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少女最大的敌人当然不是人类,精灵龙一直以来都告诉我们,魔法少女最大的人类是伪神,这才是我们原原本本的使命。”
亚冯谭对原寺的话语感到不明所以,干脆用过往的经验呛回去:“但人类一而再再而三侮辱践踏魔法少女,做了那么多恶心的事情,那活该魔法少女发动战争反抗人类。我虽然战争期间是个人类,我一点不同情我同胞的遭遇。”
“所以你们上套了,你们中了那套看似合理的逻辑陷阱,你能成全了----她们所渴求成全之事。”
原寺放下手中的御币,话语里带着一丝嘲讽,好似炎热夏季猛然吹向后脖颈的超低温空调。
“她们是谁?她们渴求什么?”
漠径直询问。
“她们就是达斯科沃登,她们的目的很简单:挑动人类和魔法少女之间的仇恨,战争就是她们最想看到的结果。她们利用战争,在三年里快速发展,成为全世界第一大教派。”
原寺语速变得缓慢,一字一句回答着。
“而根除派,就是达斯科沃登达成这一目的的工具。”
“她们为什么要那样做?”亚冯谭满脸写着不相信,“我还是那个问题,她们这么做能有什么好处?达斯科沃登领袖自己就是魔法少女吧?让人类仇恨她的同胞能有什么好处??”
原寺伸出一根手指。
“一来,达斯科沃登的血脉传承能力就是仇恨。一名魔法少女的主旨本应是光明、守护和希望,这些放在那个教派的领袖犹大身上并不成立。
她在世间散播仇恨和怒火,挑动不同国家、种族、肤色、性别等之间对立的仇恨。再从中汲取名为仇恨的信仰壮大自身。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邪神,是必须被彻底消灭和净化的存在。”
她缓缓伸出第二根指头。
“二来,魔法少女之间就是同胞?这是最可笑最天真的想法。如果她们真的是同胞,为什么现在战争结束后的现在,几大魔法少女势力彼此对立,不死不休?”
“共同的敌人消失后,原本的朋友就成为了敌人。”
这一次回答的不是亚冯谭,而是一旁伫立的多萝西。
“战争结束后,魔法少女们统治半个世界,开始划分利益,每个人都想拿到最大的那份蛋糕,彼此之间必定爆发冲突,逐渐演变为不死不休的仇敌。”
“看来你们银滨里也不全都是木头,还是有能动脑子的。”
黎根讽刺着,海雾向她投放一个充满警告的眼神。
“你接近了真相,但还不够。”
原寺轻轻摇头。
“第二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尖锐最残酷斗争时间最漫长最疯狂的对立绝非魔法少女和人类之间的对立。
它早在人类文明诞生的那一刻就存在,绵延百万年之久,直到现在依旧埋藏在人类文明的最根源----
那就是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的对立。”
她摊开手心,一本全息书出现在她手心,上面分明写着马克思主义。
“一名魔法少女在空闲时间需要尽可能读书,充实自己空荡荡的思维。这书上一些理论都随着魔法少女的诞生而过时,然而更多理论反而被更加显著证实,是依旧值得一学的古典书籍。
当然,我现在不会讲那些晦涩难懂的道理,我之所以说这点,就是因为达斯科沃登的异教徒们很早就明白了阶级对立才是人类文明最显著的矛盾,并且毫不客气加以利用。
而这其中,新苏联的娜塔莎,还有你们一直所崇敬的战争领袖金娥丽丝,都是达斯科沃登所利用的工具。
前者甚至知道达斯克沃登的真面目却依旧选择了妥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娜塔莎和她新苏联比达斯克沃登更加危险。”
“不要在那里随随便便侮辱我所崇拜的人——不管是娜塔莎,还是金娥丽丝!”
亚冯谭腰间的拳头紧紧攥在一起,也不知道她是否能够真的克制住自己不给那张狐狸面具上狠狠来一拳。
“新苏联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国度,是全体公民向着平等和乌托邦共同努力的伟大尝试。她失败了,她的精神依旧存在,并且被银滨成功继承。
没有她带动整个欧亚大陆的发展。我爷爷或许一辈子都是穷乡僻壤里的农民,我父亲也不可能接受教育,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战士。我才不会允许你随便侮辱这个国度!”
“侮辱?不,这反而是一种认可。娜塔莎知道自己处于什么样的位置,代表着什么样的立场,所以她没有真的傻乎乎把新苏联打造成理想当中的乌托邦天堂——至少在知道根除派的真相后选择放弃对它们的彻底追杀,选择了更加符合现实的方式。”
原寺的手向前延伸,配合她的语气抑扬顿挫。
“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之间的矛盾,仔细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还会夹杂着很多晦涩难懂的名词——所以咱们不妨简单化:一名统治者最需要的是什么?”
