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光芒划破夜幕,轨迹凌厉如割裂的绸缎。
夜空本是深黛色,缀着稀疏星子,这三道异样的光带本该是世间罕见的奇景 —— 换做往日,下方街市定然人声鼎沸,百姓们会涌上街头,指着天空议论纷纷,孩童们会拍手欢呼,连常年闭门的商户都会推开窗棂探头张望。可此刻,光芒下方的土地上,只有一片断壁残垣。
坍塌的土墙歪歪斜斜地倚着,露出内里熏黑的梁柱,显然曾遭过烈火焚烧。几家铺面的木质招牌断成两截,一半陷在瓦砾堆里,上面模糊的字迹还能辨认出昔日的商号。残破的屋子里,散落着歪斜的桌椅,桌面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却依旧能看出精致的雕花 —— 那是当年迎客时用来摆放茶点的八仙桌,如今桌腿断裂,桌面裂着一道长长的缝,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经的喧嚣。街道上,几块青石板被掀翻,露出下方潮湿的泥土,泥土里混杂着破碎的瓷片、锈蚀的铁器,还有几缕尚未完全腐朽的布料,风一吹,便顺着瓦砾的缝隙飘起,又缓缓落下。
天空中,最前方的那道青光里,是一位身着青衣的女子。她的青衣本是上好的云锦所制,绣着细密的竹叶纹,此刻却布满了破洞,不少地方被暗红色的血迹浸染,硬结后变得僵硬,摩擦着她的皮肤。女子面容姣好,眉眼间带着几分清冷的英气,只是此刻左脸颊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破坏了这份美感 —— 伤口从眉骨下方一直延伸到下颌,边缘参差不齐,能清晰看到白色的颅骨轮廓,诡异的是,伤口处并没有鲜血流出,反而源源不断地散发着丝丝缕缕的黑气,那黑气如同有生命般,顺着她的脸颊游走,偶尔钻进她的口鼻,让她忍不住皱紧眉头。
她叫柳芷沅,是落枫谷的谷主。
此刻,柳芷沅的气息有些紊乱,胸口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体内的伤势,带来钻心的疼痛。她的灵力在体内运转得极为滞涩,丹田处的灵气如同被堵住的水流,断断续续,而那些侵入体内的魔气,正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她的经脉,让原本就不算顺畅的灵力更加稀薄。
她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紧追不舍的两道光芒,眼神沉了沉。
那两道光芒一黑一灰,里面的身影轮廓模糊,却能清晰地看出绝非人类。左侧那道黑光里的 “人”,身形比寻常人类高大许多,四肢粗壮,手臂几乎垂到膝盖,皮肤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青黑色,脖颈处隐约能看到细密的鳞片,随着呼吸微微蠕动。右侧的灰光里,身影则显得瘦削佝偻,头部异常庞大,脸上没有明显的五官,只有一片光滑的皮肤,皮肤中央有一个圆形的孔洞,时不时会射出一道细小的黑气,锁定着柳芷沅的气息。
这是魔族,来自域外的邪物。
柳芷沅已经被它们追杀了三天三夜。三天前,魔族突然突袭落枫谷,谷中弟子猝不及防,死伤惨重。她为了掩护门下的十位弟子撤退,独自引开了这两名实力最强的魔族,一路从落枫谷腹地逃到了这片荒芜之地。
“逃不掉了么……” 柳芷沅低声呢喃,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她能感觉到体内的灵气越来越少,而身后的魔族气息却依旧强盛,甚至比一开始还要凌厉几分。它们似乎在玩弄猎物,并不急于进攻,只是死死地跟在后面,消耗着她的体力和灵力。
她的目光投向遥远的东方,那里是她让弟子们撤退的方向,眼神中满是担忧。落枫谷的弟子们大多还只是筑基、炼气期的修为,虽然她已经为他们布置了隐匿阵法,也给了他们足够的护身符箓,但魔族的手段诡异莫测,她实在无法完全放心。
“他们应该已经逃出来了……” 柳芷沅在心中默念,一遍遍说服自己,“只要他们安全了,我便没了后顾之忧,可以拼了!”
长舒一口气,柳芷沅眼中的犹豫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决绝。她猛地调转方向,不再向前飞行,而是朝着下方的断壁残垣俯冲而去。下方的地形复杂,瓦砾成堆,正好可以利用环境布置阵法,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身后的两名魔族见状,没有丝毫迟疑,紧随其后俯冲而下,黑气和灰气在夜空中划出两道尖锐的轨迹,压迫感越来越强。
柳芷沅落在一片相对空旷的空地中央,这里正好是昔日街市的中心,地面上还残留着一块完整的青石板,石板上刻着模糊的八卦图案 —— 想来是当年某个道观留下的遗迹。她脚尖一点,身形稳稳落地,同时双手快速结印,口中默念法诀。
“地方正好!”
