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现在我们来看2c，2c，2c。”
英语老师再度开始了“复读”，一遍又一遍机械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中传开，显得有点渗人。我开始了我的倒数第二篇阅读理解，顺利的话，这节课结束刚好写完。
“我们来看。这个就是刚刚提到的对话练习。我刚刚就说过了，请你们积极一点。现在大家先自己练习一下，一会儿举手和我们交流。”
他口中的“我们”，只是他一个人而已。
“段晓晓啊，你还没写好吗？第二节课了吧。”我的同桌打着哈欠，口齿不清地问我。
对话练习，我从不用担心我会一不小心中彩。原因很简单——我的同桌实在太笨了，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差生，我们的忠实顾客。说他笨，可不是在贬低他，而是庆幸他太笨了。
和之前点人起来念答案的作风截然相反，英语老师点人起来进行对话练习的时候，并不是无差别的，他只点同桌双方都还算好的，如果有一方的水平过差，他会对这对同桌选择性失明。
我的同桌现在英语还是只能勉强背出字母表的那种，对话他肯定做不到，所以，我完全不用担心会被点起来。
顾京成是单独一个人坐在后面的，他不作死自己举手的话，英语老师也不会点他，因为点起来还要给他强行配一个搭档，就更加麻烦了。
孟娴的同桌是个看上去有些糊里糊涂的女孩，也不是太聪明的那种。
反正我们三个都没有被点起来的几率，也就放开胆子地写作业了——当然，表面工作是要装一下的，比如我现在正举着夹着试卷的英语书，假装和我的同桌进行英语对话练习。
这样一想，夏悦被点起来的可能性也很低。每个老师都不想给科代表增添麻烦，哪怕他们有些时候太希望科代表站起来做表率了。
“这可是五一的作业！你以为这么容易完成的吗？”我一目十行扫过这一篇“伟人小时候品德优良的故事”的文章，一边愤怒地回我的同桌。
“诶？可是我觉得你做作业好·快的！嗖——一下就写完了作业呢。”
“和你这样写三个字就头疼，然后四处找能抄的作业的人比的话，全世界只有考拉写作比你慢。”
“考拉是什么？”
没救了，和笨蛋对话要减少出现稀有动物名词。
啪啪啪。
英语老师拍掌三下，这是我们自由活动时间结束的标志。我立刻转过身，把书拍在桌面上，提起笔往第一题“句意分析”上写答案。时间点掐的刚刚好，我此时正好看完文段，思考完第一题了。
“你也是蛮拼的呢。”
我的同桌经过两节课，好像终于睡醒了，开始和我时不时讲几句话了。
“为你们服务！今晚就想抄到作业的话，给我安静闭嘴。”
“好好。那么拜托了。”
“有谁能站起来给我们展示你们的练习成果呢？”英语老师语气温和地问。
我继续写我的作业。
下一题：文章首段提到了桂花树，请问这有什么作用？
反正不是首尾呼应，就是渲染感情，再不成就是线索，最后客套一句“吸引读者”，基本成了。
这样想的我，动笔。
夏悦也一定在奋笔疾书，毕竟以她一个人的速度，肯定拼不过我和孟娴两个人。
“说吧。”
好像有人举手，并且站起来了，英语老师有些兴奋地开口。
谁呀？在这个班，平时这个时候，可是大家一致沉默，坐等抽奖的。难得有一只出头鸟替大家挡枪眼。
“What kind of food would you like？”
慢着，这个有点健气的少女音。
太耳熟了，因为最近这个声音一直在向我发出讨厌的宣言和警告。
我吃了一惊，扭头回去看，刚刚提到的那只勇猛的出头鸟，竟然是——
夏悦！
她有毛病！？
太奇怪了，在她作业极有可能追不上我们的情况下，她居然还有闲心准备对话，而且奋勇举手，一段对话，得浪费多少时间？夏悦不是新人，她应该知道课堂上一分一秒的珍贵，在有沉重的作业任务的时候，这一分一秒都不能分给听课啊！
还是说，她这样做，正是因为她那个建议？
是在给老师什么信息呢？还是说，这节课老师要有什么新的监视手段，她通过这种方式让老师放松对她的警惕？不对，她是谁？英语科代表！科代表绝对不可能害怕她的老师干扰她的。
还能有什么理由？
我写作业的动作慢下来了一点，但这丝毫不影响，如果不想清楚，之后的作业计划说不定都会被干扰。
