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朋友。
我曾希望自己能拥有很多朋友，但我却是越来越不喜欢与人相处。
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对待别人，我总是会忍不住戴上一个面具，虚假的面具，我把我的情感都小心的打包起来，放在心的角落里，只有我自己能看到，我曾经希望别人能理解我，理解我们师徒的善意，但那只是奢求，他们只能看到我们的外表。
师傅并不是十分在意，多年的流浪生活将他磨练得更加纯朴，让他能在任何时候淡然处之。
但我和我师傅不同，师傅曾说我太多愁善感，情绪波动很大，经常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其实这些情感我也只会在师傅面前流露。
我会对那些人不满，会感觉这世界不公，他们又怎么知道附近的盗贼团都是被我们所灭？那些恶兽是谁所杀？那个杀手组织来时又是谁最先迎击的？
不，就算知道了也是一样。
——黑沼明
真是让人羡慕啊。
一个可以无所不言的伙伴。
黑沼明笑了起来。
一滴漆黑得如同夜空的液体从冥龙的嘴角滴下，在土地上散开，发出嘶嘶的腐蚀声。
海尔娜依旧这么站着，任由雨水打落在地，然后又溅射到她的脚上，最终顺着她脚上些许的鳞片滑落。
她的衣服被雨水的重量拖拽，本就因战斗有些破损的衣服扯得更开，让其露出了更多的白嫩皮肤，以及一些黑色的符文。
「小子，乖乖让我给吃了吧。我保证会让你在我的嘴巴里咀嚼一千五百次！」
冥龙咧嘴笑道，他已经在思考着怎么把那个叫黑沼明的家伙给生吞活剥了，唯一让他有些不爽的是，此刻依旧是瓢泼大雨，雷声震震，只有不时出现的闪电照亮整片天空。
但冥龙也没有办法。
死者复活这种逆天之行，必然会引动天地异象，冥龙也只能忍受着这可怕的雷声。
勇气是什么？
就是去做自己害怕的事！
冥龙如此安慰自己道，他也十分小心，以免被黑沼明再次引诱飞去高空。
但黑沼明却并不在看冥龙，也没看着海尔娜，更加不会去看腆着个肚子的杜兰伯爵。
他望着天空。
周围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概......
咳，或许是因为在生死攸关的重压之下，他如今却是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
他突然忘了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或者说，他忘了站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他感觉自己好累，之前的豪情壮志也不知道躲在了哪里。
姐姐？
公主？
师傅？
还是谁？
黑沼明此刻已经不在关心了，一种难明的苦涩在他的喉间糜烂，是他与师傅这些年的遭遇所酝酿而成。
他很想说点什么。
「歌者在旅途。」
「看见路上全是尸体。」
「他躲在稻草人身后嘲笑。」
「笑累了就喝雨水。」
「又见一个人跪在土里祈祷。」
「一只鸦在树上吟唱。」
「歌者笑意更甚。」
「他戴上脸皮走去。」
黑沼明不知道这次词语怎么在自己的嘴间组合而出，在他跟着师傅训练战斗技巧时，或是将一整个盗贼团杀光时，他就会坐在那些尸体的旁边望着天空出神，然后写下一些意义不明的诗句，师傅说他有做吟游诗人的天分，但却找了个只能教他当游侠的师傅。
但你的情绪在战场上只会害死你，这是黑沼明师傅的原话。
「你又在唧唧歪歪点什么！你以为自己是吟游诗人？还是说这是你的辞世词？」
冥龙大眼一瞪，立马就发出刺耳的声音嘲讽黑沼明，而海尔娜则是若有所思。
黑沼明被冥龙的怪声吵醒，看到周围那些士兵指指点点，他又觉得有了一丝焦虑。
我不需要你们的理解。
黑沼明在心中又说了一遍。
「既然你们都已经稳操胜券了，为什么还不动手呢？」
黑沼明走到自己的断臂处，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如同恶魔的步伐，所有的士兵都不自觉地往后退。
黑沼明就这么看着曾经身体的一部分，那断臂仍紧紧握着盾牌，鲜血已经将整面黑色盾牌染红，那炽天使图更显得诡异。
「我对你很感兴趣，猫抓老鼠时，不也要戏弄一番吗？」
海尔娜轻轻地笑了一下，用手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她自然不会告诉黑沼明，因为刚刚棺木的撞击，导致自己的气息有些紊乱，她还需要一些时间恢复。
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你给杀了！
海尔娜并不像杜兰伯爵那样喜欢残忍的虐杀，她认为对手值得尊敬，应当死在战斗之中。
「你的力量还没完全恢复吧。」
我看得出来。
说谎的人我见得多了，一点细微的动作都能反应出他们的内心世界。
黑沼明并没去看海尔娜，他蹲下身，轻抚了一下断臂，口中喃喃自语，「已经足够了...」，那断臂竟如同听懂了一般，五指渐渐松开了盾牌，黑沼明又魔法在土地上开了个洞，他把那断臂埋了进去，只剩下五根手指仍留在泥土之外。
黑沼明又将黑盾背在了背上。
「哈？你是说本龙，冥地之主，把她拉回来的时候没让她恢复到最佳状态！？」
海尔娜暗下吃了一惊，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倒是冥龙抢先答了话。
「大头。」
海尔娜知道冥龙的心思，但却是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乘机出手，那样胜率不是更大吗？」
一丝玩味的神色出现想海尔娜脸上。
「因为就算如此我还是打不过你啊。」
没想到你还隐藏了实力。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我打不过她。
黑沼明耸了耸肩，苦笑一声。
「哦？」
「你身上那些符文，我认得。」
「你是个鸟人吧？」
鸟人，乃是对有翼族的蔑称，当然有翼族只是个泛称，但就连小孩都知道，有翼族是天空的战士，他们生下来就充满了力量。这符文，是有翼族的不传之秘术，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只有那些最精英的战士才能拥有，由他们的长老亲自绘制在他们身上。当年黑沼明曾和师傅一起暗杀过一名红衣主教，他的随身护卫就是一名有翼族的战士，他最后用了身上的秘符，确实让他们师徒吃了个小亏，不过幸好黑沼明的师傅确实是个厉害角色，才有惊无险。
没想到在这里又见到了。
看来之前能侥幸杀她，不过是因为她有冥龙护命，有恃无恐，当你知道自己不会死的时候，就算你想着要谨慎，在潜意识里还是会有些许松懈。
「看来你还有点见识。」
海尔娜并没有否认。
「所以，我不如等你恢复到全盛时期再和你打，就算输了也可以为自己找个借口，‘啊，全盛时期的海尔娜我真的是打不过啊’，如此一来，到时候这片土地上就该这么传诵我的事迹，屠龙者黑沼明惜败于海尔娜...」
海尔娜直接打断了黑沼明的言论。
「你当真这么想。」
「当真。」
「失败也无所谓？」
「有时候注定会失败。」
「我本以为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哼，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海尔娜有些失望。
「你个怂玩意儿，虽然有本龙在你的确赢不了，但是你就这么认输了，却是让本龙失了雅兴！没想到被你这怂货杀过，简直是耻辱！」
黑沼明并没有答话。
师傅......
我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不应该走这一趟吗......
但是我不得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