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那女鬼说话了。
“你说谁是女鬼呢。”
“哇！女鬼说话……”
箫乐吓得又往后缩了一步，然后，发现那深更半夜站在墓园之中的一袭红装不是别人，正是易秦娥。
“额……秦娥啊。”
“大半夜的不要吓人好不好。”
“你们师徒俩还真是有默契呢，居然都把我错认成女鬼。”
易秦娥有些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声，只是微微侧过身去的动作述说了她此刻的心情。
箫乐听到了这话，第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才恍惚想起来，这不是当初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郑青那小妮子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闹出来的笑话吗？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啊，现在还惦记着啊。
果然，女人这种生物不论什么性格都是小心眼的吗。
箫乐止不住在心里吐了一个槽，但表面上还是没有展露出来，笑呵呵地迎了上去。
“都是误会，误会。你大半夜地跑到这里来做什么，秦娥？”
箫乐开口询问道。
看见了易秦娥身前竖立着的墓碑，情绪微微收敛了一些。
“你来看你的师父？”
“嗯。”
“可是也不用大半夜地来看你师父吧，你还是放不下？”
目光注视着墓碑之上，箫乐低声询问着，两人的周围只有黑暗笼罩，月光遮在乌云之后。
这坟茔只是衣冠冢，易秦娥的师父的尸首早消失无踪了。
当初梁玉平等人设计诓骗易秦娥之师徐婉月出门讨妖，暗中埋伏将其杀害，回到山门便对外宣称徐婉月在讨妖过程中不幸身死。自然不可能还留下什么易秦娥师父的尸首这样的把柄下来。
甚至连徐婉月曾居住的那个小院之中，徐婉月的痕迹也被抹除的一干二净。
徐婉月这般的一代天骄最终落得这般的下场，未免可悲可怜。
便是箫乐这般所谓的“无关者”都如此觉得，更别提易秦娥这般的亲近者了。
她要是还是挂念，放之不下的话，也并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
听闻此言，易秦娥轻笑了笑，摇了摇头。
“我只是夜里睡不着，来找师父聊聊天。”
“郑青那小妮子又惹你生气了吗？”
箫乐的眉头蹙了起来。
虽说郑青算是他们乐天派的大师姐，可真正传业授道的可是易秦娥。实际上易秦娥才是郑青的师父，只是两个人素来不对付，多有冲突。
所以，一想到门中有谁会惹到易秦娥，也只有郑青那个小妮子了。
“倒不是因为她，要是因为她的一点冲撞我就睡不着觉了，那我一天安稳觉也别想了。”
易秦娥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箫乐也跟着笑了笑，倒不是因为易秦娥的自嘲，而是因为既然易秦娥能够笑的出来的话，那么说明她的情况也就不是那么严重，这让他安心了不少。
稍微等了一会，易秦娥才继续说了下去。
“我只是、觉得最近的自己是不是过的有些太好了。”
易秦娥说出这句话的瞬间，箫乐的心中涌起了波澜，她居然会这么想吗……
也是，毕竟考虑到她曾经过往的经历的话，她会如此缺乏安全感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觉得有负罪感吗？”
“嗯，有一些吧……”
有些犹豫地，易秦娥用着有些暧昧的话语给出了肯定。
“是嘛……”箫乐一时间也有些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就好像对抑郁症的人说加油一样，从正确性来说，这句话没有问题。“自己确实需要加油”，可是这种话在抑郁症的人听起来就好像刀子一般锋利地刺入自己本来就已经破破烂烂的心灵。
正确是每一个人都应该追求的东西，可比起正确，温柔才是更加难得可贵的东西。
每个人都并不是那么的正确，都需要削减自己的形状，这很痛苦，而温柔便是止痛药。
所以，箫乐也无法从自己的嘴巴里说出什么“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你是你，你师父她是她。”、“她的悲剧又不是你酿成的，你又干嘛抱有责任。”，这些话的确是正确的，或许易秦娥的确应该这么做最好。
但箫乐说不出来这些话，他并不想要易秦娥如何“正确”，哪怕她就是现在这样，他也能够接受。
整理着思绪，罗列着话语，箫乐花了一些时间终于把自己的想法吐露。
“那以后你便多陪陪你师父吧，不过这种深更半夜地还是算了吧，你不睡觉，你师父也要歇息嘛。”
一直低头注视着自己师父墓碑的易秦娥抬起了双眼，看向了身侧的他。
“我还以为你会叫我忘记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呢。”
“可并不是都是不愉快吧，当然了，我也不希望你一直抱着以前，毕竟那太沉重了不是嘛？你忘记了我们的门规了啦？做人嘛，最重要的是开心。”
“到底要我怎么样啊。”
略有些嗔怪地易秦娥轻笑道，箫乐也跟着笑了笑。