要不，我也跟着她举起手来？
这个决议还没送到大脑深处，我就否决了它。
我的同桌太笨了，这个时候举手明显是作死，站起来除了给他挤眉弄眼，比嘴型教他读，没有其他选择，这样只会浪费更多时间，而且显得我蠢。
我咬牙。
算了，先写吧！能英语老师发大招前，比她多写多少是多少！
“好，我的科代表做得很好，还有人吗？”
首尾呼应，突出了“诚信是金”的主题。
我一笔一划认真写着。
教室还是一如既往的寂静，飞出一只鸟，被枪子打中后，它华美地落下了，于是整个林子的鸟都寂静了，没有鸟儿敢再起飞，除非确认猎人已经不再盯着这片树林。
我不是鸟，我没有几率会被猎人一枪射中，硬要比喻的话，我只不过是这片苍茫树林里面的一棵树而已。
“真的没有人？我刚刚说了啊，希望你们积极一点，没想到你们还是这样呢。”
鸟儿们纹丝不动，等着猎人自己找上门来，盯上某只不幸的小鸟后，举枪吐弹。其他鸟儿便暂时安心一会儿，猎人收拾那只鸟娇小的身体的时候，他们是绝对安全的。
“唉，我就知道。你们总是这样，怎么就不见别的班像你们这样安静呢？你看看12班，多活跃啊。”猎人开始往林子里放空枪，希望有鸟儿受惊后，飞出林子，“罢了罢了，正好我学到了一个新法子，就拿它治治你们！”
等等，这该不会是……
夏悦的建议吧！？
我才刚刚写完第二题，第三题都没来得急看。我立马看表：离下课还有二十分钟。
这个时候出乱子，我肯定写不完后面那道题了！
夏悦的建议，究竟是——！
“除了夏悦和唐蓉，其他人，给我全部起立！”
猎人用了魔法，惊起一林飞鸟。
“现在，准备好的小组给我举手！对完话才准坐下！”
没错，这就是猎人——英语老师，从猎犬——夏悦那里得来的大招。当然，他肯定不是第一个用这种方法强行调动学生积极性的老师。这个方法广泛适用于英语课、语文课，虽然霸道了点，但很好用。
我自然明白，英语老师不可能每节课都这样玩，都这样我们学生私底下早就计划收集吐沫淹死他了。只是威慑一下我们，让我们以后几节课能够稍微活跃点——说不定他还计划定期实施。
而夏悦之所以挑在这个时候把这个建议提出来，完全就是为了干扰我们写作业！
我、孟娴都坐在教室偏中间的地方——特别是我。这样就导致，我们低头写作业，在处于高位讲台的老师的眼里，十分醒目，我们两个完全被这样一个行为锁死！除非我们能够尽快完成对话。
——难怪夏悦争当出头鸟，现在坐着的她，陷入了林立的人群中，更加自如地写作业了。
“可恶。”
已经有一对同桌举手了，是两个都成绩极好的，他们刚刚一定认真练习过，只不过一向懒得举手。逼到这份上，也不能再犯懒病了，他们就举手了。
对话本身很简单，而且很短，几分钟念完，两人坐下了。
“唔，段晓晓你不继续写作业了吗？”
“这个时候根本没法写啊！”
我才和同桌讲了几句话，英语老师的目光就转换方向，朝我射了过来。
又是一对举手的，是尹渊那组。同样也是同桌双方都学习不差的类型，不需要训练，不需要默契，只需要正常地对话。
我却无法像他们一样，说举就举。我的同桌只是会念字母，完整的对话，他根本说不出来，举手只会暴露我们刚刚压根就没练习。
我尝试用书遮住试卷，再把书举起来。这个方法不奏效，写的是数学作业还可以，答案潦草地写，草稿潦草地算，发答案之前好好描一遍答案就可以了。
问题是，我现在正在赶做的是——
语文作业。
文字书写量太大了，这样写出来的作业，我敢交给老师，不敢给同学抄。抄的大老爷们又要挑三拣四——特别是我旁边这个。
“我说你啊，想不想坐下？想的话，赶快翻开书，我来教你怎么读，马上就会了。”我对同桌说。
“诶？反正英语老师也不会叫我们站太久嘛，最多十分钟。那就站一会儿咯，我可不想对麻烦的英语……”
我愤怒地用笔敲他额头中间：“那想不想抄作业了！？我现在可是在为你们写作业！”
他捂住脑袋。
“想想想，但我真的不会读啊，一个字母一个字母读出来我都……”
我们对话的功夫，又有两对同桌得到解放，成功逃出了猎人的追击。
“跟我念，记住这个调子就好：What kind of food would you like？”
“瓦特看的哦夫……什么来着？”
我觉得我的口语没有这么不标准吧？他跟着念出来怎么就满满的城郊乡音？
