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边凝蝶手中电光要激发的那一刻,银色的残影从听证席上冲来,几乎是瞬间就来到少女面前,抓住她的手猛然反方向一拧。
“啊,我的手,我那流淌着高贵雷电净化血脉的手啊——”边凝蝶惨叫着,身上的电全部消散。
“边凝蝶同志,我们正在举办听证会,请不要贸然介入破坏流程。”
主持委员对这变故反应淡定,平静发出指令。
“喂喂,我、我是在帮你们啊……”
边凝蝶被漠压在身下冷汗直流,她的手臂被扭成了麻花,按照普通人类的标准绝对已经算残疾了。
“贝恩家族不能再容忍如此邪魔潜伏于阴暗中,破坏炽天使为了天国所做的一切努力!我、我是要审判不公,你们拦着我做啥……”
她话语直指向亚冯谭,语气里写满愤怒。
“银滨宪法不容践踏,这里是白厅枢纽,是听证会现场。”
漠的银色头发化为绳索,将边凝蝶结结实实捆起来。
“银滨正在走程序,合法合规对亚冯谭进行调查,我们不允许私自动用武力的情况发生,无论出于何种目的----
现在,要么你乖乖跟我离开我带你去治疗,要么我把你另外一条手臂也废掉,然后关到监狱里思过。”
“正是如此,银滨对私刑零容忍。”
委员点头表示赞成,很多人看向漠的目光露出赞许和认可。
“所以你在说什么鸟语,没人能听懂。”
亚冯谭能嗅到明显的火药味,但她现在有足够多的事情操心,没空再和一个满嘴中二话语的少女对骂。
“哦,她的意思其实是希望银滨尽快审判你,或者把你直接移交给阿芙妮娅家族。”
听证席上,苏米娥站起来,摆了摆手,脸上写着一种夹杂着一丝无奈的淡然。
“顺便说下我支持银滨的决定,老老实实走流程多好,一点规矩都没有的国度还能叫国度嘛?”
“所以你相信那些人的控诉?”被这样千夫所指,亚冯谭感到自己太阳穴的血管在跳动,随时都会爆裂开来。
“断罪双子的使命永远是将邪魔于第一时间斩草除根,我的搭档在弥留之际将守卫天国的重任交付与我----”
边宁蝶选择乖乖被漠带走,但这么离场的时候依旧在对亚冯谭龇牙咧嘴。
“……而现在,我在灯塔之上看着那黑暗翻涌而来,侵染天国的角落。贝恩家族必然不会就此坐视不管……来自搭档的遗愿也必将得到继承!”
“我大概能懂你意思,但不许扰乱听证会。”
漠强行拖走边宁蝶,直到走之前,边宁蝶还死死盯着亚冯谭。那是一双充盈怒火和仇恨的眼睛,就好像是失去了整个世界那样,恨不得直接释放毁灭。
然而和对方如此对视的亚冯谭却愣了片刻,随后思维链接里询问海雾:「边宁蝶这样愤怒和失控,是不是因为……安洁忒?」
海雾沉默片刻,明显是在感应边宁蝶的情绪:「是的,安洁忒的死在她内心里留下严重的阴影。她心中那份相信魔法少女无所不能的中二情感破灭了,也是头一次意识到身为魔法少女面对一些事情也无能为力。
她过去两年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灯塔之上眺望远方,即使经过好几轮心理治疗也没有多大改善。」
「这样么……」
亚冯谭手扶额头。
她从边宁蝶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先前那个愤怒到无以复加满脑子只想报仇的人。
我这是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暴走的边缘,甚至听证会上还发疯了一波……
这不是我,这不像平时里的我……不会就像是阿芙妮娅家族那人说的那样,被达斯科沃登的仇恨侵染了,所以没办法冷静思考了吧?
