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奥木然垂下了握紧长弓的双手，城外那只巨大的古寒龙的出现，似乎将克里奥拽回了很多年前。虽然拉德迈尔和普杰托里森的外貌完全不同，但身上透出的那种龙类独有的如同王者降临的霸气完全一致。他是整个伤痕堡最熟悉龙类的人，也是唯一见过并且战胜过龙类的人，可惜的是，他杀死拉德迈尔的时候并不是在茧居季——换句话说，如果对手是茧居季时的拉德迈尔，克里奥根本不可能有还手之力。
整个自治州，乃至整个世界，没有能够抵御住这头古寒龙的城堡或者要塞，就连自治州人民引以为傲的固若金汤的坎拉要塞，在普杰托里森面前只是金属块搭起来的儿童积木。而本来就被野兽破坏得七零八落的伤痕堡，就更是不堪一击了。
克里奥如今才明白了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
“那是……古寒龙？”一旁的奥莉瑞亚也惊讶得合不拢嘴，双弩软软地垂在腿边。
“啊，对，究竟怎么回事。”克里奥的话虽然是疑问可是语气中一点都没有疑问的调子，全然只是和他紧皱的眉头相称的叹息，“也许我早该想到，希顿和蕾灵告诉我巨大的岩犀牛的尸体一夜之间变成了骨骸，周围还有冰碎片……现在看来肯定是被这只古寒龙吃掉的，但是，那种时候怎么会想到这种怪物会出现。”
克里奥自称要用自己的规划征服人类所惧怕的茧居季，可是现实马上就给了他一记狠狠的耳光，而且并不是因为规划失误而丢掉生命这么简单，凝聚了他多年心血的整个伤痕堡也会跟着覆灭。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欺诈者，他擅长推理和读心，他相信只要是人类想出来的计划就会有破绽和反击的办法，但面前的这只古寒龙，肯定和群蛇之咬什么的没关系，就算是那样大规模的佣兵团也没有控制传说中的怪物的能力。克里奥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伤痕堡附近突然出现了大量的野兽，如此高的生物密度引起了古寒龙的注意，毕竟古寒龙如此巨大的身体是需要巨量的食物来供给维持的。
但就算这么解释也是破绽百出，况且，就算找到了原因如今也毫无帮助。
“该，怎么办呢……”奥莉瑞亚的声音低沉，她似乎在克里奥回答之前就明白，这个曾经的屠龙者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克里奥和奥莉瑞亚犹豫不决的时候，野兽们却有了新的动作。被冰碎片雨重创的云母飞蛇群突然调转方向，放弃了寻找欢欣粉味道的源头，而都向古寒龙普杰托里森的方向飞去。做出同样动作的还有岩犀牛和火沙狸，它们没有沟通的手段，却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同样的决定——先解决这只巨大的古寒龙，不然只有被尽数吃掉的下场。
龙类固然强大无比，但在面对千只云母飞蛇，十余只岩犀牛，数百只火沙狸的进攻的时候，又能展现出多少的实力呢？
“这些家伙，该不会是我们的希望吧？”奥莉瑞亚口中吐出寒气。
克里奥沉默着，然后摇了摇头。
“这些小动物，根本不够看。”
古寒龙张开巨大的翅膀，向后撤了几十米，光是翅膀扬起的剧烈风浪就吹飞了几十只扑上去的云母飞蛇，这种细长的飞行生物甚至连古寒龙的身体都碰不到，喷出的浓硫酸也很难命中目标，就算命中，浓硫酸的腐蚀性对古寒龙身体上的冰甲也毫无作用。而古寒龙只需要扬起翅膀，甩动头尾，就能让数十上百只云母飞蛇丧命。
火沙狸算是能对冰甲产生威胁的生物，可是因为它们对声音太敏感，古寒龙一声咆哮就能让它们的听觉彻底失灵，甚至是以强烈的音波直接杀死它们。转瞬之间，伤痕堡城外尸横遍野，古寒龙却是越战越兴奋，丝毫没有疲劳的迹象。
岩犀牛也发起了冲锋，它们是在力量层面上能够和古寒龙一较高下的生物——至少旁观者一开始是这么认为的，因为茧居季的岩犀牛能用身体撞开城墙，一般人所见过的最强力量无非如此，可是，古寒龙相当轻松地就碾压了所谓的“最强力量”。岩犀牛正面冲上去，古寒龙扬起巨硕的前半身，用锋利厚重的前爪死死地把冲锋中的岩犀牛按在地上，然后用牙齿轻松咬碎其身上坚固无比的岩壳，三两口就把这只岩犀牛完全吃掉了。
还有岩犀牛从侧面发动了攻击，使出全力撞在古寒龙的侧身上，但古寒龙非但毫发无伤，还强健地甩动身体，把重量以吨计算的岩犀牛一下撞飞了几十米。
