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
叮——叮——叮——
十多个铃铛砸在地上的声音，配合着它的轻鸣，这样的动静足以将远处闹钟的声音盖过。幸好同学们都在关注闹钟来源——孟娴那边，并没有看到铃铛是我扔出去的。
几枚铃铛落地后滚了几个圈，一直到墙角才停了下来。
叮铃铃铃铃铃铃铃——！
闹钟的声音还在继续。
而大家的焦点都集中在了位于铃铛中心的夏悦身上。
虽然我刚刚是朝着她的方向扔铃铛，不过碍于角度，又不能站起来，充其量只是把铃铛抛起，让它稍微落在夏悦附近而已。抛起的高度也颇为不够，没有铃铛对夏悦造成威胁的。
夏悦紧张地扣起笔盖，坐直了身体，抬头愤愤地往我这边看。
趁着大家还在被铃铛吸引，我站起身来，望向孟娴的同时，也直直地看向老师——他们在一个方向。
“抱歉。”
虽是有意而为，但是我却还是尽量让自己演得慌张，声音也尽量颤抖一下。
叮铃铃铃铃铃铃——
铃声是短暂的，而闹钟却是持久的，现在还在吵吵作响。
孟娴会意了我的眼神，在老师扭头看向我的那一刻，她弯下腰，努力朝椅子下伸手。原来夏悦把闹钟藏在那个地方了吗？椅子下确实有一块盲区，只要闹钟厚度不大，从哪个角度都无法看见其存在。
除非低头捡东西。遗憾的是，孟娴这样做事稳当的人，一年掉东西在地上的次数都不过三次。
“我、我……我带来的铃铛，不小心从盒子里滚了出来。”
叮铃铃铃铃。
在闹铃声中，我扬起声音，高声说道，怕的是大家再次被闹钟给把注意力转移回去了。
我看向孟娴。椅子下的位置极为刁钻。孟娴弯腰不行，又坐起来，尝试从上方进攻。
我要拖住。
正在思考说什么话能够拖住老师，吸引同学的时候，老师却在此时发话：“能够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带这么多铃铛来学校吗？”
我怎么会知道啊！你问夏悦啊！
现在怎么回答成了重点，如果能够巧妙地回答，不惹他生气，又能够激发同学的笑声，那自然再好不过。
要怎么回答才好呢？
音乐老师这个时候转了身，竟然绕过讲台，向我这边走了过来。
大好的机会！
孟娴此刻终于逮到时机，在老师转身的那一刹，从座位上移开，蹲下。
“呃……”
我语塞，不过还是尽量发出一点声音，让他觉得我会回答他的问题。让孟娴获得更多的时间。
“听数学老师说，你在他的课堂上也曾经闹过这种事情。”
没想到，这次是音乐老师讲个没完，而且还和上次数学课的事情联系了起来。音乐老师经常去老师办公室串下门，因为他的办公室比较远，课间基本都不回去。可能是在那个时候和数学老师闲聊聊起来的？
“这、这个……”
我还在找适当的理由。
叮铃铃铃铃铃！
闹钟戛然而止，耳边又再度剩下了雨水的哗哗响声，以及时不时从远方传来的雷鸣。
全班同学都在盯着我，我看了一眼手表，离下课还有七分钟，完全不可能拖到下课草草了事。必须要在这里找到应对老师的理由。
我的手搓了搓桌子上的数学试卷。音乐老师这个时候朝这边一步一步，似死神一样，慢慢走了过来。
铃铛！铃铛！有什么需要用到铃铛的地方？有什么需要用到这么大量铃铛的事情？而且这件事情还必须是正事，正确到让音乐老师说不出一点差错的正事——还能因此表扬一下我的正事。
音乐老师走到了第二排，抱着他的手风琴，沉稳而又缓慢。
音乐方面？
用铃铛来作为乐器，未免也太小儿科了吧？我又不是小学生。
那么，装饰品？
这个也不够！绝对不够正经，反倒会让人觉得用铃铛制作装饰品，还带来上课的我，有不专心听讲的嫌疑——好吧，虽然课堂上一直在写作业的我，根本也算不上专心听讲。
再次抬头，老师已经走到了第四排，近在咫尺。
哪里还需要铃铛？
“你啊，究竟是怎么看见那只猫的？”
从回忆中闪现过的一句话，让我想起了某个和铃铛有关的联系——
“铃铛。”
那个时候，他抬头看向郁郁葱葱的树影。
“我听见了它铃铛的声音。”
有了！
会大量需要铃铛的场合——虽然说出口的话，会十分扯淡，可信度也不高，但，能够说出来的话，大家一定会在欢笑声中把孟娴的事情忘记的。
老师走到了我前排，看着我，我抬起头，这次是真的颤抖：
“我，我是拿来给猫狗收容站……”
“——制作挂铃的！”
咬着牙，我说了出来。
伴随着雷声，全班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之后，后排调皮又从来不解风情的男生再度带领了节奏，率先发出了笑声：
“哈哈？现在还有那种地方吗？”
虽然我也怀疑是不是有这样的地方。不过，至少几年前，我和友人救了一只猫，还是在这座城市找到过类似的收容站的——就是不知道那种纯粹公益的地方，现在是否关门大吉了。