边凝蝶那样的状态就是我想要的么?变成一个被怒火吞噬见谁咬谁的野种,不……绝对不可以!我的怒火发自真心,但我应该当一个执火人利用我的怒火,而不是反过来当它的燃料。
总之,冷静下来,收起多余的情绪……用理性,用逻辑,去防御,去反击……
海雾察觉到了亚冯谭内心的变化,她默默加大强制镇定效果。
现在用言语安慰过于多余,得让她主动沉下心来思考。
亚冯谭整理好思绪,再度看向委员们。
“诸位,我承认我所做的一切:对那名嫌疑犯动用了思维强制读取能力,同时隐瞒不报,一个人去伽马区追查真凶,我愿意对我所有违背宪法的行为负主要职责。但现在——”
她伸出一只手,扶正头顶的帽檐,蓝色的眼瞳中安安静静燃烧着余烬:“容我对现有的宪法发起质疑,我要为海雾的思维读取能力正名。”
听证席上的委员们交头接耳,很快便同意了亚冯谭的请求:“既然你已经承认你所做的一切,而我们也需要进一步证明你和那些公民之间究竟孰对孰错,那么,请。”
亚冯谭深吸一口气。
“你们担忧的点总结起来有如下两点:首先,你们害怕记忆读取会侵犯公民的隐私权;其次,你们害怕主导读取的海雾会撒谎,做出不公正的判决。我这样总结没错吧?”
“正确,”委员正襟危坐,“银滨不会冒着恢复一人独裁的风险动用不改动用的危险力量,这是写入银滨宪法的重要内容。”
“对应的解决方案很简单:银滨会建立严格的审查制度和流程,只有你们签发了特别搜查令的嫌疑人,我们才有权使用这个能力。就像警察在获得搜查令后才可以进入嫌疑人家中搜查那样。
其次,海雾读取的所有内容,全部视为机密,没有经过允许不得以任何方式分享和公布与众。而且海雾读取的思维只能作为寻找证据的线索,而不是作为证据本身。
举个简单例子:一个人被怀疑是杀人犯的凶手,海雾的思维读取不能直接认定他是不是凶手,而是只能用于寻找凶器、受害者和还原作案过程。
接下来海雾必须去寻找足够多的证据,比如说根据记忆去寻找凶器和受害者,或者根据记忆还原整个案发过程。
唯有海雾所读取的所有内容,都和传统的现场取整一一对应,那么这才算是有意义的物证。
最后还有一点:海雾现在的思维读取能力,强制进行读取会对对方造成严重的思维伤害,但只要对方予以配合,就可以毫发无伤。”
亚冯谭看向听证席上的那几个指控自己的人:“所以要不要,我们双方一同被海雾思维读取?
我先被读取,还原我过去三天里的所有所作所为。你们再做思维读取,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有强迫你们颠覆银滨?”
几个人脸色更白了,其中一个女人尖叫着:“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所谓的思维读取,这些,这些都是她最主观的想法,她肯定会捏造谎言陷害我们!”
