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习最终还是开始了。无论是苏哲还是段晓晓，都没能给我讲述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因此到目前，我知道的，也只不过是他们的前副队长已经离世这样的信息。不过，光是这一点信息，就足够让我理解和思考很多事情了。
首先，我终于解开了之前发生在我身上的一些不解之谜。比如之前所讲的，我选择位置之后，全部同学的如此震惊的原因。就是因为我的位置是前副队长文玄彬坐的，而现在他已经撒手人寰。坐着一个死人的位置，晦气不晦气在其次，对于对他有深刻回忆的人来讲，我就等于占据了他们的回忆。
孟娴会对我发这样无理的脾气，也是因为我选择的这个位置。
第二，我也知道苏哲之前没有念出的名字是谁了，会让他们觉得悲伤的名字，会让不想要念出口的名字，一定是逝者——也就是副队长的名字文玄彬吧。
不过，更多的问题也随之而来了，到底副队长是怎么死去的呢?是车祸?还是疾病?亦或者被害?上述的可能性无疑都有，不过，更让人疑惑不解的，是为什么学校要隐瞒他的死讯?以至于连我一个转学过来的都不知道这件事?
总之，副队长的死亡一定是一个悲伤的事情。并且，对孟娴的影响比起其他队员更深。
这一次要怎么劝导受到了如此打击的孟娴归队呢？她所经历的精神伤害，应该不是轻易就能抚平的吧。段晓晓这次肯定已经想好了对策，按照她以往的习惯，在知道要害的情况下，肯定会单刀直入，从根本入手的。
也就是说要让我作为新人去安慰孟娴的那一颗受伤的心?并且成为她的精神支柱让她有充分理由归队?
明明只是猜想，却听起来如此真实。
真要这样，我一定会拒绝的。我想着，按照英语老师的命令，在相关词上圈了一个圈。
一定会拒绝，一定。
直到今天放学，到段晓晓才找到了足够的时间和我谈谈副队长的事情。
“孟娴也会来，早点到老地点等我吧。希望能在她来之前把事情说完。”段晓晓在倒数第二节课的时候，这样和我讲。她口中的“老地点”应该就是指我们经常聚集的图书馆门口，对，那也是他们以前队伍集会的地方，同样地……
也是充满了副队长回忆的地方。
我觉得自从我知道了副队长已死之后，一切事物，连教室都变得感伤起来。充满了死者生前痕迹的地方，好像都充满了他们的回忆，一想到他们的回忆会从彩色的快乐，突变成黑白的悲伤，我也跟着难过起来。
“来得挺早。”段晓晓已经坐在图书馆前的石椅上了。
“明明某人比我更早。”最后一节课一下课就跑的无影无踪的人，不就坐在我面前吗？既然都在一个班，约在一起走过来会怎样?她从来都不解风情。
段晓晓勉为其难地笑了，看起来我的说笑能力还得增强，“不讲废话或者开场白或者引语了。首先，我向你道歉，骗了你这么久，还真是不好意思。”
这样的道歉一点诚意也没有！
“当然，我也知道你最需要的不是道歉，所以我也没用四字成语，哭着喊着，演出一副后悔当初的姿态向你致歉。”本来就足够没有诚意了，段晓晓又补上了更没诚意的话，“你想听的是关于副队长，以及我们之前队伍最真实的事情吧?我就开讲咯。”
段晓晓这个时候停顿了一下，叹口气，“他的名字叫做文玄彬。文艺的文，玄幻的玄，彬彬有礼的彬。”
原来副队长的名字这样写，之前一直都只听了读音，没想到听了写法，倒觉得他像是个文艺青年。
“从你之前问过的编号讲起吧。为了隐瞒文玄彬他已死的事情，我骗你有之前的队伍有六个人，实际上，算上我一共七个。他的编号是No.2。我们每次集合入队都要拍掌报号的规矩，也是他和队长一起定的。”
嗯，加上段晓晓和孟娴，七个人刚好可以填满七个编号了。我入队的话，编号应该是No.8了吧。
“队长是转走的这一点我没有骗你，但是队伍的解散发生在他转走之前。队伍解散的根本原因并非什么队长的转走，而是因为……文玄彬死了。”段晓晓满眼悲伤地说。
“那么尹渊的退出也是因为……”
“啊，那个发生在所有事情之前。他退出的原因在于他哥哥。”段晓晓解释，“他哥哥出那件事的时候，还没进入12月呢。”
哦，原来是这样啊。这样看起来，原来的队伍在上个学期可谓几经挫折，继重要队员的退出之后，又是副队长的离世，最后队长也转学走了。这样的队伍不解散也很难了吧，还能组织成这样……
“不过，在欧阳立和尹渊的脸上根本看不见悲伤。”
“那也是有原因的。”
原因?
“虽然这样说对死者不太好，不过你要解释的话，我还是得讲。文玄彬是一个性格极其孤僻的人，队伍中除了队长和孟娴还有苏哲，他几乎不和其他人接触。欧阳立和尹渊对他感情不深也是很正常的。毕竟对于他们来讲，文玄彬就是一个经常见面的同班同学罢了。这关系还只维持过半年。”
也难怪欧阳立在之前一直要求归队了。
“然后，副队长的事情你大概都了解了。下面……就来讲讲孟娴的事情吧，这个要从……”段晓晓讲到这里，突然停住，看着我身后，“哦，她来了。”
我回过头，孟娴逆着夕阳光站在我的身后。
她的短发被一阵风吹散了，然后她看着我们，用震惊而又带着迷惘的眼神。
“你全部都说了吗?”