他知道，她没有事情了，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她也知道，他并不是不担心，只是愿意付出时间。
所以，这便足够了。
这个话题便到此结束。
“别说我了，你呢？你为什么大半夜地跑到这里来呢？我们的掌门大人。”
说着，易秦娥的目光环顾了一周，月亮从乌云之后露出容颜，银色的目光注视着一座座坟塚。
“你还是觉得对不起这些弟子？”
“倒也不是。”箫乐轻摇着脑袋，叹了一口气。“我也只是一时心烦意乱出来随便逛逛，闲来无聊就来看看自己这些可爱的弟子们，倒没有什么对不起他们的意思，只能说我们之间的缘分浅薄吧。”
他的确没有说谎，对于这些死去的弟子箫乐确实不太觉得愧疚，自责多少是有一些的。不过也不是那么沉重的东西，他心烦意燥的是那些魔女的事情啊。
只是那些事情箫乐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和易秦娥言说。
“心烦意乱？郑青那孩子惹你生气了？”
箫乐一阵无言，怎么这话听着这么耳熟呢。
“不是啦，是因为……”箫乐筹措了一下话语，还是没有对易秦娥隐瞒实情，只是稍微“修饰”了一番。“记得我最初遇见你的时候说过的话，你是天选之人，注定要和我一起面对百年后的九州浩劫。”
易秦娥点了点头。
“洛冰心也是对吧。”
“不止她，还有七个像你们这样的人。”
“我……额，我最近收到天授，发现剩下的那几个人的情况好像有点麻烦，而且我以前似乎把浩劫这件事看得太轻了，实际上百年后的那场浩劫应该是相当麻烦的。”
稍微变更了一下说辞，箫乐有些吞吞吐吐地把自己的愁思说了出来。
从系统那里得来的魔女情报麻烦是让他忧心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则是箫乐似乎注意到了自己一直以来似乎有些太轻视那百年后的浩劫了。
在知晓了这些魔女犯下的“罪行”之后，箫乐对那场似乎还很遥远的浩劫有了切实的感受。
天门被开启、便是连圣人都不免受伤，虽然这和浩劫本身并没有什么关系，可从侧面便可以说明当时的情况有多么糟糕，要不然这些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以前箫乐对这场百年后的浩劫没有什么实感，毕竟当时的自己还只是一个修炼者底端的小虾米，就算想要操心这种事情，也完全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完全是多管闲事。
毕竟这些事情距离当时的他都太过于遥远了，箫乐本身对这些事情也完全没有一个系统的认知。
至于现在，现在的箫乐身为五品武修借机，说是修炼者力量的中流砥柱毫不为过，对于这个原本还很是陌生的修炼者世界，他已经深入其中，也已经足够知晓其中危险了，对所谓的妖族威胁也有了理解。
可是他还是缺乏紧迫感，因为他很强悍，甚至箫乐觉得自己有些天赋异禀，毕竟比起当初那十几年未能破超凡入品阶的情况来说，之后箫乐的修炼之路可谓顺风顺水，能够卡住很多人一辈子的一个大品阶的跃升，箫乐也在莫名其妙的状况下晋升了，而且一破就是两品，直接跻身五品借机。
所以，箫乐一直沉溺于这种虚幻的强悍之中，可现在知晓了那些魔女的所作所为，由其是那赵长夜伤到了圣人之后，箫乐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傲慢，自己五品又如何，便是一品在那样的浩劫之中也无法置身事外，甚至连圣人都被拉下了水啊。
不，现在仔细想一想的话，如果那场浩劫三教圣人能够对付的话，最后便不会落得九州崩碎的局面，也就是说便是连三教圣人都……
对于这个设想箫乐不愿意细想下去，可也足够让箫乐提起足够的警惕和紧迫起来了。
虽然知道自己还有时间，现在距离承平一百一十一年还有足够的时间，可箫乐还是止不住觉得烦躁，总感觉时间还是不够用。
“抱歉，突然说这些事情你也没办法理解吧，忘了我说的吧。”
等话语说出了口，箫乐才察觉自己有些冒进了。
虽然系统是不限制自己把这些事情告诉他人，由其是九个魔女。
但，这样的事情确实是天方夜谭了一些，一下子说这么多，让易秦娥都全部接受理解，她肯定也做不到吧。
就好像两个人才刚刚开始交往没多久，女方不过对男方有点好感而已，男方那边忽然就冒出来一句“我们结婚吧。”一样让人不知所措。
现在箫乐觉得自己现在干的事情就和这种事情性质差不多，一瞬间强烈的窘迫和羞耻让人掩面而逃，溜了溜了，这里是待不下去了。
不曾想箫乐刚刚迈出去几步而已，却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让他不能远离。
扭回头看见了易秦娥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干什么啦！已经够尴尬了呀，事到如今你难道还要取笑我吗？这算是哪门子的酷刑啊！
箫乐在心里哀嚎，易秦娥那边已经开了口。
“你跑做什么？你不是为了这些事情心烦吗？”
“额……你相信这些事情？”
易秦娥摇头。
哇塞！不行了，不行了！我的尴尬症犯了，受不了了！
快点放我离开！
箫乐使劲挣脱，易秦娥却是不肯松手。
她抬起头，注视着箫乐轻笑着说道。
“但是，我愿意相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