全班开始响起一阵阵的讨论声和笑声。
“没错。因为小猫小狗很多啦，所以也买了很多铃铛。这个铃铛还很难买到，声音这么清脆的……”
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为了使这个理由富有真实性，我尽力延伸出一些细节的东西。
音乐老师显然也将信将疑。又朝前走了几步，在我面前，看着我。我咽了咽口水，抬头，微笑着看他。
“非常抱歉。我会收拾好的。”
我继续道歉，脸上带上道歉的招牌式微笑——我怎么觉得这几天我都一直在道歉道歉和微笑微笑呢？
音乐老师点了点头，也笑了：“好吧！不错的举动，请加油！”
我也不知道他最后究竟相信了没有。音乐老师抱着琴，谢天谢地，可算走了回去。
刚刚他对我说话的时候，有这么一个瞬间，他低头看了看我的桌面。不过那个动作实在太快，加上之后他又眯起眼睛笑了，根本就不清楚他是不是故意想要看我的桌面上有什么。
数学试卷因为太匆忙，没能来得及藏好，几乎露出了半张试卷。不过，我的手遮住了一部分，他如果只是匆匆一瞥，应该是发现不了的。
“那好吧，也不剩多少时间了。”音乐老师看看表，把手风琴放在讲桌上，耸耸肩膀，“那么，科代表上来写一下作业，等你们班主任来了，就可以放学了。”
劳烦他了。因为夏悦搞出的声乐袭击，我又调虎离山，他背着手风琴，不知道从四组绕圈走到一组走了多少转。平时如果不唱歌，他早早就能够把琴放下了。
我起身，还剩最后一小道数学题，不成问题。在黑板上写了语文作业内容下来后，其他同学记的功夫，就能够写完了。
夏悦也起身，我们两个一道走上讲台。她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并未像平时一样，在我耳边耳语点什么骇人的内容，而是平常的就走了过去。
我捏着粉笔，一边用力在黑板上写语文作业，一边向夏悦搭话：“这次没什么可说的了吗？你看，胜者始终是我们。想以一人之力敌过团队，终究是不可能的。”
夏悦没有说话，但似乎用力过猛了些，她手中长长的白色粉笔在这个时候断了。
咔。
被我激怒了？
“你太自信了。”
因为天色昏暗，而大开的白炽灯下，她的笑容有些泛白。她开口，手上的粉笔一点，点上英语作业的最后一个句号。然后，她一扔粉笔，双手一搓，反复拍了两下，白炽灯下，粉笔灰四起。
“捡你的铃铛去吧。”
她抛下最后一句话，甩头就走。
“不，是你的铃铛。”
我回应。
音乐老师已经走了，班主任今天下午有事，早就说过我们自己放学。这铃铛，我还真就不打算捡了，反正往里面砸钱的，又不是我。
夏悦是自暴自弃？还是真的胸有成竹？
我对夏悦写文科作业的速度一向把握不准。因为我几乎没赶过文科作业。但从她每每领先孟娴来看，底子可能是很深的。
如果这次，她真的在这节课写完作业，那么我们必输无疑。孟娴被干扰了几次，绝对没能够把最后的历史试卷写完。
我看着夏悦的背影，希望不要如此。
我平生最讨厌的事情，就是长假放学时下雨。
比这更讨厌的，是偏偏这个时候，我还没有带伞。
当然，还有比没有带伞更讨厌的，就是看着带了伞的人一群一群从教学楼离开，又顺利走出校园。
在这之上的，是你周围一个人都没带伞。
而你，还要和这些没带伞的小伙伴一起等雨变小——等来的是它越下越大。
“我看走不了了。”
雨声突然更加紧凑，顾京成向后退了一步，免得被吹入的雨水淋湿。他掏出手机，这个时候倒是悠闲地玩了起来。
“你倒是一点都不急啊，明明都不剩什么人了。”
我也退后一步，和他站在一条水平线上。
尹渊和他哥哥一起走了；欧阳立则是冒雨冲到校门口，被家人接走；孟娴和一个女性朋友打伞出了门。
至于苏哲，他带伞了……不过带的是极小的单人伞，黑色的，无法多承载一人。
“没办法啊，今天我父母都外出，让他们来接也不现实。只能等雨小了自己回去了。”顾京成的脸被手机荧光照亮，“你呢？”
“我可等不了，而且估计不会小了。一会儿顶着书包冲出去。”
“没有听说过‘淋雨一定会感冒’定律吗？”
“那种事情，不会发生在这么现实的世界的。”
顾京成没有回应。
“喂，怎么了？”
一般情况，他都会顺势和我贫上几句嘴，这次却没有。我看向他，他直勾勾盯着手机，表情有点复杂。
“那个，我觉得你要做好当队长的准备。”顾京成开口，把手机屏幕正对我，递过来。
屏幕上，是熟悉的Homeless论坛手机客户端。
而客户端内，是熟悉的Homeless作业发布区。
在这个发布区首页的第一个帖子，发布人是熟悉的琴光合奏。
标题却没有那么熟悉了：
【\大胜利/五一长假文科作业大礼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