“再来。”
又坐下一对同桌。
从我们站起来到现在，时间也已过去六分钟。没有被坑到站起来，这六分钟我都可以写完第三题，开启第四道题，说不定都能够读着下一篇阅读理解了。
我回头看了一下闲逸地坐在座位上，一边写作业一边与唐蓉谈笑风生的夏悦，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下一句话应该是……”
“这么几句话都记不住！”
我再度用笔敲了他额头中央。
“疼，再敲敲傻了的啊。”
“你已经够傻了，没事，说不定敲敲能激发你沉睡的脑细胞。”
我们的对话练习并不顺利，而孟娴那边也迟迟没有举手，看起来她的同桌英语也不必我旁边这位好到哪去。
一对又一对同桌站起来后又坐下。
已经浪费了八分钟了吗？
按理来说十分钟是极限，八分钟，也快到英语老师叫我们全部坐下的时候了吧？现在班上还剩一半人没有对话过，他真打算就这样一组一组对话到下课？这样，我们浪费的时间太长了。
得赶快！
可是旁边这个第一句话好不容易教会又忘了，明明我已经把最最简单的挑出来教他说了，这家伙却还是和木头一样。早知道我就不该给他抄作业，多督促他自己写，说不定他还能有所提升。
“好，第一组那个举手的。”
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往我后面的方向一指。
“呃……老师，我没有同桌。”
——这个声音是！？
我转回头一看，此时此刻举着手，说着话的人，正是顾京成！
顾京成没有同桌，他本来应该是最麻烦的，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和别人练习过对话，随便搭配，一定会碰上他根本不熟的人，出点麻烦是肯定的了。
“那么就和你的前排……”
“老师，能让我自己选个人选吗？我的朋友，之类的。”
顾京成镇定地打断英语老师的话，看见我回头，闭上一只眼对我微笑了一下。
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
“那么你说吧。”
“段晓晓。”他转过身，对我点点头，“那么就决定是你了。”
班上传来起哄的声音，甚至我已经听见后排那几个淘气的男生又开始起哄地喊“在一起”了。他们自己都还站着没坐下，真敢说。
我和顾京成是战友！战友懂吗！？
“你先读。”
他用嘴型对我说。
先读的那边，句子稍微简单一点，不用自己组词。
没有时间浪费在谁先谁后上了，我开口：“What kind of food would you like？”
“I ’d like some noodles.Beef and tomato
noodles,please.”
他回答地极为流畅，不过也是，顾京成的英语本来就不算差，只是没有同桌，一直得不到机会表现而已。
我们顺利的回到椅子上，我立刻开始了我的语文作业。
至此，浪费的时间已经很多了。
顾京成的举动给予了苏哲启发，全班就只有两个人是一个人坐的——一个是顾京成，另一个就是苏哲了，他也举手后站起来，点名孟娴，孟娴也就被这样拯救了出来。
我回头看了夏悦一眼，我们没有被一拖到底，她极为不满，咬牙切齿地看我。我吐吐舌头，对她做了个鬼脸。
英语老师这节课确实做绝了，一直到下课前两分钟，我们的所有同学才对话完毕，他才结束了这个“不说不准做”的游戏。连空出来的我的同桌和孟娴的同桌，也都被他强行搭配，强行对话。
估摸着可能这节课他的课时也是多出来的，不然平时他不会这么玩。
“试卷发下去，五一作业。”
“以后你们要是再不活跃，我就还这么干！”
你只要别在放假前干，来几次都奉陪！
这节课不能算完成任务，阅读理解我还差着整整一篇，本来预计下节课写英语作业，看起来要延后了。
夏悦真是“鬼得很”。我又回头看夏悦一眼，她的脸上依旧未露出疲态，仍然悠闲自在地模样。其实，她一直都是那个神态，只是刚刚她计划被顾京成打破了的时候，她才露出微怒的表情来。
不知道夏悦这样超状态，做到了哪里。
下节课教尹渊打探一下情报好了。
总而言之，三回合战，我们并未胜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