随着她一声轻喝,体内仅存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向地面。青石板上的八卦图案突然亮起微弱的青光,紧接着,以青石板为中心,无数复杂的符文从地面下浮现出来,如同活过来一般,顺着地面快速蔓延,很快便覆盖了整个空地,形成一个巨大的阵法。符文闪烁着淡淡的光芒,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直冲云霄,将这片区域笼罩其中。
与此同时,柳芷沅身上的气势瞬间拔高,虽然灵气不足,但她元婴巅峰的修为底蕴仍在,周身的空气都因灵力的波动而微微震颤。她右手一翻,一柄青色长剑出现在手中,剑身狭长,剑身上刻着流转的云纹,正是落枫谷的镇谷之宝 —— 青云剑。她手持长剑,肃然回身,目光冰冷地注视着越来越近的两名魔族。
然而,那两名魔族却并没有趁势进攻。它们在阵法边缘停下脚步,与柳芷沅保持着一段距离,青黑色的头颅微微抬起,看向了天空,似乎对地面上的阵法毫不在意。
柳芷沅心中一动,也抬头望向天空。原本还算平静的夜空,不知何时已经阴云密布,厚重的乌云如同墨汁般翻滚着,遮住了所有的星子。云层之中,隐隐有雷光闪动,紫蓝色的电蛇在乌云里穿梭,发出沉闷的轰鸣声,一股庞大的威压从云层中直冲而下,让整个天地都为之震颤。
天罡雷劫!
柳芷沅心中了然。她的化神期天劫本就该在半年前降临,只是为了稳固宗门,也为了寻找破解魔族魔气的方法,她一直强行压制着修为。如今被魔族追杀,灵气耗损严重,体内的魔气又不断侵蚀,压制天劫的屏障已经濒临破碎,雷劫便在这个时候提前降临了。
“这魔族也会惧怕这天罡雷劫?” 柳芷沅飒然一笑,声音带着几分嘲讽,“区区化神劫…… 真以为我这么好惹的么?”
她嘴上说得强硬,心中却满是苦涩。化神劫本就凶险,寻常元婴巅峰修士想要渡过,都需要精心准备,辅以大量的护身法宝和丹药,更要有同门在一旁护法。而她现在,不仅灵气耗损大半,身中魔气,经脉受损,还要面对两名实力堪比化神中期的魔族,这无异于自寻死路。
对面的两名魔族依旧没有言语,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青黑色的皮肤上黑气流转,显然是在等待雷劫降临,想要坐收渔翁之利。它们的沉默,已然印证了柳芷沅的猜测 —— 它们确实惧怕天罡雷劫的威力。
柳芷沅握紧了手中的青云剑,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若是寻常的伤口,以她元婴巅峰的修为,运转灵力片刻便能愈合,但魔族攻击中蕴含的魔气极为霸道,伤口不仅无法用灵力滋润愈合,反而会被魔气侵蚀,不断扩大,形成恶性循环。再这样被追杀下去,她迟早会被耗尽灵力,成为魔族的猎物。所以,她只能在此地渡化神劫,背水一战。
“真不知当年师尊是怎么解决这些玩意的。” 柳芷沅喃喃自语,脑海中浮现出师尊王子乔的身影。师尊是化神期的大能,当年也曾对抗过魔族,只是师尊在她筑基后不久便离开了落枫谷,从此杳无音信,只留下了一些功法和法宝。若是师尊在此,对付这两名魔族,定然不在话下。
就在她思绪微动的瞬间,天空中的滚滚雷云终于酝酿完成。一道水桶粗细的雷光从云层中猛然劈下,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威势,直接笼罩了柳芷沅所在的整片区域。雷光所过之处,空气被电离,发出滋滋的声响,地面上的符文阵法被雷光映照得更加明亮,与雷光相互抗衡。
柳芷沅不敢怠慢,手中的青云剑青光大盛,剑身的云纹仿佛活了过来,流转着浓郁的灵气。她运转体内仅剩的灵力,注入青云剑中,同时催动地面上的阵法,无数符文化作青色的光刃,顺着阵法的轨迹冲向雷光,试图阻挡雷劫的攻势。
青光与雷光在半空中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符文光刃如同潮水般涌向雷光,竟然真的将雷光阻挡了片刻。但雷劫的威力远超柳芷沅的预料,仅仅停顿了一息之间,雷光便冲破了符文光刃的阻挡,带着更大的威势继续降临而下,重重地劈在了柳芷沅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