古寒龙全身上下都能用来攻击，并且毫无弱点可言，转眼间那些在伤痕堡内横行无阻的岩犀牛就倒下了半数。在稍远的地方，幸存的火沙狸聚集起来，想要点燃一把大火来攻击古寒龙，可古寒龙抢先察觉到这些小家伙的小聪明，深吸一口气，从口中喷出极寒的白色吐息，瞬间将那些火沙狸都冻成了硬邦邦的沙狸干。
这些能够摧毁伤痕堡的生物，却丝毫无法对这只传说中的怪物产生威胁，这就是人类与茧居季的野兽与传说生物之间绝对的力量差。
“普杰托里森之所以称为古龙，根据传说，是因为它在这个世界上已经生存了千万年，比人类文明的形成还要久远。这个世界上从来没出现过能够威胁到它生存的生物，正因如此它才能活得如此长久。过去没有，如今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无论是生物，还是火山，地震，龙卷风，都不行，龙类就是真正的帝王，尤其是在茧居季里。”克里奥缓缓地将这席话说完，双眼中黯淡无光。
古寒龙高声咆哮，战斗以它的胜利结束，但它没有开始进食，而是慢慢朝伤痕堡走来——对它来说，城市里还有着诸多鲜美的人类躯体可供享用，当然不能放过。
“已经……没办法了吗？”奥莉瑞亚希望这个屠龙者能有漂亮的主意，但他只是摇头。
“我可以用长弓和他战斗，但，肯定是没有作用的，射不中，就算射中，只怕也穿透不了他的冰甲。”一向对自己的技艺极度自信的克里奥都说出了这样的话，就说明这样的抵抗确实是毫无意义，“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抵抗上，不如想想其他办法。”
“要不然，还是趁现在离开吧，摧毁伤痕堡需要时间，我们能跑得很远。”
“不行。”克里奥丝毫没犹豫便摇了摇头，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逃跑”这个词，“你一个人走吧，你说得对，现在逃跑肯定能活下来的，没必要跟我一起把命搭在这座城市里。”
“为什么不想走呢？”
“城主也有城主的尊严。”
奥莉瑞亚沉默了数秒，看着克里奥毫不动摇的背影，她最后并没有选择离开。
不知为什么，这个人明明曾经是个欺诈师，但在思考的时候，却又让人充满信任。
“你有什么想法吗？”奥莉瑞亚小声发问。
“既然是故事里的生物，就要用故事里的手法来对付，如今已经可以放弃常识了。”
说到古寒龙的故事，最容易想到的就是古寒龙普杰托里森和凤凰龙希鲁塔尔的平原对决，凤凰龙希鲁塔尔是种奇妙的生物，传说中是由古龙和凤凰杂交的后代，全身像凤凰那样由火焰组成，却是古代龙类的样子。谁也不知道凤凰龙是否真的存在，毕竟生物学的生殖隔离对这个传说有很不利的影响，或许只是讲古人想编出一个冰与火的决战的壮阔故事，而构思出了凤凰龙希鲁塔尔的存在。
但是既然古寒龙是真实存在的，凤凰龙也有可能存在，那么如果找到凤凰龙，说不定能阻止古寒龙。
这个结论如同天方夜谭，怎么可能找得到凤凰龙？就算真的存在，这么短的时间又能去哪儿找？退一万步说，就算能找到凤凰龙，又怎么能保证它会和人类站在同一条战线？
除此之外的故事，古寒龙大多都是以绝对力量的拥有者的身份出现，为故事带来变化和紧张的气氛，却再也没出现过能和古寒龙抗衡的生物，甚至连办法都没有——那种用点燃的火把吓跑古寒龙，或者用某种锋利的宝剑斩开古寒龙坚固的冰甲的故事，一听就是虚构的。
“凤凰龙，你的意思是……”奥莉瑞亚试着说。
“不可能，唉，线索就这么断了。”克里奥叹了口气，但是下一瞬间，他的双瞳突然迸发出了强烈的希望的火焰，再又思索了两三秒后，他兴奋地开口，“没断，没断，就是这个！把凤凰龙请出来，我们就能赢！”
那一瞬间，奥莉瑞亚以为克里奥的脑子烧坏了，但当克里奥为她说过他的整个计划之后，她不得不赞叹克里奥的卓越思维。
虽然不是绝对成功的计划，但绝对有着一试的价值。
为此，那个名叫希顿的少年是必不可少的，两人当即出发，去找希顿。
“为什么刚刚你没有逃走？”在路上，克里奥问道。
“放不下那个精心打理出来的庭院……虽然被飞蛇毁得差不多了。”奥莉瑞亚巧妙地蒙混过去，像什么“不知缘由的信任”这样的缘由她是说不出口的。
“这样啊，为什么这么相信我呢？”但没人能骗过克里奥。
“不知道，直觉吧。”奥莉瑞亚的回答故作冷淡。
“哈哈，有趣。”克里奥笑着说，“那我可不能辜负你。”
凡人，打算第二次成为英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