“权力。”
多萝西很快给出了回答。
“可权力又来自哪里?对于人类,权力来自他属下对他的认可。对魔法少女,如果她足够强大,或许可以忽视属下的认可,当一个顺我者生逆我者亡的暴君。但无论人类还是魔法少女统治者,有一件事为他们所共同畏惧——威胁,能够威胁到他们统治的不稳定因素。”
“你的意思是——”漠似乎明白了原寺话语里的意思。
“是的,对于世界各国的统治阶级而言,最大的威胁永远是来自下层的不稳定。无论是来自魔法少女的不稳定,还是人类的不稳定,都不可接受,前者威胁大于后者,却又同根同源。
在自身统治受到威胁的前提下,谁在意你是不是魔法少女同胞?就算是最亲近的人,在权力面前也得让步,也得反目成仇。
而这个时候我们就要引入第二个因素:新苏联的诅咒。人类的特性决定了他们基因里永远埋藏着野兽的一面,无论怎么完善福利和友善,本性永远存在,而一旦成为魔法少女获得了无上的力量,又很容易受到引诱堕落。
很多魔法少女出身寒苦,原本就是代表下层阶级的一方。一个社会无论表面上多么光鲜,都总会有阴影存在。
而魔法少女又代表着驱逐邪恶恢复正义,这些自底层新生的魔法少女,会本能寻求变革,而且往往会挥舞拳头以激进的方式达成这一目的。
但很多时候,阴影的存在却又是一体两面。比如说一个国家发展重工业,为了让人民摆脱穷苦过上好日子。来自底层的魔法少女却只看见了被污染的水源、枯萎的树木,被病痛折磨的家人。她愤怒控诉政府灭绝人性并且举起武器为环保抗击。
先不说这样做会引发多少暴力混乱,倘若她成功了,然后呢?这个失去重工业的国家失去了摆脱穷困的方式,千百万人民重归穷苦,人们会感谢她,还是憎恨她?因此失去工作的家庭所诞生的魔法少女,又会怎么想?
这是一层又一层的死循环,也是新苏联诅咒存在的根源。无论给予多好的福利生活在多么文明的社会,都会出现不稳定的魔法少女。新苏联诞生的二十多年时光一直一直在努力消灭那些不稳定的因素,有人类,也有很多魔法少女。
没有人会容忍这些不稳定因素破坏社会,无论是人类还是魔法少女统治阶级。”
原寺着重放慢语速,强调最后半句话,而且音调愈发阴冷,连带着羁押室都快变成了冰洞,银滨人类看守不得不先退出。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不稳定潜藏于人类本性难以根除,又怎么防止它们威胁自己的统治?”
“转移矛盾。”依旧是多萝西第一时间给出回答。
“好孩子,你一定在成为魔法少女前是学校的优等生。”
原寺语气缓和些许,仿佛老师夸奖学生。
“把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之间的矛盾转移为魔法少女和人类的矛盾——不是完美的解法,但能把仇恨从统治阶级上转移开,让下层阶级的魔法少女和人类彼此仇恨对立。而政府又作为中间人调解,把自己摘出去。
达斯克沃登完美利用统治阶级寻求稳定统治的心思,趁虚而入散播人类和魔法少女之间的仇恨。
政府的人当然知道,但他们选择睁只眼闭只眼,见着下面的两方互相厮杀而自己置身事外。就算这个世界陷入到火海当中,自己的利益丝毫不会受到损害就足够。
对于统治阶级而言,消灭根除派这件事现在变成了负收益:你消灭它们,那些不稳定因素会将矛盾对准你。你放任他们生长,矛头反而会在底层人类和魔法少女之间蔓延滋生。统治者只需要当调停者,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就可以渔翁得利。
新苏联的娜塔莎是妥协的一员,她是统治者她必须为她的国度负责,她无法背叛她的阶级。而亚冯谭,你的父亲,统治伽马区的斯图科特,同样也是那选择对达斯克沃登妥协的统治阶级的一员。甚至比娜塔莎有过之而无不及。”
黎根接过话,冷冷看向亚冯谭。
“为了维护伽马区的内在稳定,确保肃反委员会的绝对统治,他们对人类和魔法少女之间绵延的仇恨置之不理甚至故意引导,这给了达斯克沃登可乘之机,利用根除派在暗中不断发展壮大。
原本伽马区是恰斯卡和塔莫安所共同建立的朝贡国,双方势力互相维持平衡。但恰斯卡在两年前那场政变事件后势力收缩退出了伽马区,达斯科沃登的活动就更加明显了。
阿芙尼娅家族对达斯科沃登在暗影中活跃的行为一直都有所关注和提防。阿芙妮娅家族手中没有破除新苏联诅咒的方式,但我们同样不会容忍达斯科沃登利用这一点胡作非为。
我们会竭尽所能消灭达斯科沃登,更不会对那些和达斯克沃登同流合污之人有所手软。”
原寺话音刚落,黎根迅速接话,她活动着手腕,指关节发出嘎嘎的响声:
“你父亲便是那选择和伽马区同流合污之人,很早就上了我们的净化名单----其实娜塔莎曾经也是,但她已死,我们不追究死者,也只会不追究死者。
我们本就在筹备着一场对伽马区的净化行动。你们这里刚好为我们找到了非常合适的介入口。
而你,斯图科夫的女儿,看上去也走了你父亲的老路,选择和达斯科沃登站在一起。你瞒着你的国家前往伽马区,回来以后身上满满的都是被侵染的气息。所以,你也是需要被净化的异教徒。”
“错。”
亚冯谭平复心情,斩钉截铁回答。
“我不会走我父亲的老路……我这里还需要感谢你们和我们同步信息,因为这样我就能更加坚定走在消灭根除派的的道路上——
达斯克沃登那群家伙,我从来没见过她们,我也从未想过居然有魔法少女会资助反魔法少女的组织。但无论如何,我不管他们有什么理由什么目的,我要全部杀光她们。
质疑我,无所谓,我在伽马区的行程,有的是目击者和见证者。他们都会证明我在伽马区大闹了一番是为了追杀根除派的成员,不管他们和我有何种身份。”
“真的么?”黎根露出嘴里亮堂的虎牙,“可你分明放过了根除派最大的敌人——”
她缓缓来到亚冯谭面前,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布满怪异纹身的脸。
“想要证明你的纯净?可以,现在跟我一起去,杀了你的父亲。我要看你亲手将枪口对准你的父亲,扣动扳机,完成大义灭亲的壮举。
否则,我们会将你和父亲一同审判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