在风声中，孟娴问段晓晓。
“你指告诉他?唔……实际上……”
“你——全部都说了吗?”孟娴没有理会段晓晓的解释，又重复了一遍。
段晓晓似乎理解了她的濒临崩溃的状态，调整了一下，点了点头，说：“算是全部吧。”
“都说了啊，都说了……”意外地，孟娴没有像早上一样崩溃，并咆哮起来，而是变得更加冷静，“不过也是，他继续留在这个班的话，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的。”
孟娴说完，轻轻地走了过来，然后坐在了段晓晓旁边。
“你看起来比早上要冷静多了。”段晓晓看着孟娴完成这个动作，“也比三个月前要冷静多了。”
“毕竟我休息了三个月啊。”孟娴难得地笑了，“逝者如斯，生者如故——好像书里面一到这个时候，就会用这样的话来烘托气氛。”
调侃似的语言，的确和早上的孟娴截然不同了。
“哦，说起来，他就是你们的新人？”孟娴突然转过来，看着我，问段晓晓，“早上这么对你还真是对不起，毕竟世界上有个词语叫‘触景生情’……你应该能理解的。”
“嗯，我能。”
孟娴此刻坐在石凳上，一只手手的手肘靠在石桌上，撑着头，另一只手自然的放着，再侧身转了45°，向后看着我。样子与其说是诱人或者妩媚，不如说像个大姐姐一样温柔。
“不，孟娴，你错了，他不是我们的新成员，而是队长。”
队长这个职位，难道不是段晓晓你为了收服苏哲才有意给我的吗?现在又来强调我是队长?
“时代变了。”孟娴突然像个老人家一样说出这句话，“在上一个时代，我们的队长虽然不是那么靠谱，但至少不是一个楞头青。”
“不，我想你错了，时代依然没有改变。”首先段晓晓突然认真起来，“顾京成他可不是楞头青，其次，我们这个队伍需要一个没有经历过死亡打击的头儿，才能重新复兴。我这样考虑，才把队长给了他的。”
这两条理由到底是真是假?之前告诉我的，不是为了收服苏哲吗?现在她说的是真的呢?还是那个时候告诉我的是真的?
“真是好极了。”孟娴看着我，说，“‘需要一个没有经历过死亡的人’，段晓晓，这算个相当不错的主意呢。我想你们的队伍一定可以复兴的，一定可以像原来那样。”
孟娴这句话应该是发自内心的。
“不，孟娴，你错了，大错特错。”
出来反驳的，不是我，也不是第四个人，而是刚刚才提出这个理论的段晓晓。
段晓晓站了起来，用从高往下的俯视视角看孟娴，却并不是居高临下的目光，到像是一个要给予摔倒在地上的孟娴帮助的好心人。
“是……‘我们的队伍’！”
孟娴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段晓晓。
她才刚刚开口，段晓晓就向她伸出了手。
“归队吧，一起重振我们的队伍。”
她的邀请非常诚恳，甚至都已经放下了平时高人一等的段晓晓的姿态，平等地邀请孟娴，答应要与孟娴一起肩并肩地向前。
孟娴也只是抬起头，对着段晓晓微笑了一下。我猜想她的下一个动作应该是起身，握住段晓晓的手，然后欣然加入，如果再激烈一点，可能会泪眼婆娑。可是，上述场景一个都没发生，孟娴低下了头。
“我还以为段晓晓你会是最了解我的人，没想到还会对我提出这样的请求。”孟娴摇了摇头，“不可能，我不会加入的。文玄彬他死了，死了……而且是那样死的！光凭这个理由，我就不会加入。”
文玄彬怎么死的?这和孟娴加入有关?
“是吗?我就猜到你会这样说。”段晓晓放下了手，“那算了吧。”
段晓晓她妥协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妥协，而且妥协得如此彻底。
孟娴也站起来，“看起来你今天就想和我说这些了。没事的话我就走了，作业还很多。”
我本以为段晓晓会在最后一刻说出挽留的话，但她没有，甚至微笑着举起了手，与向着夕阳留下落寞背影的孟娴告别。
“好了，她应该听不见了。”孟娴刚走到操场，段晓晓就立刻放下手，收敛了和蔼的微笑，“顾京成，我们也走吧。路上讨论作战方案。”
她说完，单手抡起书包，背到肩上。紧接着，在夕阳耀眼的红光里一甩马尾，顺手理了理耳边的发絮。
又是那个动作，有着熟悉感的同时也有着属于女人的帅气的动作。
“喂，她都不加入了啊！你还要想怎样？”
段晓晓不一会就闪到我面前了，我只能立刻开始追赶。
“当然是要让她加入。”段晓晓头也不回地边走边回答我，“迄今为止，我们也都做着让不想加入的人心甘情愿加入的事情，不是吗？”
好吧好吧。
段晓晓的演技一如既往精湛，不过，她的心意，还是一如既往地坚定，从未因为入戏而改变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