“我说,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话?”亚冯谭嘴角微微上扬,“我说得很清楚,海雾所查到的所有内容都不能作为直接证据,它们只能作为线索去使用,去推进调查。如果和现实物证不符,那说明所看到的一切都无效,都不能作为证据。”
“亚冯谭同志的论点很好——我实际上很感谢亚冯谭主动对这方面能力做出限制,但我还有一些疑问。”
一名留着地中海发型的老人的展开提问。
“部长,您一再强调‘搜查令’来作为正当性,但我要提醒各位:在银滨宪法中,我们保障人民免于不合理搜查和扣押的权利。即使法官签发了搜查令,安保员也只能搜查特定地点和物品,超出范围的证据一律无效。
可您的思维读取呢?它不像房子有门窗,而是直接闯进了人类大脑,那里可没有‘特定范围’,一旦进入,就等于无限扩张。搜查令恐怕无法提供真正的保护。”
“而我的回应其实也刚好藏在你的问题当中。”
亚冯谭竖起一根指头。
“所有思维读取相关的搜查令必须明确规定读取的目的范围,例如仅限于寻找恐怖袭击计划的具体地点。与此无关的内容不能作为证据使用。
你们完全可以立法规定,超出搜查令范围的记忆自动无效,再怎么使用也没有意义。”
一名老太太委员推了推眼镜:“还有一点不得不在这里指出,亚冯谭同志:历史上每当政府为了‘安全’而暂时压制自由,它们都会进一步扩充和放大这方面的权力。
林肯总统在南北战争中暂停了人身保护令,小布什则在911后通过《爱国者法案》,大规模监控公民通讯。这些都在事后被进一步滥用,是对自由的一次侵犯。历史证明,一旦授予这种权力,几乎不可能被收回。”
亚冯谭清清嗓子:“得益于父亲,我很熟识美国历史的司法案例。你所提出的事例,我们不妨看一看后续:
南北战争后,人身保护令被恢复;《爱国者法案》则被不断缩减与修正,最后在2030年被彻底废除,直到2070年人类与魔法少女的危机爆发后才重启。
银滨完全可以把思维读取设为一种高度临时性的措施,必须定期由委员复审,必要时立即废止。权力放出去收不回来的确值得担心,所以我会主动恳请你们为我戴上项圈的枷锁。让决定权归于你们委员会身上。”
“还有一点您没有解决,亚冯谭同志:”
个子矮小的委员继续追问:
“在银滨的司法中,陪审团是核心。这是我们为人民赋予的权力,去监督国家的权力。如果海雾读取的所有结果被列为绝对机密,陪审团、媒体甚至被害人家属都无法核实。我们如何确保您没有捏造?又如何防止政府利用秘密为自己开脱?”
“委员同志,您触及了问题的核心。为了解决这一点,我愿意提出进一步的妥协----”
亚冯谭语气越来越慢,越来越平静,也越来越有力量。
“在每一次思维读取后,必须由一个独立监察小组在保密条件下进行复核,确认读取过程和结果没有伪造或扩大范围。
同时在审判中,陪审团仍然要依赖物证与证言,而非海雾的记忆。换句话说,海雾和我绝对不会是陪审团的替代者,而是引路人。”
她环顾四周,视线穿透镜头看向电视前观看的千家万户:“最后作为一点额外的条例,我提议将思维读取权从秘密警察剥离,交由独立的部门执行。海雾仍然作为秘密警察部的员工,但在执行思维读取时必须由其他部门进行监督。
而且,我承诺会将所有读取报告公开,在剔除隐私权的同时,坦诚接受委员会与司法审计。
银滨总是要在人权和安全上做出平衡点,我愿意主动搭建这套天平体系。”
委员们之间交换眼神,一些人开始点头,对亚冯谭的提议表达赞许。
全息屏幕前的副部长埃多亚松了一口气:“这才对啊,这才像平日里那个雷厉风行的部长,真是好样的!”
听证席上的李信陵扭头看向旁边的小羽:「小羽也可以好好看看好好学学,她那种理性冷静的思考,我这个粗人八辈子学不来。但如果小羽试着学习,一定会对你未来的教派领导大有帮助。」
小羽咬着嘴唇,看向亚冯谭的眼中闪耀着光芒。
“亚冯谭同志,您提出的各种限制和条例的确很符合银滨的国情,但有一点恐怕现在的您难以绕过。”
主持听证会的委员最后一个向亚冯谭抛出提问。
“那就是您已经打破了权力的枷锁。
您已经将瞒着委员会所有人强制读取了嫌疑人的思维。哪怕您现在已经承认了错误,但我们如何保证在有前科的前提下,您不会继续于暗中独走?”
“很简单,我为我的……过错,接受惩罚就是。”
亚冯谭撕下袖章,对在场所有人高高举起。
“从今往后我将辞去秘密警察不部长一职,也不再担任任何类似的事务!”