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亚冯谭缓缓睁开双眼的时候，发觉自己正躺在接待室的床上，旁边站着海雾，用热毛巾反复擦拭额头。
「你终于醒了，亚冯谭。你的情感差一点就突破限制，进入到不可挽回的堕落领域。我们被迫远程强制镇静你的意识，防止最糟糕的情况发生。」
「都差点忘记你已经进化出这个功能了，行了我不像普通人类需要热毛巾。」
亚冯谭摆摆手，将热毛巾丢了出去。
「怪不得我刚才晕过去了，简单理解为气晕也可以吧……
好久没有这么冲动疯狂过了，结果倾诉那么多内容，对父亲那样掏心掏肺宣泄着自己的所有情感，甚至不能换回他转身看我一眼。」
她环顾四周，没发现父亲，只有床头放着一盘香喷喷的基辅炸鸡：「这是你给我做的么？」
「不是，是斯图科特总司令在临走前亲手端来的，说是为你准备的零食。」
亚冯谭犹豫了片刻，拿起炸鸡轻轻啃了一口，然后重重叹了口气。
「这样的味道，这样奶油和鸡肉混合的完美质感……一点没错，这就是母亲以前做的味道。
他明明都是知道的啊，他明明都记得很清楚自己最喜欢吃什么啊……」
「斯图科特总司令将前因后果都告诉了我们。」
海雾站在一旁，目不转睛盯着吃炸鸡的亚冯谭：「我们犯了错误，我们不应该让你一个人来伽马区。以后我们会寸步不离保护你，防止你堕落为伪神。另外，还有一件事……」
「坐下，跟我一起吃，好好尝尝我父亲的手艺。」
亚冯谭命令海雾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床头，两个人一起啃起了那一大盘炸鸡。
「你父亲有出色的厨师团队，」海雾给出高度评价，「至少可以归纳为四星级标准。」
「不，这是他亲手做的，其他人不可能做出和我母亲一样的风味。」亚冯谭摇摇头。
「他什么都懂，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他只是……」
她还在想形容词，想得脑子又一次乱哄哄的，干脆放弃思考。
「算了，你先跟我汇报，银滨那几个人怎么样？」
「都已重新分配，大银滨党正在代为监管，我们也派了多个子个体协助。」
「很好，很好……」
亚冯谭死死撕咬炸鸡，就好像撕咬着仇人：「银滨先放着，咱们继续，对根除派的行动不能就此终止。」
「我们不建议你继续这样，你的精神曾经受到过外来影响，很危险。」
海雾从怀里拿出那个装有圣父血液的瓶子，只是里面空荡荡的。
斯图科特将后面发生了事情也告诉了她，蜂群伪神经过很简单的检查，就在昏迷的亚冯谭身上感知到其精神曾经遭受的负面影响。
「……总结起来，你先前受到这瓶圣父血液的影响，发怒发狂甚至于差一点杀死了你父亲。
如果你继续在伽马区调查追杀那些根除派，那么很有可能会有更多类似的陷阱在等你，引诱你上钩发狂。」
「哦，你的意思是，我之所以那么不理性，都是因为这个小瓶里的东西害了？」亚冯谭若有所思。
「是的，我们和你共事了数年有余，你实际上拥有相当冷静而富有理性思维的头脑。那样愤怒的你实际上是被控制和利用了，不是真正的你。」
「原来如此，这就不奇怪了……个屁。」
亚冯谭冷哼一声，揉捏手里的炸鸡。
「你想多了，我没有被精神控制。」
这下轮到海雾陷入疑惑了：「但是，斯图科特总司令所说的一切都已经被我们证实了，我们也的确察觉到有存在对你的思维动了手脚……」
「那不代表我被精神控制，一点也不。」
亚冯谭站在床上，勉强和海雾视线持平。
「你听好，我今天所有的怒火，所有的愤恨，所有的疯狂，全都出自我的本心。包括那杀人的冲动，绝对真实，没有一点作假和操纵痕迹。我也不需要别人去影响和操纵我。
我当时就是要杀了我的父亲，理由也很简单，他背叛了曾经的承诺，他将他家人所遭受的苦难视为无物重新和根除派结好。这一点，我绝不接受，绝不原谅。
如果是以前伽马区那时的我，或许我真的会摆烂下去吧。但现在的话，我还有银滨呢，还有银滨的民众在等着我拯救，还有书记等着我服侍。我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些其他意义的。如果就那么选择自暴自弃，果然还是会对不起我的职责吧？」
她抬头看向接待室里的肃反委员会旗帜。
「这绝对不是结束，不是我一通发泄完，他给我做盘炸鸡，就能像童话结局那样画上句号的。」
海雾沉默着，半晌才在思维里缓缓询问：「我们从没见过主动承担所有情感冲动的人，即使对于普通人类而言，他们也愿意相信自己的冲动是被魔鬼操纵，而并非发自本心……」
「只有不愿意正视自己内心的懦夫才会那样想，把所有过错推给其他人----」
亚冯谭的眼里闪烁着红色的机械光芒。
「冷静？理性？在面对根除派的时候，它们不存在。我对根除派的仇恨和怒火是真实的，是雄雄燃烧的。
怎么，把这些情感推给那所谓的精神影响将操纵，然后反过来承认我其实一点也不在乎姐姐和母亲的死？我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四肢被强行扭断成为残疾人的事实。开什么玩笑呢？开什么……玩笑啊----」
她一拳砸在床铺上。
「只要那个幕后黑手没有把我变成面对仇恨一笑泯恩仇的圣母，那我就并没有被精神操纵——
赶紧吃，吃完咱们继续干活。」
「那么，斯图科夫总司令，你依旧要杀死他么？」
「现在仔细想想，父亲或许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但他没有回答我，他依旧没有回答我，正面回答我的悲鸣……」
亚冯谭死死捏住炸鸡：「老实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应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他。但有一件事是明确的，我必须从他那里得到正面回答。然后，我再做出我的选择了，只属于我自己的选择。」
海雾那将炸鸡伸到嘴边的手的停住了。
只属于我自己的选择……
耳机里突然传来滴滴声，是来自大银滨党的紧急通讯，上面只有非常简短的一行字：“你喂的鸽子要飞了。”
海雾尚未将思维接入大银滨党成员当中，因此双方共同约定了暗号。
而这个暗号则代表着，那群潜入在银滨内的根除派要有所动静了。
「立刻回去。」
亚冯谭将最后几块炸鸡塞到嘴里：「还好提前盯住他们了，现在可以直接开抓。」
「我们有合理理由怀疑这其中有阴谋，距离你这里出事和他们那边行动的时间太过紧密……」
「无妨，让他们来吧。」
亚冯谭大踏步走出接待室，头也不回。
「无论那些阴沟里的蛆虫打着什么样的算盘，我消灭他们的内心绝对不会改变。」
越野车再度从伽马区驶出，通过没有监控的小道一路赶回。海雾赶来伽马区的方式比较特别，她坐在爆破子个体的炮管里径直发射过来的，此刻也刚好搭乘亚冯谭的越野车。
此时他们收到了大银滨党领袖伊藤的通讯请求，这一次却是明面的：“银滨内部出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可能会需要你先提前做好准备。”
“怎么？那群邪恶分子已经行动了？”亚冯谭内心一沉，油门几乎踩到底。
“有人举报你，说你和根除派分子勾搭在一起，试图颠覆银滨政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