去过特别班，也没有写过这份试卷，所以你并不知道……我被黄柠超出多少，又被同一条线上的周弈棋超出多少。而我真的并不是在写‘作业’，只是用自己喜欢的办法做自己喜欢的数学题而已……”
所以，做不出来的。
【琴光合奏：两架纸飞机同时起飞了——】
【夜光：没事，两架都可以打下来。】
【梦醒时分：有朝着我们这边过来的一架？飞行速度很快，飞的也很稳，真的载有刀片那样危险的东西吗？】
【夭夭子：放着——这个距离哪怕是我也能够想办法砸下来！】
所以，我和他们不一样。
不是一个能够用最快速度去完成作业的Homeless。
只是借着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罢了。
“所以，我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Homeless。”
坦白到这一步，我觉得我的Homeless生涯恐怕要结束了吧。
任何一个队长都不会容忍这样的人存在的。
“那又怎样呢？”顾京成看着天空那架纸飞机，轻轻一笑，“没有什么合不合格的，Homeless本身……就是毫无门槛的东西啊。”
他抬首，笑意变得更浓了。
“不管擅长什么，都能够在整个Homeless界一展自我。”
“不管成绩是不是很好，是不是真的很擅长写作业，只要加入进来，总会能够得到你想要的位置。”
“这根本不是隐藏在凌云中学光鲜亮丽外表下灰暗的东西，而是整个凌云中学学生都能够参与进来的，让所有人都受益的东西啊。”
顾京成没有看着我，他这一番话也不像是仅仅对我讲的。
更像……
更像面对着两个班的所有学生，发出的演讲——虽然这演讲的声音小的可怜。
“所以，欧阳立。在这整个学校，没有人会是‘不合格’的Homeless，只要想写，任何人都能成为Homeless！”
他看着我，说出这句话。
“只要按照你平时的样子来就完全可以了。”
那架纸飞机被纸团砸偏了方向，却仍然晃晃悠悠地朝着顾京成飞过来。
然后，顾京成举起手，接下了这架摇摆不停的纸飞机。
“唔……反正这一年多来，也是这样的你写完我们所有的数学作业，不是吗？”
方才保持着惆怅仰头的顾京成，此时此刻又恢复了往日里一个稍微不那么合格的队长样子，带着那种讨好式的标志笑容，举着手上的纸飞机的一角，对我歪头一笑。
【琴光合奏：保护住了欧阳先生的安全！】
【夜光：欧阳立我们TM这么费力，你倒是给我们算出来啊，别聊天了。】
【琴光合奏：苏哲大人请不要在公共频道说脏话呀——要说的话请冲着我】
【琴光合奏：不要碰我手机发送键嘛！qwq！】
到此为止。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
一切一切的纠结与烦恼，都应该到此为止。
然后看向杂乱的草稿纸。
做回自己。
做回那个执意要加入Homeless，觉得自己能够解开一切题目的自己——
“老师，那个女孩说的是对的吗？我们为什么要算这么多步，而不是去寻找可以让计算变得最简单的方法呢？”
一天的课程终于结束。
站在古树下的邱老师收拾好了他挂在树枝上的黑板，然后看向我。
在红色夕阳光芒的斑驳树影里，他带着慈祥的笑容看向我。
“你要想出那个方法，要花多少时间呢？”
“不……不知道，因为我根本不会做。”
“是吧？不管是费力还是费脑，根本没有人知道哪个方法是最省时的——因为省时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
那时候身体已经稍稍有恙的邱老师咳嗽了两声，杵着拐杖，穿过我，看着那个女孩坐的位置，对我说道。
“最好的办法是数学家连夜思考出来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单纯地听着邱老师的一字一句话。
这几句话有些词语实在生涩难懂，我只能记下来其音，而不明白其意。
“你们这其中大概也会出那样的数学家吧。”
带着骄傲，邱老师吸口气说道。
“然而，你们作为学生，大部分时候是用最快的方法去解一道题目啊。”
邱老师稍微蹲下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
“所以，无论是费脑还是费力，都没有区别。”
“选择你最顺手，也一定是最快的方法就好了。”
最顺手……
且是最快的方法……
我迅速读完自己算过的十多步内容，紧接着拿起笔，直接抄上我的笔记本，一边抄一边重新整理思路。
我会心虚吗？
不会的。
整个教室都被夏悦、苏哲和木琴三人之间的战斗给点燃。
我可以不断地听见铃声，听见物理老师叫其中一人起来回答问题的声音。
我也能够看到尹渊在屏幕上一条条发给顾京成的情报。
但我想的只是这一道题目而已。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Homeless。
也不可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数学家。
可是……
倘若只是作为这整个团队的计算器，算出一道题目，我坐在这里……大概绰绰有余！
一页一页的笔记本被翻过去，带着的手表的分针也走过了一分一秒。
不用去烧掉大脑想黄柠用的方法，周弈棋大概即将使用的方法。
这么多年我只用强解和死算就能够算出一道题目了，套无数个复杂的公式，设无数个未知量，经过无数道又长又繁杂的计算。
不管十几步，几十步，亦或者几百步，总是能够得到答案的。
不管怎么计算，我都不会心虚，都能够算出那个答案。
耳边的铃声和老师讲课的声音渐渐小去，连眼镜余光能够瞟到的白色的纸飞机也渐渐消失了。
我知道，这个时候离下课不远，说不定我写完下一笔下课的铃声就会忽然想起来。
可是……
我也能感觉到，现在计算的地方，才正是最关键的时候。
没错，我这个绕了不知道多少个弯子，写了不知道多复杂方法的纯粹的体力活，竟然真的有看到答案的希望！
哪怕算了无数张草稿纸，笔记本上也写了无数步算式，这无数的无数丝毫没有让人心烦意乱和心虚的时候……
只要继续算下去的话……
继续算下去的话……
“还有一分钟下课，如何呢？”
顾京成的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响起来。
这算是一种提示吧？
“不知道。”
我的确不知道，也许下一步就能有答案，也也许这一步还只是个中间步骤，还需要几步代换才行。
“周弈棋那边可是要算完了哦？”
“什……什么！？”
我惊讶地抬头，手上的动作也立刻停了下来。
“骗你的。”极少开玩笑的顾京成嘲笑了我一下，“他这道题一笔都没动。只要你在下课前算完，就是我们的胜利。”
是吗？
被顾京成这样打了保票，的确要有一点点信心了。
最后的几步。
看看是时间快还是我快吧？
长达二十厘米甚至还转行了的最后一步算式放在我面前。
在看完这个式子的时候，我脑中便得出了答案。
叮铃铃——
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我把答案填上去。
这可能是我这辈子算过最奇怪的一个答案了，再奇怪的题目都不会遇到这么奇怪的答案，甚至看起来全然不像正确答案——
“欧阳立，你……你确定……”顾京成凑过来看我的答案，也有些瞠目结舌，“你确定最后一题是……”
我把笔一扔。
“不然呢？我可是从来没有算错过哦？”
是的，这个破答案我觉得我都能记一辈子了——
√347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